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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笑傲江湖(旧版)-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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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叫,乘我心慌意乱之际,便即贴上,如此说来,暗中定是有大人指使。”他转眼向刘正风瞧了一眼,心想:“这女孩自是刘家的人,原来刘正风是暗中在给我捣鬼。”
  刘正风给他这么瞧了一眼,立时明白,知他怪上了自己,当即走上一步,向那女童道:“小妹妹,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爹爹妈妈呢?”这两句问话,一来是向余沧海表白,二来自己心中确也起疑,要知道这孩子是何人带来。那女童道:“我爹爹妈妈有事走开了,叫我乖乖的坐着不要动,说一会儿便有把戏瞧,有两个人会飞出去躺着不动,说是青城派的看家本领,叫什么‘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果然好看!”说着拍起手来。她脸上晶莹的泪珠兀自未曾拭去,这时却笑得甚是灿烂。
  众人一见,不由得都乐了,明知那是阴损青城派的,眼见那两名青城弟子兀自躺着不动,直挺挺的大暴青城派的丑。余沧海伸手到一名弟子身上拍了拍,只觉触手生凉,不由得吃了一惊。
  在那花厅之中,两名弟子被人踢到,虽不能动,却不受伤,此刻这两名弟子身上都是一片冰凉。余沧海暗叫:“不好,这两人遭了毒手。”将那弟子翻过身来,只见他脸露诡异微笑,一探鼻息,已然死去多时,余沧海一见这笑容,当真如见鬼魅,饶是他善能镇定,手指已然不自禁的发抖。要知这诡异微笑他十分熟悉,正是他青城派绝技“摧心掌”杀人之后死者脸上的状貌,其实这笑容并非真笑,乃是“摧心掌”一发之后,裂人心肺,中掌者剧痛之下,脸上肌肉痉孪形成这等古古怪怪的笑容。天下武林之中,只有“摧心掌”能令死者脸上现出这等容颜,由此看来,这两名弟子竟是死于本门之手。
  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时说不出话来。林平之突然叫道:“摧心掌,摧心掌,那是青城派自己的武功。”他福威镖局中有不少镖头和趟子手死于这路掌法之下,死者脸上这等诡异的笑容,他是看也看得熟了,入脑奇深,是以首先叫了出来。群豪之中,另有好几个人识得这“摧心掌”之特征,也跟着说道:“是摧心掌!”“原来是青城派同门相残,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余沧海心乱如麻地低声向方人智道:“先抬了下去。”方人智向几名同门一招手,几个青城派弟子奔了出来,将两个同门的尸体抬了出厅。那女童忽然说道:“青城派的人真多!死了一个,有两个人抬!死了两个,有四个人抬。”余沧海铁青着脸,向那女童道:“你爷爷姓什么?”刚才这几句话,是你爷爷教的么?”要知那女童这两句话,实在甚是阴损,若非大人所教,他小小年纪,决计说不出来。那女童笑道:“一二得二,二二得四,二三得六,二四得八,二五得十——”不住口的背起九九乘数表来。余沧海道:“我问你啊!”声音十分严厉。那女童嘴一扁,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将脸藏在定逸师太的怀里。定逸轻轻拍她背心,安慰她道:“别怕!别怕,乖孩子,别怕。”转头向余沧海道:“你管教不善,自己弟子自相残杀,一口气没处出,却来吓唬孩子么?”
  余沧海哼的一声,不去理她,那女童从定逸怀中伸头出来,笑道:“老师父,二二得四,两个人死了四个人抬,二三得六,三个人死了就得六个人抬,二四得八——”没再说下去,已是格格的笑了起来。众人觉得这女孩动不动便哭,哭了之后随即破涕为笑,如此忽哭忽笑,本来是七八岁孩童的事,这女孩看模样已有十三岁,身材还生得甚高,何况每一句话却在阴损余沧海,显然不是天真烂漫的孩童之言,暗中另行有人指使,那是绝无可疑的了。
  余沧海大声说道:“大丈夫行为光明磊落,那一位朋友跟贫道过不去的,尽可现身,这般鬼鬼祟祟的藏头露尾,指使一个小孩子来说些无聊言语,算是那一门子英雄好汉?”他身子虽矮,这几句话发自丹田,中气充沛,说来甚是雄壮,入耳嗡嗡作响,群豪听了,不由自主的肃然起敬,一改先前轻视的神态。他说完话后,大厅中一片静寂,无人答话。
  隔了好一会,那女童忽道:“老师父,他问是那一门子的英雄好汉?他青城派是不是英雄好汉?”定逸是恒山派的前辈人物,虽对青城派不满,不愿公然抵毁整个门派,只含糊其辞的答道:“青城派——青城派上代,是有许多英雄好汉的。”那女童又问:“那么现在呢?还有没有英雄好汉剩下来?”
  定逸将嘴向余沧海一呶,道:“你问这位青城派的掌门道长吧!”那女童道:“掌门道长,倘使人家受了重伤,动弹不得,有人上去欺侮他,你说那个人是不是英雄好汉?”她此言一出,不但余沧海心头怦的一跳,凡是先前在花厅中曾听仪琳述说罗人杰剌杀令狐冲经过之人,尽皆一凛,均想:“莫非这小姑娘和华山派有关?”劳德诺却想:“这小姑娘说这番话,明明是为大师哥抱不平来着。她却是谁?”他为了怕小师妹伤心,匆忙之间,尚未将大师兄的死讯告知同门。大厅上众人之中,又以仪琳最为激动,全身发抖,心中对那小姑娘感激无比。这一句话,她早就想向余沧海责问,只是她生性和善,又素来敬上,余沧海说什么总是前辈,这句话便问不出口,此刻那小姑娘代自己说出了心头的言语,忍不住胸口一酸,眼泪便扑簌簌掉了下来。
  余沧海道:“这一句话,是谁教你问的?”那女童道:“青城派有一个罗人杰,是道长的弟子吧?他见人家受了重伤,那受伤的又是个大大的好人,这罗人杰不去救他,反而上去剌他一剑,你说这罗人杰是不是英雄好汉?这是不是道长教他的本事?”这几句话虽是出于一个小姑娘之口,但她说得爽脆利落,大有咄咄逼人之意,余沧海无言可答,又厉声道:“到底是谁指使你来问我?你父亲是华山派的是不是?”那女童转过了身子,向定逸道:“老师父,他这么吓唬人,算不算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算不算是英雄好汉?”定逸叹了口气,道:“这个我可就说不上来了。”众人愈听愈奇,那女童先前的那些话,多半是大人暗中教了她说的,但刚才这两句问话,明明是抓住了余沧海的话柄而发问,讥剌之意,十分辛辣,显是她随机应变,出于己口,瞧不出她小小年纪,竟是这般厉害的脚色。
  仪琳泪眼模糊之中,看到了这小姑娘苗条的背影,心念一动:“这个小妹妹我是见过的,是在那里见遇的呢?”侧头一想,登时记起:“是了,昨日醉仙楼头,她也在那里。”脑海之中,昨天的情景逐步自朦胧而清晰起来。昨日早晨,她被田伯光威逼上楼,酒楼上本有七八张桌旁坐满了酒客,后来泰山派的二人上前挑战,田伯光砍死了一人,那些酒客们便吓得一哄而散,酒保也不敢再上来送菜斟酒,可是在临街的一角之中,一张小桌旁坐着二人,直到令狐冲被杀,自己抱着令狐冲的尸体下楼,那二人始终没离开桌子。当时她心中怔忡不定,诸种事端纷至沓来,那有心绪去留神坐在这小桌旁的二人是谁,此刻见到那女童的背影,其脑海中残留的影子,一加印证,清清楚楚的记得,昨日坐在小桌旁的二人之中,其中之一人便是这个小姑娘。她背向自己,所以只记得她的背影,昨日她穿的是淡黄衫子,若不是此刻背转身子,说什么也记不起来。
  可是另外一人是谁呢?她只记得那是个男人,那是确定无疑的,是老是少,什么打扮,那是什么都记不得了。大厅上众人的目光聚集在余沧海和那女童身上,仪琳心中,却已全部沉浸在昨日的情景之中,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令狐冲的笑脸,他在临死之顷,怎样诱骗罗人杰过来,怎样一剑剌入了敌人的腹中。她抱着令狐冲的尸体跌跌撞撞的下楼,心中一片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糊里糊涂的出了城门,糊里糊涂的在道上乱走——。
  只觉得手中所抱的尸体渐渐冷了下去,她一点不觉得沉重,也不知道悲哀,更不知要将这尸体抱到什么地方,突然之间,她来到了一个荷塘之旁,荷花开得十分鲜艳华美,她胸口似乎被一个大锤撞了一撞,再也支持不住,连着令狐冲的尸体一齐摔倒,就此晕了过去。
  等到慢慢醒转,只觉日光耀眼,她急忙伸手去抱尸体,却抱了个空。她一惊跃起,只见仍是在那荷塘之旁,荷花仍是一般的鲜艳华美,可是令狐大哥的尸体呢?却已影踪不见。她十分惊惶,绕着荷塘奔了一圈,找不到半点尸体到了何处的头绪。回顾自己身上衣衫,血迹斑斑,显然并不是梦,险些儿又再晕去,定了定神,四下里又寻了一遍,这具尸体竟如生了翅膀般飞得无影无踪。荷塘中塘水甚浅,她下水去掏了一遍,那有什么踪迹?这样,她到了衡山,问到了刘府,找到了师父,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询问:“令狐大哥的尸体到那里去了?有人路过,搬了去么?给野兽拖了去么?”想到他为了相救自己而丧命,自己却连他尸身也不能照顾周全,如果真是给野兽拖去吃了,自己实在不想活了。其实,就算令狐冲的尸身好端端地完整无缺,她也是不想活了。忽然之间,她心底深处,隐隐冒出来一个念头,那是她不敢去想的念头。这念头在过去一天之中,曾出现过几次,她立即强行压下,心中只想:“我怎地如此不定心?怎会这般的胡思乱想?当真是荒谬绝伦!不,决计没这会子事。”可是这时候,这念头不由她再压,清清楚楚出现在她心中:“当我抱着令狐大哥的尸身之时,我心中最是反常。我只盼一辈子抱着他的身子,在一个人也没有的道上胡乱行走。我说什么也要将他的尸身找回来,那是为了什么?是不忍他的尸身给野兽吃了么?不!不是的。我要抱着他的尸身在道上乱走,在荷塘边静静的呆着。我为什么晕去?真是该死!我不该这么想,师父不许,菩萨也不容,这是魔念,我不该着了魔,可是,可是令狐大哥的尸身呢?”
  她心头一片混乱,一时似乎见到令狐冲嘴角边的微笑,那样漫不在乎的微笑,一时又见到他大骂“倒霉的小尼姑”那副鄙夷不屑的脸色。她胸口剧痛起来,像是刀子在剜割一般——。
  余沧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劳德诺,这个小女孩是你们华山派的,是不是?”劳德诺道:“不是,这个小妹妹,弟子今日还是初见,她不是敝派的。”余沧海道:“好,你不肯认,也就算了。”突然间手一扬,青光一闪,一柄飞锥向仪琳射了过去,喝道:“小师父,那是什么?”
  仪琳正在呆呆出神,没想到余沧海竟会向自己发射暗器,这飞锥来势甚缓,破空之声却急,仪琳心中突然感到一阵快意:“他杀了我最好,我本就不想活了,杀了我最好!”心中更无半分逃生之念,眼见那飞锥缓缓飞来,好几个人声齐警告:“小心暗器!”可是她一点也不想闪避,更不想伸手接,不知为了什么,反而觉得说不出的平安喜悦,只觉活在这世上苦得很,难以忍受的寂寞凄凉,这飞锥能杀了自己,那正是求之不得的事。定逸将那女童轻轻一推,飞身而前,挡在仪琳的身前,别瞧她老态龙钟,这一下飞跃可是快得出奇,那飞锥去势虽缓,终究是一件暗器,定逸后发先至,居然能及时伸手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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