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夫记-叶梵-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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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这是死牢,死牢还分什么男女,没几日好活了,在乎什么名节!”听得狱卒冷笑着远去,牢房里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我百无聊赖站在那盏昏黄的油灯前,却只是呆呆望着手腕上的那串佛珠,心又丝丝缕缕的痛楚起来。他……好不好?真是被皇上软禁了?还是……我立刻摇头,他们要想要他性命,也不会等到现在。只怕他还有利用的价值,何况水清扬也说过,皇上跟他感情亲厚。
可是感情亲厚又如何,当初他被下毒暗算,皇上不照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把太后的棋子白晴指给了他?皇权之下,早没什么亲厚,只有利用了。
我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我都这样儿了,还想着朱离怎么样,真是犯贱,还是想想自己的今后吧。水清扬的药要是不管用,我一了百了也好,可他的药若是管用了,我真逃过了此劫,今后的路要怎么走呢?
如果真“死”过这一回,我是不是便可以不必顶着白晴的身份,可以开始我真正的人生了?可我真正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样子?
我忍不住又苦笑,却忽然发现张义似乎安静下来了。
我不由好奇地向那边张望了几眼,借着昏黄的油灯,却只见他盘膝坐在床上,双目微垂,面色淡然——虽然是一样的面貌,但感觉他……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局套局
“夫人在想念谁?朱世子,还是姬副将?”张义忽然开口,又吓了我一哆嗦。难道……又是一神人,闭着眼都能猜出我想什么?不过果然是不甘寂寞,终于恢复本色了。
待我缓过神儿来,却他忽然长身而起,几个跨步直逼到铁栅边缘,我下意识往后一退,但房间太小,两三步我的腿碰到了床沿。猥琐的气场都可以这么强大,他真是无敌了。
他隔着栅栏哈哈大笑:“你怕我什么呢?咱俩是奸夫淫妇,夫人有胆子做怎么没胆子承认呢?”
我顺势坐在床上(不行,腿有点软),缓了口气儿,才叹息:“张义,求你放过我吧,都到这份上了,你不用明的暗的挤兑我吓唬我。你若有逃出去的办法就趁早逃了吧,不一定非要在这儿看我死你才舒服。反正我是没地方去,就这一条路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抬头,昏暗的灯火遥遥映过去,是他明暗不定的脸。离得有点远,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不过我也没想看清他的表情,他于我,甭管是什么阴谋阳谋,也只是过客。
“我哪有什么办法,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生不同衾死同穴,倒也有趣得紧。”他只沉默了一瞬,复又笑得无耻。
“蝼蚁且贪生,何况是人。”我闭了闭眼,才道,“你不像视死如归之人。”
何况,没外人在,连“小人”的自称都省了,不是作戏是什么,我虽然笨点,但这点事总还是能想明白的。
他嗤笑道:“我跟你不清不楚,谁能饶过我,我早知道没有活路了,不过拖了世子夫人同死,临死前还有美人相伴,倒也值得。”
我再叹息:“究竟是我拖你下水,还是你拖我下水已经不重要,既是如此,到了阴槽地府,咱俩两讫了,你便饶了我吧。”
“你倒真是视死如归得紧呢,莫不是你还等着你那残废世子来救你?” 张义却冷笑,“你以为他诉了你,真的会来救你?你原来怎么待他,他必会一一还在你身上的……”
我最听不得他如此编排朱离,甭管朱离如何,也是我跟他的事,何况他受了那么多苦也不是假的。张义一提起这事,我就立马想到那天他的猥琐恶心,和带给朱离的伤害,不由火起:“你给我闭嘴,上回打你那么多巴掌,嘴还这么欠,不长记性是吧……”
只见他目光一冷,我身上立刻恶寒,没骨气的闭了嘴。忽然他却缓了神色,不怀好意的一笑,“是我不长记性还是夫人不长记性?哦,我怎么忘记了,世子夫人说她失忆了……”
他不说还好,说了我一股无名火腾地又烧起来了,几步冲了过去,冷笑:“你就是因为欺我失忆,才故意把你我之间说得如此不堪,其实你我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不明白你非要坏我名节致我于死地,于你有什么好处!”
张义似乎怔了怔,挑了挑眉毛笑得轻佻:“哟,怎么着,夫人这会儿记忆又恢复了?咱俩之间有没有奸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否认也没用。何况,府中不少下人都看见夫人主动投怀送抱,张义温香软玉好不快活……”
天啊,我要不是没什么胃口这一两天没吃东西,我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果然人至贱则无敌——不过我知道他故意恶心我的。待此时与他离得近些,我方能感觉到他跟之前我见他的两次,截然不同。一样的面貌,一样的语气,一样的表情,明明同一个人,却总是哪里有些不同。
不过听他的话……似乎……我刚想开口,却见他突然一只手通过铁栅的间隙伸了过来,直抓向我的手腕。我大惊,想退后,却不料他的手如铁勾般紧扣着我的手,我让动弹不得,再纠缠下去我手腕非得脱臼不可。
我直盯着他的手,没有犹豫闭眼一口咬了下去!
天!难道真的是铜筋铁骨么,直震得我牙疼,不过终究是皮肉做的,我口中还是尝到了咸腥滋味。
“妈的,你这贱人!”他低声咒骂了一声,却没松手,只听一阵铁链之声,他另一只手只轻轻一挣,就把两腕之间铁锁扯断,就好像那手指粗的铁链是面做的。
我惊吓过度,很没种地松开了嘴——这一下估计想扯断我的脖子也是轻而易举吧。
不敢看他的手,我瞪着他刚要开口要他放手,却见他忽然用挣开铁链的手向门口比了比,面色凝重。我被他突然变幻的表情吓了一跳,却不由住口,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大牢的门口方向,方听到门口竟是细微的凌乱脚步声和泼水声——不是水声,是……油!
转眼间我鼻端已经闻到了煤油的味道,但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就只见黑暗的牢房门口处,隐隐传来火光。透着火光看得真切,瞬间便有浓烟夹杂着火苗,顺着紧闭的牢记门缝窜了进来。
我大惊!
开始只想到若要被人灭口,也应该灭得冠冕堂皇,灭得自然合理、名正言顺,想不到有人竟如此迫不急待、不择手段。难道……我一惊,他们借口男监漏水把我和张义关在一处,就是想借此机会一了百了!
而此事,朱离若不追究,白御史若不追究,又有谁会来追究?!
水清扬也是把这件事想简单了,以为会先给我定罪才行刑,还有机会可以诈死。这下倒好了,甭管吃什么不死丸还魂丹的,烧得面目全非总是活不回来了吧。
张义也盯着门口,隐隐的火光映着他的脸。他忽然放开了我的手,直盯着我嘿嘿笑道:“跑啊,我看你还能跑到哪儿去?这下倒也不错,咱俩到时候灰儿都化在一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放开了我的手,我却像被点了穴道一样动弹不得了。他说的虽然难听,但却是事实。难道我今天真的注定要跟他死在一起?我亏死了,早知道这般下场,我倒宁愿穿过来的第一天晚上就直接让姬暗河给我掐死在床上得了。
隐隐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走水了,走水了……”声音离我很远,但火势却顺着油一下子蔓延过来,很近很近。这处死囚牢房本就不大,我处的位置又比较靠门口,所以只觉得一股热浪直扑面而来,火舌直逼向我的小小牢房,舔着铁栅栏。
张义见我不动,又冷笑:“夫人还真是视死如归。”
我苦笑:“我是吓傻了。”
张义不料我如此坦白,怔了下才向我挑了挑眉毛:“要不要我帮忙?”
“好啊。”我答应得如此痛快他似乎又是一怔,我叹息,“你一掌打死我吧,这样死得还能痛快点。”
“你还真想死?”火势中我们俩还能安然对话,我都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淡定。
“生何欢,死何惧。人固有一死……”反正我是轻如鸿毛,你也别指望自己重如泰山,我心里腹诽,却只望着他摇头,“你若救我,还不如让我死。”
“为什么?”
“你这种人要无所图才怪呢,估计被你图谋什么,绝对生不如死。”人家一句话就可以让我成了淫妇,打入死牢,这要再提什么条件,我估计把自己的命赔给他都不够,他指不定还会要了谁的命呢。何况,我笃定,他既然如此说,肯定早就算计好了不会让我死。他就等着我求他呢,我偏不求,等他主动开口求我才能谈条件。
“夫人一场失忆倒是失聪明了呢。”张义忽然……笑了。这笑容一下子漾进他的眼底,只让我觉得眼前一花。他怎么能笑成这样儿?这样的笑,太对不起他一直以来猥琐无耻的形象了!我呆了呆,这才猛的发现为什么会觉得他与以往不同——那带了明锐精敏的眼中,哪里还有当时混浊无神、萎靡不堪的模样!
这要是在现代,绝对可以得个奥斯卡小金人回来了。
“夫人这是……想勾引小人么?”声音还是一样的无耻,立马将我唤醒,再怎么变化,终是这没事找抽的嘴欠本质,“夫人若肯以身相许,说不定顾念着旧情,小人还……”
我扭头望着火苗窜进来烧着了木制的床架,和床上的干草及被子,觉得身后热浪滚滚,皮肤已有灼热感——也许下一刻就会烧到了我身上,但我不等他说完,便退了半步。
我不是男人,但同样士可杀不可辱!
“想不到竟是如此烈的性子。”张义忽然不笑了,难得认真地看着我,说话间,他两手抓了两个牢房之间的铁栅用力一分,立刻将两道铁栅之间拉开了一人宽度的间隙,一闪身便进了我的牢房,将手伸给我,淡淡道:“走吧,先出去再说。”
我几乎想去摸摸那栅栏到底是什么做的了。惊愕过后我却摇头:“你走吧。”
“这会儿别给我摆什么臭架子,什么事出去再说。”他目光中的凌厉透着火光极是逼人,“你也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别逼我动手。”
说话间他已一步跨到门口一手就将牢房门上的大锁扯断,一脚踹开房门。
我在他身后叹息:“我会拖累你的。”关键是我不想欠他的,欠人什么都得还,一有偿还就有纠缠。
“你早就拖累我了,我偏是记仇的人,哪能让你这么轻易就死!”他转身向我冷笑,我注意到他微皱了下眉,心下明白,于是到桌前取了盆中的布巾沾湿了水一撕两半,将一半递给他。递过去之后方觉不妥,我叹息,这是条件反射,没办法。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大意而灼伤了的手掌,再抬头看我,眼神竟是吓了我一跳的阴冷。我深吸了口气刚要开口,却见他一巴掌拍开我的手,直扯向我的手腕:“别废话,走!”
“走”字一出口,我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拉了过去。周围的火苗因为这一举动似乎猛地涨了几分直卷了过来。
张义身形似乎更快,一转眼间我们又掠至死牢门口。
我这辈子估计都做不到视死如归了,任由他拖着直到门口,能活下去当然更好。我还指望着当面把这件事跟朱离问清楚呢,甭管是非对错,我心里总是不甘心的。
我另一只手用蘸湿的布巾捂住口鼻,心道他是高手一口气儿可以憋那么久,我可不行。万一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