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旧版)-第2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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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余名汉子齐声大叫:“上去打啊,那个本事高强,打一架便知道了。”玉磬子手中长剑不住晃动,却不上前,原来他虽是师兄,但平素沉溺酒色,武功剑法比之玉音子已大有不如。此后五岳剑派合并,但五岳派人众必将仍然分居五岳,每一处名山定有一人为首。玉磬子、玉音子二人自知本事与左冷禅差得甚远,原无作五岳派掌门的打算,但颇想回归本山之后,便为泰山之长。这时群雄怂恿之下,两个师兄弟势必兵戎相见,玉磬子可不敢贸然动手,只是在天下英雄之前为玉音子所屈,心中却也不甘。一时之间,竟是僵持不决。
突然人群之中一个尖利的声音说道:“我看泰山派武功的精华,你二人谁都摸不着半点边儿,偏有这么厚脸皮在这里争吵,虚耗天下英雄的好时光。”
众人向说话之人瞧去,是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相貌极是俊美,只是脸色青白,嘴角边微带冷嘲,正是华山派的林平之。有人识得他的,便叫了出来:“这是华山派岳先生的新女婿。”令狐冲心中一凛:“林师弟向来甚是拘谨,不多说话,不料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看,竟在天下英雄之前,出言讥讽这两个道人。”适才玉磬子、玉音子二道与玉玑子狼狈为奸,逼死了泰山派掌门人天门道人,以用左冷禅讨好,令狐冲心中对二道极是不满,听得林平之如此辱骂,甚是喜慰。
玉音子道:“我摸不着泰山派武功的边儿,阁下倒摸到了?却要谓阁下施展几手泰山派武功,好让天下英雄开开眼界。”他特别将“泰山派”三字,说得极响,意思是说,你是华山派弟子,武功再强,也只是华山派的,绝不会连我泰山派的武功也会练。不料林平之冷笑一声道:“泰山派武功博大精深,岂是你这等认贼为父,戕害同门的不肖之徒所能领略——”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岳不群喝道:“平儿,玉音道长乃是长辈,不得无礼!”林平之应道:“是!”
玉音子怒道:“岳先生,你调教的好徒儿、好女婿!连泰山派的武功如何,他也能来胡言乱语。”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你怎知他胡言乱语?”只见一个俊俏的少妇越众而出,长裙拂地,衣带飘风,鬓边插着一朵小小的红花,正是岳灵珊。她背上负着一柄长剑,右手反过去握住剑柄,说道:“我便以泰山派的剑法,会会道长的高招。”玉音子认得她是岳不群的女儿,又知岳不群赞同五派合并,颇受左冷禅器重,倒也不敢得罪了她,微微一笑,道:“岳姑娘大喜,贫道没有来贺,讨一杯喜酒喝,难道为此生我的气了吗?贵派剑法精妙,贫道向来是十分佩服的。但华山门人居然也会使泰山派剑法,贫道今日还是首次得闻。”
岳灵珊秀眉一轩,道:“我爹爹要做五岳派掌门人,自然五岳剑派每一派的剑法都得研究研究。否则就算他打赢了四派掌门人,那也只是华山派独占鳌首,算不得是五岳派真正的掌门人。”她此言一出,群雄登时轰动,有人大声道:“难道泰山、衡山、嵩山、恒山四派的武功,岳先生也都会吗?”岳不群朗声道:“小女信口开河,小孩儿家的话,众位不可当真。”岳灵珊却道:“嵩山左师伯,如果你能以泰衡华恒四派剑法,分别打败我四派好手,咱们自然服你做五岳派掌门。否则你嵩山派的剑法就算独步天下,也不过嵩山派的剑法高明而已。”
群雄均想:这话自是不错。如果有人精擅五岳剑派的剑法,以他来做五岳派掌门,自是再合适不过。可是五岳剑派每一派的剑法,都是数百年来经无数好手呕心沥血积聚而成。纵得名师传授,经数十年苦练,也未必能对每一派剑法的精要融合而贯通之。说要精擅五岳剑法,那未免是大言不惭了。左冷禅心中却想:“岳不群之女何以说这番话?其中定然另有用意。难道岳不群确是痰迷了心窍,想跟我争夺这五岳派掌门人之位吗?”
只听得玉音子道:“原来岳先生已然精通五派剑法,那可是自从盘古氏开天辟地以来,从所未有的大事。贫道便请岳姑娘指点指点泰山派的剑法。”岳灵珊道:“甚好!”刷的一声,从背上剑鞘中拔出了长剑。玉音子心下大是生气,寻思:“我比你父亲还长着一辈,你这女娃娃居然敢向我拔剑!”他只道自己这么一说,岳不群定然会出手阻拦,就算真要动手,华山派中也只有岳不群夫妇才堪与自己伸剑匹敌,岂知岳不群只是摇头叹息,说道:“小孩子家不知天高地厚,玉音、玉磬两位前辈,乃是泰山派的一等一好手,你要用泰山派剑法跟他们过招,那不是自讨苦吃吗?”玉音子一瞥眼间,只见岳灵珊右手长剑斜指向下,左手五指正在屈指而数,从一数到五,握而成拳,又将拇指伸出,次而食指,终至五指全展,跟着又屈拇指而屈食指,再屈中指。他心下暗吃一惊:“这女娃娃怎地懂得这一招‘岱宗如何’?”
要知这一招“岱宗如何”乃是泰山派剑法中最高深的一招剑法,其要旨不在右手剑招,而在左手的冥数。左手不住屈指计算,算的是敌人所站方位、身形长短、兵刃大小,以及日光所照高低等等,计算极为繁复,一经算准,一剑击出,无不中的。玉音子曾由师父指拨过其中剑意,心想要在顷刻之间,将这种种数目尽皆算得清清楚楚,自知无此本领,其时并未深研,听过便罢,而他师父对此术其实也未精通,只说:“这招‘岱宗如何’使起来太过艰难,似乎不切实用,实则威力无俦,你既无心详参,那是与此招无缘,也只好算了。只可惜本派这一招博大精深,世无其匹的剑招,从此便要失传了。”当时玉音子见师父并未勉强自己苦练苦算,暗自欣喜,此后在泰山派中也从未见人练过,不料事隔数十年,竟见岳灵珊这样一个年轻少妇使了出来,霎时之间,额上出了一片汗珠。他从未听师父说过如何对付此招,只道自己既然不练,旁人也绝不会使这奇招,自无需设法拆解,岂知世事之奇,竟有大出意料之外者。
情急智生,自忖:“我急速改变方位,窜高伏低,她自然算我不准。”当即长剑一晃,向右滑出三步,一招“朗月无云”,转过身来,身子一矮,斜剌一剑,离岳灵珊右肩尚有五尺,便已圈转,跟着一招“峻岭回马”,去势奇疾而收剑极快。只见岳灵珊右手长剑的剑尖不住晃动,左手五指仍是伸屈不定,玉音子当下展开剑势,身随剑走,左边一拐,右边一弯,越转越急。这一路剑法叫做“泰山十八盘”,乃泰山派昔年一位名宿见到泰山三天门下十八盘处羊肠诘曲,五步一转,十步一回,势甚险峻,因而融入剑法之中,与八卦门的“八卦游身掌”有异曲同工之妙。那泰山的“十八盘”处越盘越高,越去越险,这路剑招也是越转越加狠辣,每一剑似乎均要在岳灵珊身上对穿而过。
可是玉音子双目所注,总是在岳灵珊左手的五根手指上,但见她织织素手,五根玉葱不住伸屈,实不知她心中计算得如何模样,生怕自己若下杀手,对方立下反击。昔年师父有言:“这一招‘岱宗如何’,也可说是我泰山剑法之宗,击无不中,杀人于无形。剑法而到这地步,已是超凡入圣。你师父也不过是略知皮毛,真要练到精绝,那可是谈何容易?”他想到师父这些话,背上冷汗一阵阵的渗了出来。
那泰山“十八盘”,俗有“缓十八、紧十八”之分,即十八处盘旋较缓,而另外十八处盘旋甚紧,一步高一步,所谓“后人见前人履底,前人见后人发顶”。泰山派这路剑法,纯从泰山这一条陡道的地势中化出,也是忽缓忽紧,回旋曲折。
眼见他这路剑法将要使完,岳灵珊长剑倏地剌出,一连五剑,每一剑的剑招皆是苍然有古意。玉磬子失声叫道:“‘五大夫剑’!”原来泰山有古松五株,相传为秦时所封之“五大夫松”,扎枝斜出,苍翠相掩。玉磬子、玉音子的师伯祖曾由此而悟出一套剑法来,便称之为“五大夫剑”。这套剑法招数古朴,内藏奇变,天门真人这一系的弟子学得颇为熟练,玉玑、玉磬、玉音他们这一系,却只是略知大意了。岳灵珊听得他叫出了剑法名字,突然身子一软,一剑向他剌将过去,叫道:“这也是你泰山派的剑法吗?”
玉磬子急忙举剑相架,叫道:“‘来鹤清泉’,如何不是泰山剑法?”岳灵珊道:“是泰山剑法就好!”刷的一声,反手砍向玉音子。玉磬子道:“石关回马!”岳灵珊道:“剑招名字,你记得倒熟。”长剑展开,刷刷刷三剑,只听得玉音子“啊”的一声大叫,右胸口中了一剑。玉磬子一个踉跄,右膝一屈,跪了下来,急忙以剑支地撑起,力道用得狂了,剑尖又刚好撑在一块麻石之上,拍的一响,长剑断为两截,口中兀自说道:“‘快活三!’”岳灵珊一声冷笑,将长剑反手扫入背上剑鞘。旁观群雄已轰然叫起好来。这样一位年轻美貌的少妇,竟在举手投足之间,以泰山派剑法将两位泰山派高手杀败,剑法之妙实令人看得心旷神怡,这一番采声,当真是山谷鸣响。左冷禅与嵩山派中的几名高手对望了一眼,心下均是大为疑虑,暗想:“这女娃娃所使的确是泰山剑法,而剑招之奇,更是从所未见。虽然剑法不甚纯粹,杂意甚浓,但老练狠辣,绝非这个女娃娃自己所能琢磨而得,定然是岳不群暗中练就了。要练成这路剑法,不知要花多少时日,岳不群如此处心积虑,令人可畏。”
令狐冲眼见岳灵珊因这几招剑法破敌,心下一片迷茫,忽听得背后有人低声道:“令狐公子,这几招剑法是你教她的。”令狐冲回过头来,见说话的是田伯光,便摇了摇头。田伯光微笑道:“那日在华山顶上,你和我动手,记得便曾使过这一招来鹤清什么的,只不过那时你还没使熟。”令狐冲神色茫然,宛如不闻。当岳灵珊一出手,他便瞧了出来,她所使的,乃是华山思过崖后洞石壁上所刻的泰山派剑法。这些剑招威力奇大。但自己在后洞石壁上发现剑招石刻之事,并未与人提过,当日离开思过崖,记得已将后洞的洞口掩好,岳灵珊怎会发见?转念又想:“我既能发见后洞,小师妹当然也能发见。何况我已在无意中打开了洞口,小师妹是容易找得多了。”
令狐冲当年在华山思过崖后洞,见到石壁上所刻五岳剑法的精要,以及魔教诸长老破解各家剑法的法门,虽于所刻招数记得颇热,但这些招数叫作什么名字,却是全不知情。眼见岳灵珊最后二剑使得犹似行云流水,大有善御者驾轻车而行熟路之快意,三剑之间击伤泰山派两名高手,将石壁上的剑招发挥得淋漓尽致,心下也是暗自赞叹。又听得玉磬子说了“快活三”三字,想起当年曾随师父去过泰山,过水帘洞后,一条长长的山道斜坡,名为“快活三”,意思说连续三里,顺坡而下,走起来十分快活,想不到这连环三剑,竟是从这条斜坡化出。
只见一个瘦瘦的老者缓步而出,说道:“岳先生精擅五岳剑派各派剑法,实是武林中从所未有的大事。老朽潜心参研本派剑法,有许多处所无法明白,今日正好向岳先生请教。”他左手拿着一把抚平得晶光发亮的胡琴,右手从琴柄中抽出一柄剑身极细的短剑来,正是衡山派掌门人莫大先生。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