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令-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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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千里鼓住两腮,忽然一挣,道:“我去瞧瞧那大盗长得像什么东西……”说着,挣脱去了,剩下一群伙计直在发愣。
王义最后评论道:“现在天下大变啦,这个小韦居然会发脾气一个人插嘴道:“小韦一定是疯了……”
且不提众人奇怪,单表那韦千里出到大厅,只见厅上坐着两人。一个是总镖师金童许天行,另一个生得瘦瘦削削,眉棱两颧都见到骨头。年纪约摸在五旬左右,神情阴险,叫人见而生畏。
在客人这一排的椅后,一个镖局伙计站着伺候。
他慢慢从厅旁踅进去,许天行虽见到了,但没有理会他。一则他一向老实怕事,素来便没当他是个人。二来那客人正在说话。
那客人正是江南剧盗草上飞俞胜,这时客套话已说完,转到正文。
“兄弟是接到榆树庄的指令,特地来拜见总镖师,同时也要拜晤峨嵋华山的高人,可惜他们先一步走了,敢问总镖师,那三位高人势必和贵局有联络,几时兄弟才能见到他们?”
这草上飞俞胜单刀直人,问得金童许天行一愣一愣的,许天行暗忖事情太糟,当初他可是因徐若花之故,这才下决心准备最多不干这一行,也得再跟榆树庄斗斗。若是幸而获得工人芳心,委身下嫁,他以后在镖行中混,还能有什么问题?
如今却因中间突生变故,孤云道长率了徐氏兄妹刚刚离开,榆树庄之人已到。
歇了一下,他道:“这一点的确在下无法奉告,只因孤云道长和徐家两位少侠走时,并没有对在下说要到什么地方去,更没有留话说几时回来。在下不过是攀交上名派的高人,引以为荣,其实没有什么约定。”
草上飞俞胜冷笑一声,道:“总镖师何必戏弄兄弟,我们坦诚相对,岂不痛快?”
此言一出,登时空气紧张。
那个侍候一旁的伙计,擅看风头气色,这时忙忙换了一盅香茗上来,道:“俞老师请用茶……”
草上飞俞胜冷冷一笑,伸出手去接,那杯茶一放在他的掌上,垫茶的小碟砰的一声,忽然碎裂成六七片。
他皱皱眉头,道:“贵镖局的东西是怎么啦,都不管用的?”语意双关,连人也给骂上了。
许天行自知打不过这大盗,不敢贸然发作,只好装作不懂,大声道:“快换过一杯茶来广
那伙计快步而去,转眼又换了一杯茶。
草上飞俞胜仍然摊开手掌等候。那杯茶一放在他手中,垫碟又碎裂了。他道:“还好茶杯没破,要不岂不是烫坏了手掌?”
金童许天行明知人家用内家掌力震碎垫碟,假如他的武功敌得住,早应亲自送茶过去,挣回面子。
这时那伙计进退两难,不知再换茶好抑是怎样?猛听步声响处,一个人捧茶过来,道:
“陈老大你把破片捡捡吧。…··”
陈老大一看,原来是一向最窝囊的韦千里。于是一方面喜欢他来的及时,好教自己下得了台。但又怪他不该胡乱冒出来,一会儿现出怯相时,岂不更替镖局丢人。便连金童许天行也是这样想法,不过事已至此,还有何法?
陈老大把破片捡走,韦千里捧茶上前。
草上飞俞胜睁眼一看来人,眉头一皱,问道:“这是哪一位?““是微局的打杂小厮。”
俞胜慢慢伸出手掌,忖道:“我不信这厮会是高人假扮,但也得小心……”当下掌上运足八成真力。
韦千里把茶杯往他掌心放下,草上飞俞胜斗然一惊,原来突然觉得那垫碟其硬无比,居然震之不碎,忙运足十成功力,真力完全聚在掌心。
韦千里神色不变,道:“贵客请用茶……”说罢,这才松开手。
金童许天行十分奇怪,因为他听不到垫碟碎裂之声。但因眼光被韦千里的身躯挡住,故此连草上飞俞胜的神情也看不见。
俞胜运足了十成功力,那个薄薄的瓷垫仍旧未碎,这一惊非同小可,蓦见对方松手抽回,他也赶紧收回真力,以免连茶杯也震碎了,弄得一身水湿。
韦千里退开一旁,金童许天行斥道:“你还不与我退下……”韦千里唯唯应一声,退出大厅。
耳中忽听那江南剧盗告辞之声,他清清晰晰地听到,那草上飞俞胜最后说,明日再来拜访等语。当下他忽然打个冷战,忙忙缩回角门之后。
原来韦千里因心中浮荡着徐若花激励之言,陡然变得十分勇敢。当他瞧见俞胜用内劲震碎垫碟的功夫,也不知这种功夫是深是浅,只知自己好久以前,也能够这样子办到。现在要是由他这样子震法,那个垫碟非完全震成粉屑不可。
当时一鼓作气地换了杯子去,双手暗中用力,抵抗对方震碟之力。在他那种应付法,真是割鸡用牛刀,假使他不是这么暗昧无知,早就可以乘隙将对方内力潜迫回去,把对方当场震死。
现在他一听人家明日还要来,语气又含有浓重挑衅的味道。这使他心胆一怯,就像一般人畏惧专门死缠的流氓一样。是以打个冷战,躲在一旁。
金童许天行送走恶客之后,回到厅中,长嗟短叹,暗想这件祸事,已经罩上头来,正不知如何善后才好?
不久工夫,一个精悍伙计余老三回来,报告刚才缀到草上飞俞胜落脚的住址。许天行毫无心绪,随便听了。
晚饭之后,众人都觉得心情十分沉重,一种风雨飘摇的危局气氛,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上。
余老三慨叹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可恨咱们都没有能耐,否则早就上高升客栈找到那囚囊的,给他一个好看。”
有人搭腔道:“老余你这可不是白说么?咱们有此能耐,早就当上总镖师啦。”
余老三正色道:“话不是这样说,咱们这位老总,算是南方各镖局中有名手底够硬的了,许多当上老总,也不过阅历丰富,口舌伶俐,头脑精明而已,要真论起手底硬的,只怕还得在一般镖头中找寻哩!我余老三久受老总之恩,今晚总得到高升老栈溜溜,看准那厮动静,好让老总早有计较……”
此言一出,大家都不敢出言,旁边的韦千里羡慕地凝视着余老天色黑齐之后,余老三果然去了,韦千里自个儿躺在床上,反复想着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从来没有响往过什么人物,假如有所向往,那倒好办了,他此刻便可以奋发地朝那条路一直走。
蓦然心头一亮,有个念头犹如黑夜中的闪电般,倏然照亮了黑沉沉的大地。
徐氏兄妹的影子在他胸际浮动,徐若花且不说她,但那位徐安国飒飒英风,背插长剑,遨游天下。
所过之处,无人敢不景仰,这种游侠生涯,不但良心无愧,如能挣到一份名气,那已足以满足他的虚荣心了,那时候他和徐若花再不是两个悬殊的阶级。
徐若花的柔软的声音袅袅升起来:“你不要害怕,要记得是个男子汉啊,你要好好做人啊……”
他的勇气雄心泛涌翻腾,使得他再也躺不住,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发现了一个要他去追求的目标,也是第一次雄心勃勃地环顾这世界。
房外尚有人语声,只听一个人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哎,已经敲过二更,余老三还没回来……”
韦千里撅然站起来,他记起余老三凛然地说出养兵千日,用兵一朝这两句话,心中一阵激动。忖道:“我每夜偷偷练的轻功,已经很不错了,现在我何不施展轻功,到高升老栈去瞧瞧……”
想罢,但觉兴奋无比,先把房门闩好,吹熄了灯。然后换了一套黑色衣服,找出条破旧的玄色英雄巾,戴在头上,然后推开窗户,身形一晃,已飘落后院墙角,只见他脚不沾地,猛可提一口真气,身形拔空而起,疾地上了墙头。
这个晚上只有极微弱的月光,反而把四下景物染得朦朦胧胧,什么都瞧不真切。
他展开上乘轻功,疾如风驰电掣,眨眼间已到了高升老栈。
这时除了街角处的小食摊,兀自还有黄色的灯光点缀这个夜静更闹的城市之外,客店中只有两三间房间中有灯光透射出来。
他停步凝眸打量一会,就这一刹那功夫,又有一个房间灯光熄灭。
深夜的景象对于他毫不陌生,他几乎每一晚都会悄悄出来活动一下。日子长久了,他自然会碰上夜行人,起初他甚是惊慌,后来次数多了,他便变得十分有把握可以避开夜行人,一则他从未遇到过脚程比他更快的人,二则黑夜中躲避极易,此所以他会毫不犹豫便决定夜间去探那草上飞俞胜一下。
他在客店周围兜个圈子,确定附近没有人埋伏之后,便飘身落在客店中。蹑足走到门边,向柜上张望,只见柜上挂着一块木板上,写满了客人的姓名。
这一点聪明,在久耽镖行的韦千里,当然算不了什么,他极快便找到俞胜是住在西跨院北上房当中的一间,当下飘身飞上屋顶,复又轻巧如狸猫般在西跨院中落下。
只见当中那间上房,垂着帘子,隐隐射出灯光。
他站立在黑暗中,摸摸下巴,想道:“里面灯光这么明亮,我要是舔破窗纸,里面的人一定发觉。但这门帘又挂得十分严密,要是轻轻掀动,里面的人,也绝无不觉之理……”
一时束手无策,站着发怔。忽见人影印在窗纸上,他又想道:“那厮果然还未就寝,我刚才若是冒失上去,已着了他的道儿啦……”登时又觉得十分兴奋,因为他的猜想果然没有错。于是他尝到了胜利的喜悦滋味。
但他老是呆站也不成啊,这么一想,复又心急起来。俗语说得好,人急生智。但见他喜上眉梢,俊面上一片光辉,突然一抬掌,虚虚向前一按。
呼的一声,砂飞石走,房帘摹然掀开。
灯光照射出来,院中为之一亮,但见一条人影,急如离弦之箭,从房中射出来,一沾院地,便飞上墙头。
此人身材瘦削,双目炯炯有神,向四下环顾一匝,但见四下毫无异状,不由得惊噫一声,狐疑地张望一会,这才跳下院中,走进房内。
灯光复被房帘挡住,院中骤暗,另一条人影从屋顶飞坠下来,着地无声,而且轻轻一晃,已到了房门边。
这人正是韦千里,此时他得意洋洋,因为他毕竟瞒过了那草上飞俞胜。同时他掌风掀起房帘之时,已瞧见余老三挺直地坐在一张椅上,油灯就摆在他前面的桌子上,是以瞧得十分清楚。
只听见房内传出话声,他侧耳而听,却是那草上飞俞胜自个儿在说话。
“……大爷只以为你们镖局中已派出能手来救你这小子,那知仅仅是一阵怪风。什么……小子你瞪眼睛不服气?大爷的轻功敢说江南独步,难道还有比我更快的躲起身形……
再告诉你,三更过后,再没有人来救你,大爷可就要用辣手教你供出实话啦……”
韦千里听了,心中十分佩服那余老三,敢情余老三的骨头真够硬,虽被敌人所擒,但总不说出一句话。是以那俞胜故意用他诱敌,好知道镖局那一面究竟有什么打算?
满腔热血,登时沸沸腾腾地翻滚起来。想那余老三明知镖局绝无人会来救他,尚且如此硬骨头。可知一个人果真需要勇气,才能创造一些什么……
现在他该如何下手去救余老三,这的确是极大的问题。目下他虽然勇气倍增,迥非昔日,但终及不得行侠习惯的武林名手。
何况他根本不知自己已身怀绝技,仅仅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