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拉是巫女-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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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个傻瓜,我的朋友,假如我能让你摸得着,我干吗要这样辛苦地在你脑子里说话呢?”
“在我的脑子里说话?”德纳斯惊讶地问,“天哪,莎拉,你莫非也和我一样成了一具‘行尸’?”
一阵沉默过后,他听见莎拉低声咕哝道:“也许是这样──你看,我们的灵魂都住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躯壳里──不过我可不喜欢行尸这个叫法,它会让我很难过。”
德纳斯恳求她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他,他实在忍不住了,迫切地想了解一切。于是莎拉答应尽量言简意赅地把真相告诉他。期间,爱兰格斯曾两次离开房间,使得谈话中断,不过总算勉勉强强地描述了个大概。
“你现在是否在可怜我了?德纳斯,噢,原谅我曾经在内心怜悯过你,现在我自己也尝到滋味了!”
“请相信我对你的不止是同情。”德纳斯语气坚定,在听完莎拉的叙述之后,他反倒镇静下来,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他感慨道:“那么说来,你失去了身体,仅剩下一点意识,而占据你身体的是前任巫女爱兰格斯?”
“没错,但我不确定是谁占据了谁。”
“你一定害怕极了,莎拉,我替你伤心。”
“换作从前的莎拉是这样,但如今我并不害怕──”莎拉感叹地说:“我只是难过,就像人们为一闪即逝的流星难过,为生命短暂的夏虫哭泣。这是多么卑微的人生啊!我难过的并不是身体的毁灭,而是被完全否定了的生命价值。想想看,这个人在十七年前诞生在这个世上,像所有孩子一样,途中也许伴随着无知,坎坷或者微不足道的风雨,她平安地长大了──可有一天她突然间被告知,她只是一个容器,复制品,她全部存在的价值似乎只是等待被另一个灵魂取代!啊哈,简直是一出滑稽戏,仿佛她生来就是一个被人耻笑和愚弄的小丑似的!”
“你知道你不是,莎拉,你怎么能这么想?”
“亲爱的朋友,我还能怎么想?”
“那么,这个生来被人愚弄的小丑,是否后悔诞生在世上了?她后悔没有早点自我了结,白白让人夺走身体了?”
“坦率说,是的。”回答带有赌气的味道。
“她还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想要抛弃深爱着她的朋友,一个人耻辱地选择死亡吗?”
“是的、是的!是又怎么样?”莎拉激动地回答,“我活着和我死去,已经没有什么分别了!”
“好哇!”德纳斯生气地叫,“那么你现在结束生命也来得及!老实说,看到你这样意志消沉,说出如此自暴自弃的话来,我真替为你担心的自己感到悲哀!”
他攥紧拳头,拒绝再发出声音,可是又忍不住竖起耳朵仔细听莎拉会说什么话,他担心自己说得太过分,使她承受不了。但他忘了,莎拉是个坦率真诚的人──她先是呜呜咽咽地哭了一会儿,把伤心哭光以后,便内疚地向德纳斯道歉。
她说:“我错了……德纳斯,你得原谅我。刚才都是一个孩子的赌气话,你不必当真,更犯不着替她难过。”
“你得发誓说,你要拿出克服任何困难的勇气,坚强地活下去!”
这句话似曾相识,莎拉记得她也曾经这样鼓励他,她心存感激地说:“我答应你,哪怕是变成了孤魂野鬼,我也会活下去。”
德纳斯暗自笑了笑,他回答:“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那代表我在世上唯一的一个朋友不会离我而去了!噢!莎拉,这多好,从今以后你会永远陪着我了,我们的世界里将只有两个人的声音……”
莎拉打断他:“永远!这话怎么讲?”
“我想你大概不知道,”德纳斯声音透着温存,“你将成为这个国家的王妃。”
“王妃?我想不会。”
“可是我已经决定了!我会娶爱兰格斯巫女,那就代表你将成为我的妻子呀!”
“啊,说到这个,我正好想劝你:别答应娶她。”
德纳斯烦躁而焦急地叫:“怎么,你又想再一次拒绝我吗?不要,我不想听!”
“安静听我说好吗?德纳斯,你不是小孩子啦!你现在可是一国的王子,将来更是至高无上的国王,无论如何,都不该弃你的国家和子民不顾对吧?听着,爱兰格斯打的主意,我多少有所了解,并且确信──她企图用和你的婚姻占有这个富饶辽阔的海底王国,来作为占有整个世界的第一步!她的野心那样可怕,我深深地感受到她心底的欲望魔爪,假如没有人阻止她的话,天下会被她改变得面目全非,因此──”莎拉突然打了下冷颤,失声尖叫,“糟糕,德纳斯,后面!”
“怎么……”
他感到纳闷,刚想回头,冷不防一只手压住了他的肩膀,几乎把他骨头也要捏碎了。
“呵,王子殿下,”爱兰格斯笑容满面说,“原来您是醒着的!啊,请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您的神情那么激动,是在和谁说话呢?”
~第十二章 夜莺的哭泣 黎明~
房间显得很安静。这真是一副奇妙的画面──昏暗中,一个心思细密、眼神敏锐的巫女,一个紧张发怵的行尸,还有一位失去了爱的昔日骑士,不约而同地用谨慎而怀疑的目光互相打量,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仿佛这是个孩子间的游戏,谁先开口就认输了。
萨克始终凝视着德纳斯的一举一动,这时越加狐疑起来。
末了,还是爱兰格斯先打破沉默。她站起来,用似笑非笑的声音对德纳斯说:“请原谅,我说了荒谬的话。听人说,一场疾病造成了您在言语上的缺陷,所以不可能和别人正常交谈。”
德纳斯在面罩底下松了口气。随后他装作刚睡醒的模样,揉揉眼睛,起身拉床头的摇绳。
鱼精仆从拿来了干净的衣裳,水果点心,当然还有必要的墨鱼笔和海椰叶。年老的仆人用一把精致的玛瑙梳子给德纳斯整理头发,年轻的那个则手脚利索地给他穿靴。爱兰格斯嫌屋子有点冷,用妖精语命令他们多拿些发热发光的海藻绵来,语气中已是一副主人的模样。
“请给我换一个高背的毛皮扶手椅,这个太硬太冷了!”她又说,“另外,把这些碍眼的小鱼虾清扫出去,它们弄脏我的裙子,而且叫我心烦。”
当一切都无可挑剔了,爱兰格斯打发走了萨克,然后挺直了腰,端正地坐在德纳斯面前,那架势仿佛是要说出一番惊天动地的话来──实际上她的话的确很惊人,恐怕史上从没有一个女性能像她这样用若无其事的口吻宣布自己的婚姻。
她是这么说的:“弗西斯特殿下,我并非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可我之所以在此等了很久,无非是想亲口告诉您,我──爱兰格斯和您──弗西斯特?丽马海沙,我们俩即将结婚。”
这番话的效果无疑是震撼的,德纳斯觉得自己的身体麻痹了,一时动弹不得。待他找回自己的理智时,悄悄地对着空气问:“嘿,莎拉,你听见了吗?”空气没有回答。他失望地想,莎拉她多狡猾啊,刚才还俨然是战友的口气,现在却留下他孤军奋战。
在一道尖锐的目光瞪视下,他不得不摊开海椰叶,写上礼貌的对话。他表示,他很高兴巫女殿下对他的垂青──写这两个字令他有些虚弱──但这桩婚姻不仅仅关系到两个人的利益,同时也会影响到整个国家的前途和安定,所以并非他一个人所能够决定的。
“是这样吗?”似是而非的微笑再一次出现在爱兰格斯的脸上,“那么请告诉我,谁能决定我们的婚姻?”
德纳斯眨了眨眼睛,在纸上写道:西蒽国国王陛下,国家尊贵的五位长老大人,海底各个妖精族类的族长,还有人民。
明知这是在胡扯,爱兰格斯仍然保持着良好的仪态:“这和国王陛下说的可完全不一样,殿下!更何况,他本人已经同意了这门婚事,婚礼就订在下个月的第一天。”
德纳斯略感吃惊,意识到她是个难以应付的人,他试图向她解释在西蒽国一般婚姻和王室成员的婚姻在程序上的区别,希望用繁复的规则以及潦草的妖精语文字扰乱她的思想。然而他惊讶地发现,对方不仅头脑聪明,思维清晰,而且所掌握的妖精语并不亚于自己。
“这是怎么了?”在经过几番交战之后,爱兰格斯感到不耐烦了,突然冷冷说,“你难道不是日夜思念着这张脸,盼望得到我吗?是什么使你改变了主意?”
德纳斯没有马上回答,他相信这之间的理由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只是都不愿意点破而已。而且,出于另一层考虑,他也无法回答。对于事情的真相,他已经完全了解了,但问题是,爱兰格斯了解多少?她发现了他和莎拉之间的交流吗?她知道莎拉还活着吗?这些困扰着他的迷题未解开之前,他告诫自己不能轻举妄动,为了能再和莎拉取得联系,他得想方设法暂时拖延一下。
“我只是有点认不出你了。”德纳斯决定让步妥协,但仍然坚持,人民的拥护是他最后的底线。
“在下个月之前,赢得了人民,你也将赢得我和王位。”
“很好。”爱兰格斯平静地说。达成这项协议,她起身穿上外衣。
在这段时间里,德纳斯又听见了莎拉的声音。“你怎么能答应下来呢?”莎拉抱怨道。
“噢!一个懦弱的逃兵没有资格指责我。”德纳斯小声回答,“何况,我也没有完全答应,莎拉,我这么做已经很有诚意了,我本应该想也不想就结婚,而且还是迫不及待地马上结婚!”
莎拉仿佛是不服气地鼓了鼓腮帮,发出咕哝的声音。“那么,你再帮我个忙吧,替我给萨克捎个信。”
这时候德纳斯正在把使用过的海椰叶卷成一条塞进筒里,听她这么说,不禁生气地揉烂叶子,恨恨地回答:“萨克,他是谁?我不认识!”
“你撒谎了,德纳斯,你知道的,他现在就站在门外。”
“啊!是他,那个曾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的先生!我干嘛要帮这个忙?跟我自己过不去吗?”
“德纳斯……”莎拉放软了口气,叹息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而且你是我目前唯一能依靠的人了。”
见鬼!看在老天的份上,他可不想当什么朋友!德纳斯深深叹了口气,抱怨说:“你看,你又用这样的话来哄骗我,你总是这样……”他只得重新摊开叶片。
把爱兰格斯巫女送到房门口时,他果然看到萨克里菲斯先生站在门外,背靠着珊瑚墙,脸色非常苍白,并且带有某种程度的不安。德纳斯想起从前曾与他相处时的那些不快,突然间兴起了一丝报复的念头。他真的这么做了,和爱兰格斯告别时,趁她毫无防备,他除下黑布迅速低头吻了吻她的两片嘴唇──正如他所预料的,萨克瞪大了眼睛,迸射充满敌意的火花,他顿时感到很满意,又飞快地重新蒙上脸。
“你看你干了什么?傻瓜,爱兰格斯会杀了你的!”莎拉叫道。但爱兰格斯只是盯着德纳斯看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走开。
萨克阴沉着脸也正要转身,被德纳斯阻止。这位瘦弱的西蒽王子比萨克差不多矮了半个头,他仰起脸用十分明显的挑衅眼神,瞧了他一眼,然后伸出一只手来。在这只手的掌心,贴有一小片折叠过的海椰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