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28-现代小说译丛(第一集):周氏兄弟合译文集-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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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现在不点他么?”母亲说,这时候,先前旋下的东西都已经重复放好,父亲又将洋灯高挂在屋顶下。
“什么!在白天里么?”
“是的,——我们试看他会点着么。”
“他会点得很好,只要等到晚上,不要多劳心!”
早饭后,厨下的沛加抗了一大块冰冻的木头进来,预备劈成松明;他将木头从肩上摔在地下,很大的一声响,使全屋都震动,洋灯里的油也动荡了。
“安静点!”父亲叫道:“你这样骚扰,为的是什么呢?”
“我把这油松抗进来,叫他融化一点,——没有别的法子,他是完全冻了。”
“那么你可以不必多劳罢,”父亲说,对着我们眼。
“但不这样,你总不能叫他烧着。”
“你说,你可以不必多劳了。”
“那么,松明不要再劈了么?”
“假如我真是说松明不要再劈了呢?”
“啊,这在我都一样,倘若主人没有他也以将就得。”
“沛加,你不看见,什么东西挂在椽子底下么?”父亲问这话的时候,傲然望着洋灯,又怜悯的看着沛加。沛加将他的木块放在屋角,随后才去看那洋灯。
“这是洋灯,”父亲说,“他点着的时候,你再不要松明的火了。”
“啊!”沛加说。以后再也没有一句话,便迳往马房后面他的砧板那边,整天的劈柴,同平日一般,将和他一样高的一段树都劈成小片。但是我们其余的人,几乎一点事都不能做。母亲假作纺织,但伊的苧麻还没有减去一半,伊推开纺锥,走出去了。父亲当初在那里削他的斧头柄,然而这件工作似乎不很适意,因为他只做了一半便放下。母亲出去以后,父亲也出去了,至于他是否往镇里去,我可不知道了。总之他吩咐我们也出去,而且答应我们一顿打,倘若我们用指尖触一下那洋灯,我们如敢这样,真是同想摩弄牧师的绣金法衣一样了。我们只怕挂这宝贝的绳断掉了,我们将代负这责任。
《现代小说译丛》 第三部分父亲拿洋灯回来时候(4)
在客室里,时光觉得很沉重,我们又想不出别的事做,所以决定全体到溜冰的山坡上去。
镇里有一条直路,到河边去汲水;这路的尽头是山坡的脚,橇可以从山上溜下来,随后再从那边沿着冰的裂处,走上山去。
“灯山的小孩们来了,”镇里的一个小孩子见了我们便叫着说。
我们知道他们的意思,并不问他们灯山的小孩是指什么,因为我们的田庄自然并不叫作灯山。
“嗳,嗳!我们知道!你们去买了一盏那些洋灯,到你们家里来了。我们都知道!”
“但是你怎么会已经知道的呢?”
“你们母亲走过我们这里的时候,告诉我的母亲说的。伊说你们父亲从店里买来了一盏洋灯,点起来有这样明亮,你能够寻到地板上的一枝针,——法官的使女是这样说的。”
“这正同牧师公馆的客室里的洋灯一样,你们父亲刚才对我们说,我亲自听见他这样的说。”饭店主人的小孩接着道。
“那么你们当真买了那样的一盏洋灯么呃?”镇里的小孩们都问。
“是的,我们买了。但在白天里没有什么可看,到了晚上我们便一齐回家去。”
我们坐橇溜下山去,又走上山,直到黄昏时候;我们每次拉了橇上山顶去,便和镇里的小孩们谈论洋灯的事。
这样,时光过去了,比我们预想的更快,到末一次我们从山上溜下的时候,便奔跳回家来了。
沛加站在砧板旁边,头也不回,虽然我们齐声叫他去看洋灯怎样的点着。我们小孩成群的直窜进屋里去。
但是我们在门口直挺的站住了。洋灯已经点着在椽子底下,照得这样明亮,我们看了禁不住眼。
“把门关上;天气非常的冷。”父亲从桌子后边叫道。
“他们同鸡一样,在风寒天里到处的跑。”母亲坐在火炉边,喃喃的说。
“无怪小孩们看得迷了,便是我这样的老婆子也禁不住要看哩。”饭店主人的老母亲说。
“我们的使女也要看不饱了。”法官的继女说。
我们的眼睛对于灯光略略习惯了,这才看见屋里都是邻人,几乎半满了。
“小孩们,走近前来,你们可以看得清楚。”父亲说,他的声音比先前更温和。
“敲去你们脚下的雪,”母亲也说道,“到火炉旁边来;从这里看去,这才美丽呢。”
我们连奔带跳,走到母亲那里,靠着伊一排的坐在板凳上。现在在伊的翼下了,我们才敢更精密的观察这洋灯。我们不曾想到他会像现在这样的烧着,但是我们既然得不到别的解决,所以终于归结说,总之他现在烧着,正如其所应烧,我们窥望了较长久,又似乎我们原已想到,他应该像现在这样的烧着了。
但是我们所始终不能懂的,是怎样的将火放进那样的玻璃里面去。我们问母亲,但伊说我们只要以后看怎么做便好了。
镇里的人互相竞争的称赞这洋灯:一个这样说,别个又那样说。饭店主人的老母亲说,他安静明亮的照着,正如天上的星。法官是眼睛有病的,他说这灯很好,因为他不冒烟,可以点在房间的中央,一点不会将墙壁熏黑。父亲回答他说,这本来是堂屋里用的,但用在住房里也很适宜,而且现在也不必再拿了松明,这边那边的乱窜,因为在这一个灯小大家都能看见,不要那许多松明的火了。
母亲说起,礼拜堂里的小号的灯檠,并不比这个更亮,父亲便叫我拿出我的ABC书来,走到门口,试看能否看见。我走去,开始读——‘我们的父’但是他们都说,“这孩子是读熟的。”母亲于是将一本赞美歌塞在我手里,我念道,——“在巴比伦的河边。”
“是的,这真是希奇!”镇里的人的证明是这样说。
于是父亲说道,“现在倘若谁有一枝针,你可以投在地板上,试看他即刻可以寻到。”
法官的继女有一枝针插在胸前,但是伊将他投在地板上的时候,他落到裂缝里去了,我们终于寻他不到,——因为他是这样的小。
一直到镇里的人都去了之后,沛加这才进来。他初看见这异常的灯光,将眼睛了一会,随即从容的脱去他的背心和破布靴。
《现代小说译丛》 第三部分父亲拿洋灯回来时候(5)
“这是什么,在屋顶下闪闪的,几乎把你眼睛都弄瞎了的?”他将袜子挂在檐下的时候,终于发问了。
“你来,且猜这是什么。”父亲说,对着母亲和我们眼。
“我不会猜。”沛加说着,走近洋灯。
“或者这是礼拜堂的灯檠罢,呃?”父亲玩笑的说。
“或者是的。”沛加承认说。但是他的确有点好奇了,他用大拇指去摸洋灯。
“不要去摸他。”父亲说。“只看罢,不可惹他。”
“对啦,对啦!我并不要和他去多事!”沛加说,略有点不高兴,他便回到门旁沿墙放着的板凳上去了。
母亲大约觉得这样待遇可怜的沛加,是件罪过;伊便给他说明,这不是礼拜堂的灯檠,但是人家所称为洋灯的,他用油点着,所以更不要什么松明了。
但沛加听了这些说明,一点都不明白,他立即动手去劈以前抗进屋里来的那块油松。父亲对他说,以前不是已经告诉他,不必再劈松明了么?
“啊!我全忘了。”沛加说,“但是倘若不要了,他可以就搁在那里。”沛加说了,将他的松明刀插在墙的裂缝里。
“那么让他在那里休息着罢。”父亲说,但沛加再也不开口了。
过了一刻,他开始补他的靴子,踮着趾尖从椽子上抽下一枝松明来,点着,插在劈开的木柴上,随后在火炉边的小凳上坐下了。我们小孩比父亲看见得早,因为他正背着沛加立在灯下,铇他的车轴。我们不说什么,只是嬉笑着互相低语,“倘若父亲看见了,他将说什么呢,我想?”父亲终于看见他了,他立在沛加前面,两手叉着腰,很轻蔑的问他做的是什么细工,因为他自己必需别置一个灯火。
“我只是补我的鞋罢了。”沛加对父亲说。
“啊,真的!补你的鞋么,呃?倘若这亮光在我虽然够用了,你却不能看见,那么你可以同你的松明到浴屋里或者后边去,任你的便。”
于是沛加去了。
他将靴子挟在腋下一手拿凳,一手拿了松明,走出去了。他轻轻的出门走到客屋,又从客屋走到院子里。松明在外边的强风里,猛烧起来,红的火光暂时在柴房牛马房上面闪烁照耀。我们小孩从窗间望这火光,觉得非常美丽。但是沛加弯身到浴室门后去的时候,院子里又全是黑暗,我们只见洋灯反映在暗的窗玻璃上,更没有松明可以看见了。
自此以后,我们在住室里不曾点过一枝松明。洋灯得胜的从屋顶下照着,每到礼拜日晚间,镇里的人常来观看赞叹。全个教区已知道,我们家里是牧师公馆以后第一个使用洋灯的人家。自从我们立下榜样以后,法官也买了和我们一样的一盏洋灯,但是他不曾学会怎样点法。所以他很愿意卖给饭店主人,现在饭店主人还保存着。
稍为分期的人家,不能够买洋灯,所以一直至今他们仍然在松明的火光下,做他们的长夜的工作。
我们买了洋灯不久之后,父亲将住室的板壁铇的光滑洁白,不曾再被熏黑,因为那冒烟的旧火炉拆去了,改造了一个新的,将烟放到外边去,烟筒上有一个尖顶的帽。
沛加用了旧火炉的石头,在浴室里也造起一个新炉来,那些蟋蟀也跟着石头移到那里去了,——总之在我们住室里,他们的鸣声永远没有听见了。父亲一点都不关心,但是我们小孩在长的冬夜里,时时感到一种对于昔时的异样的怀慕,所以我们时常摸索到浴室里去听蟋蟀,在那里沛加在他的松明的火光之下,坐破他的长夜。
约翰尼哀禾(Juhani Aho)本名勃罗佛尔德(Brofeldt),一八六一年生于列塞尔密(芬兰内地。)早年作小说数篇,有名于时,英国倍因评云,“哀禾的艺术是将丕佛林多(Paivarinta)的一切的照相的精确与宽宏的善感,与来约南(Reijonen)的真实的滑稽结合而成,但哀禾的滑稽却更广且深;他此外又有优美的空想与活现的想象,——这些物质,在芬兰小说家大抵很是缺乏的。”一八九○年哀禾以官费游历法国,颇受自然派的影响,一时褒贬纷然。据倍因说,因为他的真实的滑稽,优美的空想,柔和的忧郁,深厚的感情,都与自然主义不甚相合;这或者是确当的断语,但是他最近的成就,我们也无从得知了。这一篇从倍因译哀禾小说集中译出,是他早年著作之一。德国勃劳绥威德尔在《北方名家小说》传记里说:
“芬兰近代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