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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时间的血-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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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风雨遮住了太阳,骑士大厅变得很昏暗。立柱又为大厅增添了更多的阴影。如果在墙上再添上几把燃烧的火炬,简直就像是置身于中世纪。
  一开始,玛丽咏听到圣歌歌声从教堂一直传到这儿,让她更有一种置身世外的感觉。现在,只有户外发怒的风雨声在陪伴她,风雨不停地击打着她身后的窗子,一边吼叫,一边敲打着窗玻璃,让她好几次吓得惊跳起来。
  时不时地,有一种长而尖利的呻吟声在石头过道里转来转去,奄奄一息地在一扇又一扇门前经过,最后消失在地底下。
  玛丽咏在包里掏了一会儿,找出一两块带来的饼干。她慢慢地嚼着饼干,每一口都津津有味。
  杰瑞米讲述的在战争中的经历让她特别感动,丰富了她关于恶及其根源的思考。与此同时,阿齐姆和他的同胞们在开罗城的小巷子里夜守蛊鬼,这一段叙述让人惊心动魄。讽刺性的情形有些滑稽。
  他们俩,一个在追捕恶的时候,另一个正试图弄懂恶的本性。
  玛丽咏在离她最近的那个壁炉前转着圈,放松双腿。她在昏暗的尖形穹隆下一直走到厅南边的那座天桥前。她想象这个地方以前的模样,墙上挂满又高又宽的挂毯,既保暖,又把整个大厅分成了一个个小间,每个炉膛里闪着火光,僧侣们伏在经桌前,火光照亮半硬的手稿纸。蜡烛的气味充斥了这里的每寸空间,直到铺在地上的毯子。光线是会移动的巨大生灵,在挂毯间滑过,如金钱豹一般的黑色和琥珀色斑纹在锥形的天花板下起伏。
  她仿佛身临其境。她似乎听到羽毛笔在羊皮纸上的沙沙声,墨水瓶的碰撞声,椅子偶尔发出的吱嘎声,和衣袖在木桌子上轻轻的摩擦声。
  玛丽咏在埋头工作的僧侣之间,在冷冷的立柱之间穿过。她回到自己的那扇窗前,回到她的皮包前。
  僧侣们渐渐蒸发,只在他们身后留下潮湿的灰色。玛丽咏就着瓶子喝了点儿水,把瓶子放进包里,转身透过窗户玻璃看外面的景色。
  窗子下方的树在拼命摇晃,枝权碰撞着似乎即将折断,所有的灌木都在遭受狂风的毁灭性威胁。
  穿过半空的雨点几乎是横着在下。从这个高度望去,海和天融成一色,还没有化成一片的水珠打着转到处上下跳跃。
  看见这番景色,玛丽咏大声地吐了口气。她又回到日记中,让圣米歇尔山与自然和时间去作搏斗。
  她刚读到阿齐姆的一段,就是被放到日记结尾处的那部分。
  “我不难想象,在这个满天繁星的夜晚,阿齐姆先是奔跑在街区还有些温热的铺路石上,然后又跑在巷子的泥地上。每个转角处,他都得刹住脚步转弯,避免一脚踏进积在路边的垃圾堆。就在靠近发出信号灯的地方时,阿齐姆一定恢复了平静,一边走一边调整呼吸,避免打草惊蛇。他一定很小心,他是在追踪蛊……他的思想在他本人古老的信仰和殖民世界灌输给他的严谨教育之问摇晃。这是他思想中的两难。他以为会找到什么? 一个真正的魔鬼,还是一个乔装打扮的变态狂? 手枪的分量对他来说不再是真正的安慰。阿齐姆正要……”
  玛丽咏忽然放下手中日记。
  天桥的门被打开了。
  一条戴着风帽的影子突然出现在眼前。
  影子沿着大厅向前走,一边走一边两眼巡视着四周,然后忽然停下。影子向玛丽咏转过身,风帽向后落下。
  纪尔修士布满皱纹的手扶着金属栏杆,打量她。
  “呵,是你……”他终于说道,丝毫不见喜悦的样子。
  “你好。”
  “你不该在这里,暴风雨来了,你最好留在你的房里。”
  玛丽咏尽量不动声色地拉过大衣,把黑皮书盖在下面。她不知道他是否发现了。  
  “我想尽情感受这里的气氛。”她回答道。
  “你没有挑合适的时间,从现在起,你到修道院来的时候最好让人陪同。”
  玛丽咏拿出塞尔吉修土交给她的那一大串钥匙。
  “我有世上最好的导游,”她指着钥匙嘲弄地说道,“只要一点耐心,有时间的话,我可以打开所有大门。”
  玛丽咏很得意,她最乐意看到的就是这个在圣米歇尔山上呼风唤雨的人暴跳如雷。
  纪尔修士明亮的眼睛看透了她。
  “如果你迷路了,或者撞上死神的话,可别来抱怨……”
  他在牙齿间又咕哝着玛丽咏听不清的话,然后继续走他的路。
  他出了大厅,门也不关。
  “老家伙……”她也嘀咕道。
  她又捧起日记,希望修士什么也没察觉。
  玛丽咏不知道自己读到哪儿了。
  阿齐姆。
  信号灯。
  蛊。
  对,蛊……




第三十三章

  阿齐姆急匆匆地穿过巷子,皮鞋底在铺路石上发出笃笃声,又在泥地上砰砰作响。
  每个急转弯处,他都变换身姿,降低重心,有时用力过猛,他就用手撑一把迎面而来的墙壁,再冲向下一条街。夜色让他的行动更增添了难度,在奔跑中,他分不清脚下是坑,是垃圾,还是障碍物,好几次差点儿摔倒。
  来到发出信号的那幢楼房附近,阿齐姆放慢频率,他不可以再发出声响。他这个计划的优势同样包含着弱点。从下面是看不见信号的。
  阿齐姆没有任何迅捷的方法可以知道守候的人是不是还举着信号灯,或者,他已经停手。
  还有一个十字路口就到了。
  小个子埃及人顺着墙跟走,一边走一边调整呼吸。
  他得穿越的下一条街离他只有十米,在那儿张着黑沉沉的大嘴。
  阿齐姆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汗水,手指尖抚摸了一下手枪。那种触感再没有任何魔力,再不是那么让他安心。
  他追踪的是个蛊。
  他钻进那条昏暗的巷子。楼房的外墙上间或横挂着些长方形的布块,保护房子不受太阳直射。可在这时候,布块把这个地方变得比没有月亮的夜晚还要漆黑。
  阿齐姆扫了一眼楼顶,守候的人应该在上面。那么多布料挂在那儿,他是怎么看见鬼从下面走过? 当然,这些布没有完全遮住通道,可是,它们毕竟妨碍了视线……
  “可能,他没真的看见! ”阿齐姆想道,“又是虚惊一场……”
  他立刻记起信号灯惊慌地摇摆着的样子。发出信号的人真的是被吓坏了,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动作过大,从而削弱了火苗,反而得不偿失。
  他看见了什么。
  阿齐姆走着,每根神经都高度紧张。他一步一步地向前,在黑暗中搜寻,全神贯注,同时,越来越觉得惶恐不安。
  他几乎看不清什么。
  出于谨慎,他该就此打住,立刻回头;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如果他没猜错呢?如果杀害孩子的凶杀就近在咫尺。阿齐姆没有权力不继续跟踪下去。如果另外有个男孩被杀,他会有什么感受?
  他慢慢地前进,正在这时,他捕捉到一个喘息声。
  又慢又沉。
  那玩意儿该是躲在一个角落里,就在右边稍远些的地方。
  阿齐姆松开枪套,掏出手枪。他知道这没有用,可是有它在手里,他才有足够的勇气向前。那不是蛊……那是个人……
  阿齐姆已经什么也说不准了。
  再走一米。
  他的心在衬衣下怦怦直响,劝他逃走。阿齐姆继续向前,又走了一米。
  他的手枪已经没了分量。  
  阿齐姆发觉他的武器正在向下滑,就立刻握紧些,试图集中浑身的注意力,恐惧抓住了他。他就要到了。
  喘息声更加粗了。
  阿齐姆举起手枪。
  角落就在眼前。
  他向前微微倾斜。
  阴暗的角落显出形状。
  阿齐姆认出那是个长方形。
  一扇百叶窗。
  他明白了。
  一个人在百叶窗后面睡觉,打着呼噜。
  小个子侦探浑身的紧张一下子从头到脚,烟消云散。他两腿发软,简直支撑不住。
  他不能放弃。
  一只猫在一条偏远些的巷子里乱叫起来。接着是木箱子打翻的回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寂静又立刻回到埃尔-伽玛里亚区。
  阿齐姆收起武器,判断他与那边的距离。
  他贴着转角,只探出头去。
  一切很安静,巷子里空无一人。
  这时,猫出现了。
  它在一个岔路口站住不动,耳朵竖起来。阿齐姆从他站的地方看去,那很可能是只野猫。猫不怕人,只是对人存有戒心。
  阿齐姆离开藏身处,正想靠近这头有所戒备的猫。
  野猫突然发出凄惨的叫声,就像是爪子踩在陷阱里,让它疼痛难忍,然后它飞也似的向夜幕的深处跑去。
  阿齐姆不再动弹。
  他完全暴露在巷子的中间。
  在十字路口的一角,一条长长的影子站起来。
  她的上身先隆起,头最后才抬起来。
  她浑身包裹着布僧衣,身体完全被遮在里面,脸藏在宽大的风帽里。
  阿齐姆连气都透不出来。
  影子登上一只破木箱,蹲下身。
  侦探好像看见她微微仰起头,似乎在……嗅着空气中的气味。
  突然,她向前扑去,没有一点声音,动作却敏捷得惊人。
  她在追那只猫。
  阿齐姆被吓蒙了,他不敢跟上去。
  他看见她了。
  蛊。
  她真的存在。
  野猫又嘶叫起来。它狠狠地咳着。只过了一秒钟,粗野的叫声变成了痛苦的呻吟。
  接着,没有一点声音。
  阿齐姆得采取行动,如果他站着不动,蛊会逃走,或者回头发现他。
  他吸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来到十字路口边,然后靠在鬼消失的那个角落。
  他的背刚靠到墙上,就从左眼角发现有动静。
  她又出来了。
  阿齐姆赶快躲在黑影里。
  鬼离他不到三米,站着不动。
  她一手提着那只猫,可怜的猫软软地垂着,黑色的液体流到地面上。不一会儿,地上就积起足够的血,发出流动的潮湿声响。
  蛊把猎物举到嘴边,阿齐姆听到她用鼻子嗅的声音,短促响亮的连连吸气声。侦探心想,好像她是在努力辨别气味。这情形让他既害怕又着魔。
  魔鬼的脸藏在大风帽下,仍然看不清楚。
  她没有放弃战利品,又起步走动起来。
  她走进一条死胡同。
  阿齐姆闭上眼睛片刻.他认出了这个地方。
  这就是老烟鬼指给他看的那条死胡同。
  阿齐姆盯着黑洞洞的前方,生怕跟丢了那条高大的影子。
  他估计,她足足有一米九十。他欣慰地发现自己还没有丧失当警察的对体貌的直觉。
  蛊在巷子顶头的一扇门前停了一下,然后推开门板,走进去消失了。
  三十秒钟过后,阿齐姆来到门前。
  从这所被废弃的房子里,传来有人推动重物顶住墙壁的声音。
  阿齐姆又等了一分钟。再也没有一点儿动静。
  于是,他也推开门,踏进虎口。
  他没有遵守谨慎的原则,点亮汽油打火机。
  火苗腼腆地向上窜,把一个堆满乱石的狭小底层房间染上了橘黄色,一架部分倾颓的楼梯通向楼上。
  在门的对角处,一只烂了的大箱子装着死水。
  水面波动着,好像有人刚往里扔了一件体积很大的东西。
  或者说,好像是有人搬动过木箱。
  阿齐姆上前,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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