清穿之望乡台还生 作者:雨燕儿(jjvip2012.11.16完结)-第1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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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纯修先下了马,便去扶着纳兰,口中埋怨道:“你病着还喝这么多酒,简直是不要命了。”
“没事,没事。”纳兰笑着摆了摆手,“多谢大哥送我。带我问候徐夫子,我在这里养病,就不去望候了。这本《渌水亭杂识》已经校对完毕,请大哥带去。”
张纯修接过书稿道:“何必这么着急赶?怪不得病的这幅模样。”又道,“今日顾华峰怎么没来?”
纳兰一笑道:“早晚要来的。我现在真是精神不济,四卷词打算交给他去校订。我给你的《选梦词》稿子倒是不急,过几年再印也使得。”
张纯修含笑道:“累月不见你,还道为何深居不出,原来竟已葬身温柔乡中不可自拔。闺阁文字向来不出门户,如今为了沈姑娘与你阿玛闹成这样,还大张旗鼓的印她的词稿。将来天长地久,如何是好?”说着向门里一仰脸。
听得纳兰笑道:“若是古来闺阁文字都不传出去,如今也没人知道了。我现在如同刘后主‘乐不思蜀’,那里还顾得了别的?”
张纯修笑道:“懒得劝你!还有一句话,席上不好问。山东曲阜孔东塘托我……”
纳兰只道:“东塘先生的《桃花扇传奇大略》我看过了。你去告诉他:不必多虑,还请早日完稿为幸。”
张纯修点头笑道:“那我们可放心了。”又凑近他低声道:“不会有追思前朝的罪名么?”
纳兰道:“若要完稿,排演,登台,总还需年余光景,现在却也顾虑不到那么远。何况以东塘先生的身世,料也不妨。”
张纯修点头,连连称是。又叮嘱几句让他好自保养的话,告辞上马。纳兰叫住他,“我住在这里的事情,不可告诉旁人。”说着含笑道:“若我阿玛知道了,不得一顿乱棍打我回去。”
张纯修回马过来,无奈道:“我可不敢多话。”打马而去。
纳兰目送他去远,返身回来,走不了两步便是一个趔趄。我忙出来扶住,只闻见充鼻的酒气,知道他醉沉了,也不多说,便将他搀到里屋睡下。
怕他唾酒,我也不敢睡沉。三更时分,听他朦胧中叫道:“珍儿,倒茶来。”
我一愣,又听他叫了两声。这才赶忙起身去倒了半盏温水,扶起他,“别喝茶了,喝口白水漱漱。”
他睁眼一看,脸有愧色,笑道:“对不住,叫惯了。七八年了,总觉得她还在。”
我心里一阵阵的酸楚,强笑道:“在我面前是没什么。颜姑娘与玉青面前,你也这样?”
纳兰揉揉额头,酒意还没褪尽,仍是醉话,“夕柳独居在城外,算起来竟然有半年没过去了。她在我身边八年,见她如见珍儿的影子。我对她不公。现在,再说什么都晚了。”说到此处,忽的牵动伤口,不由得哎呦一声,我连忙上前扶住,纳兰苦笑续道:“玉青这次回娘家去,就不会再来了。我对不住她的地方,她是宽宏大量,定然不会放在心上。等我死了,算是还她们的人情吧。”说罢大笑。
他似是玩笑生死,口吻轻松的令我也不由得牵动嘴唇,却仍有莫名的心酸,“好个薄幸负心的人!”我含笑骂道:“自己想一死了之,却不在意旁人伤心!”
“我活着,岂不更令她们伤心?”纳兰醉笑道,忽然一把揽住我,急切道:“本以为你在宫中如鱼得水。谁知道如今是这样下场!若有一人对得住你,又怎么会……”
我连忙捂住他的嘴,“当初的路是我自己选的,一步错,步步错,我不怪旁人!本想将错就错。谁知错就是错,十年也是错,二十年也是错,将来百年仍是错!”两行热泪滑落,一滴滴掉在他的额头上。
纳兰将我搂住,柔声道:“当初我只一念之差,放了你去,如今悔之不及。可我又能如何?”他的双手越来越紧,将我死死勒住,惨然道:“这世上有了珍儿就不该有你,若有你就不该有旁人!我的心都裂成了两半……”他也流下泪来。
“别说了。”我环抱住他,轻声抚慰,“不说了,不说了……”
服侍他睡下。夜里他翻身咳嗽数次,我一边捶着一边说道:“吃药了没有?前儿吐血,还不当一回事儿!若是伤着了肺,最容易勾起伤寒的旧病。”
纳兰笑道:“本来觉得无碍,现在看来倒似是要犯的样儿。明天吃药吧。”他漱了口,便睡着了。我的手抚着他的胸口,也朦胧睡去。
第二日起身,见他已经坐在书案前,手中拿着《五灯会元》闲看。桌上放着一碗药,又有几粒蜡丸。他见我起来,含笑道:“昨日醉了,闹得你也没睡好。怎么不多躺一会儿?”
“前些日子睡的太多,睡不着。”见屋外阴阴沉沉的,我只道:“要下雨了。”
纳兰看看窗外,“下雨也罢,我今日不出去,陪你赏雨。”说着,将蜡丸拨开,放在热气腾腾的药碗中。
我问道:“什么药,竟然要用参汤化开?”
纳兰一笑,自嘲道:“我体冷质寒,茶饭倒是能不吃,山参是每天一顿,日日不落。”说着,略微抿了一口,道:“还烫着。”
我上前接过药碗,轻轻吹着,苦涩的温热气息萦绕在我的脸上,蒸的有些难过。心如同窗外阴沉的天气一般,是一种灰色的沉闷。
“晚儿。”他叫我,他的脸上蕴含着温柔的笑容,那双眼睛此刻便似光华的美玉,饱含着深情与眷眷,虽然面色是苍白的,在我看来却绽放着璀璨的阳光,“过来。”他轻握住我的手,“让我吻你一下。”
我不由得一笑,只是微微转头,他的手揽住头颈,温柔的唇压在了我的唇上。唇齿交融,缠绵无尽。
那是我等待了多久的吻?
手指穿过我散乱的发丝,缓缓落在腰间,双臂拢着我的身体,将我整个纳入怀抱。沉沉的醉了,泪水淌在脸上,流进我的口中尚不知觉。他平时清冷冷的身体,此时却有了温度。
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一句偈语,不由得轻声问出声来,“一口起不来,向何处安身立命?”纳兰闭目含笑,“天地之间,无处不能安身。”
“容若。”我低低唤他,“我希望,能有一个怀抱,为我立命。”
纳兰轻轻捧住我的脸,直视着我的眼眸,许久许久,他低声问道:“你忘得了他么?”
我闭上双目,心如刀割!
“爱也罢,恨也罢,你心里反反复复,再也忘不掉。”纳兰的手指划过我的眼角,眼中盈盈含泪,“为什么哭?在我怀里难以安身,是不是?”轻柔的声音,骤然打碎了我的心房,我蓦地痛哭失声,泪水喷涌而出!
他不是不爱我,可我的心已经空了!我一次次的失去了依傍!撕心裂肺的感觉环绕不去,几乎站不稳,顺着他的手臂滑了下去。
纳兰用力撑着我的身子,竭力平息着自己,惨然道:“晚儿,你说自己是纸鸢,我是牵着你的丝线。现在我把这根线斩断,你自己去飞吧!”
我跪坐在藤椅边,伏在他的腿上。纳兰抚着我的肩膀,“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还记得么?”
“记得。相思无益,当年西苑中,你是这么说的。”我依偎着他,轻声道。
他端起药碗,一气饮下,抱怨道:“这药真是苦,难吃的很!”
“又说傻话,药能有好吃的么?”
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下起来,忽然由远而近的铃铛声音,小丫鬟进来笑道:“大爷,您订的冰送来了。放哪啊?”
纳兰笑道:“都放这屋吧。”
我诧异道:“哪里就热的要用冰了呢?”
纳兰笑道:“我觉得有些热,夜里也睡不安稳。”两个小丫头一盆接一盆的捧进冰块来,只摆的屋中如冰窖一般。
我忙道:“你本来畏寒,这是……”
纳兰吻吻我的额头,笑道:“不要紧。”
我知道说他也没有用,只得如此。不到午饭时节,便觉得屋中阴凉无比,穿着单衣竟然有些冷了,只得去加了一件纱袍。纳兰吃了药,脸色却是红润了,咳嗽仍是不止。晚饭后,又吃了一剂。
这一场雨,到傍晚停了。晚间凉风习习的,十分清爽。院子中几株红色夹竹桃,被雨打过,落红满地,映着绿竹,红香绿玉好不可爱。
我站在院中,看着满地带雨的落花,心情越发空洞,“谁道飘零不可怜,旧游时节好花天,断肠人去自经年。”轻声吟诵着,握住了他的手,缓缓将头倚在他的身边。
纳兰淡淡一笑,续道:“一片晕红才著雨,几丝柔绿乍和烟。倩魂销尽夕阳前。”看了看西边已成深蓝色的昏暗天空,似是自言自语说道:“有人来了。”
我一愣,“谁?”
“顾贞观。”他极轻声吐出三个字。我正要开口,却听他命道:“晚儿,将我书案抽屉中的《侧帽图》拿来。”
待我手中捧着画回来,纳兰手中拿着一叠词稿。他示意我将画打开,原来是姚光汉的小像,不,是顾贞观才对。画中的顾贞观歪戴着帽子,神色潇洒。画旁题词是一首金缕曲:
“德也狂生耳。偶然间、淄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樽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
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然诺重,君须记!
我轻声叫他,“顾贞观他……”
纳兰止住我,含笑道:“不必说了,他是何人我已尽知。”
我只得低头不语,半晌方才道:“他会再来见你么?”
纳兰举目四顾,眼中无限的凄凉神色,惨然笑道:“知我心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说着,将手中词稿递给我,笑道:“与画一起,就放在院中石桌上吧。”我依言放好,纳兰携我回去。
姚光汉的事情我一直没有和他挑明,他竟然也就不问。几次说到,都用言语岔了过去。我亦不忍说。我骗他,顾贞观也骗他,他身边竟然没有一个可信的人,偏偏他竟把我们当做知己!
晚间,纳兰似是不经意说道:“是顾贞观刺了我一刀。”
我倒吸一口气,惊道:“他伤了你!?他也在宁寿宫?”
纳兰点点头,脸色如常,向我蹙眉一笑,“他有他的难处。”
我心中疑惑,却终不免叹一口气道:“他为何会刺你,又如何能从皇宫全身而退;你不说,我便不问。”
纳兰一手捧着我的脸,亦是含笑,“这些事情,我全然明了。我不会问,你也不必说。你所不解的,我亦知道一些。你不要问,我不忍心说。”
我垂目不语,半天方才点了一下头。纳兰亦是含笑道:“不问,不说,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