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血花-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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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慕秋道:“我不敢断言,不过我始终认为他是一个外冷内热,为朋友两肋可以插刀的性情中人,而且你有这意思只有他跟小青知道,你说这话的时候,也只有他跟小青在!”
佟福须发皆动,苦笑一声,道:“这么说,老奴倒是错怪了他,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一个有心人……”
一顿接道:“三少,照这么看,他已经跟西门厉朝过面,动过手了。”
卓慕秋唇边掠过一丝抽搐,道:“他何止已经跟西门厉朝过面,动过手了,只怕他已经伤在了西门厉刀下。”
佟福霍地站了起来,道:“三少,您,您怎么说?”
卓慕秋道:“西门厉的刀法举世无双,十丈飞红虽然功力一流,身手了得,却绝不可能连挡他九十九刀。再说一个人也不可能在毫无痕迹可寻的情形下清清楚楚的连记九十九刀,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十丈飞红身上至少中了西门厉五十刀以上……,佟福机伶寒颤,倒抽了一口冷气,失声说道:“至少五十刀以上,那,那还成人形,还活得了么……”
卓慕秋微一摇头道:“五十刀是五十刀,但是否刀都砍得很深,伤得很重,那就很难说,尽管西门厉的刀法举世无匹,可是十丈飞红也不是一个毫无招架之力的庸手,不以身喂刀无法记住西门厉的出手部位,以身喂刀他也不会让西门厉伤得他太重!”
佟福道:“可是他失的血……”
卓慕秋轻轻一叹,道:“只怕也够他受的了。”
佟福道:“这,这,他怎么会是这么个人……”
卓慕秋道:“他太不该了,不该让我欠他这么多。”
佟福突然须发暴张,浑身俱颤,一张桌子也被他抓得木屑纷落,格格作响:“好个狠毒的东西,有朝一日……”
忽然一怔,道:“三少,您说这张图是谁送来的?”
卓慕秋道:“当然是十丈飞红!”
佟福道:“可是地上怎么没见有血迹呢?”
卓慕秋呆了一呆道,“那就是小青了,要是小青,那就表示他失血过多,不能动弹了!”
佟福又是机伶一颤,叫道:“三少,咱们该赶快找他去,小青一个人照顾不了他。”
卓慕秋点了点头,道:“是该赶快找他去,只是得你去,我不能去,西门厉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要是让他省悟了十丈飞红的用意,十丈飞红为我作了这么大的牺牲,我不能辜负了他这番好意。”
佟福道:“您的意思是要……”
卓慕秋道:“我这就找西门厉去。”
佟福道:“您—个人……”
卓慕秋道:“事实上咱们势必得分出一个人找十丈飞红去。”
佟福沉默了一下,陡然扬眉,道:“那么老奴这就去找他去。”
他转身要走。
卓慕秋伸手拦住了他道:“慢着,你翻阅过‘血花录’,也学过‘血花录’上的武功,依你看西门厉可能参悟了多少?”
佟福想了想,道:“老奴跟十丈飞红动过手,也跟西门厉挑斗过,当时他们两个都不是老奴的对手,而十丈飞红的一身所学,只不过较西门厉略逊半筹,如今以十丈飞红身上所中的至少五十刀来看,只怕西门厉已经参悟了‘血花录’上所载武功的四咸到五成,老奴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甚至普天之下也很难找出他一个对手来。”
卓慕秋轩了轩眉,道:“那么我只有仗着这张图取巧了,你走吧。”
佟福口齿启动了一下,道:“三少,您千万小心,‘剑庄’的安危存亡,系于你一身。”
卓慕秋微一点头道:“我知道,武功固然是克敌致胜的要素,但克敌致胜并不是全靠武功,你走你的就是。”
佟福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突然转身扑了出去。
卓慕秋凝目看了那张图——阵,然后双手一合一揉,那张纸为之粉碎,跟着,他站了起来……
口 口 口
这条小溪原是很清澈的,清澈得可以见底。
可是现在它不清澈了,因为水里飘着一缕一缕的血丝。
这缕缕不绝的血丝,是从上游飘下来的。
要找这缕缕不绝的血丝来处,自然该往上游找。
往上游看,看不见什么。
往上游找,只需走四五十丈远近,便能在那半人高的草丛里看见一个人。
一个血人。
这个人上半身浸在水里,那缕缕不绝的血丝就是被水从他身上冲下来的。
他浑身上下几几乎无一处完肤,看不出他穿的是什么衣裳,因为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寸地方没有血。
他,一只手在岸上,另一只手浸在水里,随水飘动着,人却一动不动,看样子像个死人,即使不是个死人,也是个昏过去离死不远的人。
他身上的伤皮肉外翻,每一处都像小孩儿嘴似的,血流得那么多,离死还能远到那儿去?突然,他动了一下,身子抖动了一下,浸在水里的头也微微抬了一下,可是并没有离开水。
这要让任何人看见,绝不相信是他自己在动,因为任何人都不相信他还会动,他还能动。
可是转眼工夫之后,他又动了一下,这回是抬起了头,而且是抬离了水面。
脸仍向下趴俯着,没再动,他像在凝神听什么?就在这时候,一阵辘辘车声和得得蹄声由远而近。
他猛然翻身跃起,想必是牵动了浑身上下的伤,他呻吟一声砰然又趴了下去,幸好身下是一堆草,要不然这下子非摔个结实不可。
趴是趴下了,可是他的脸已经仰了起来,胆小一点的看见他这张脸准会吓晕过去。
他那张脸上,不多不少三道刀伤,一道由左眉斜斜划向右下,横过鼻梁一直到左颊,一道由右眉上斜斜划向左下;横过鼻梁一直到左颊,另一道横在额上,除了还能看出眼鼻口在那儿外,简直已不成人形。
鼻梁上开了花,两眼暴出,皮肉外翻,被水浸得都发了白,好难看,好吓人。
他吃力地伸出一只手,拨开草丛往外看。
他看见了一辆单套高篷马车,黑马车,黑马车车辕上高坐着的那赶车的,也是浑身上下一身黑。
车篷遮得密密的,车里坐的不知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赶车的年纪不大,二十多岁年纪,肤色黝黑,浓眉大眼,一脸的冷肃之气逼人。
他腰里还别着一把雪亮的斧头。
浑身是伤的这个人为之一怔。
忍不住脱口说了一声:“怎会是他……”
他这里话声未落,那里赶车的黑衣人一收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而且那赶车的黑衣人转脸往这边望了过来,两道锐利眼神逼人。
浑身是伤的这个人一震,连忙趴了下来。
趴归趴,他还是从草缝儿里往外看看。
他看见了,他看见那赶车黑衣人跃下车辕冲车篷一躬身,转身往这边掠了过来,疾若鹰隼。
他一惊,忙探怀摸出一物塞在了草丛里,跟着人趴了下去,闭住了气息。
他塞在草丛里的东西,是个系着红绸的铜环。
他刚静伏不动,那赶车黑衣人已来到近前,拨开草一眼便看见了他。
赶车黑衣人并没有吓得昏了过去,他只不过怔了一怔,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转身又掠了回去。
浑身是伤这人身上带着“十丈飞红”,当然他就是十丈飞红。
十丈飞红缓缓睁开眼又往外看去。
这一看看得他一怔,那刚走的赶车黑衣人到马车前躬个身,停了一停,居然又一躬身腾身折了回来。
他忙又趴了下去。
赶车的黑衣人到了,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随又把了把他的腕脉之后,竟然俯身抱起他往马车掠去。
十丈飞红暗暗好不诧异,心想:这是干什么,莫非耍我不成?“霹雳斧”呼延明什么时候也发了善心了……
他这里心念转动,“霹雳斧”呼延明已掠到了马车前,一躬身道:“禀城主,人已带到。”
十丈飞红听得一怔,暗道:城主?这是什么城主,能让不可一世的“霹雳斧”呼延明躬身哈腰,恭恭敬敬,跟个奴仆下人一样?只听车马里传出一个沙哑艰涩话声:“我说那来的一阵血腥味儿,原来是这个人,他伤得好重啊!”
呼延明道:“回城主,此人伤得是不轻。”
车里那人道:“还活着是么?”
呼延明道:“回城主,此人鼻息已无,但脉搏尚存。”
车里那人“哦”地一声道:“认得他是中原武林中的那一个么?”
呼延明道:“回城主,此人看来颇为面善,但属下却一时看不出他是谁来。”
车里那人哼哼两声道:“此人在中原武林中必是个人物,别的不说,单看他这份忍耐,这份毅力就非常人能及,内功修为也相当惊人,稍微差一点的人,受这么伤的人早就死了,他居然还能支持到如今,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带什么东西。”
呼延明道:“回城主,属下看过了,此人身上空无一物。”
他一句一个回城主,对车里那人当真是十分恭敬。
只听车里那怪人诧声说道:“这就怪了,他是眼下中原武材中的那—个……”
只听呼延明道:“禀城主,看这伤人的手法,颇似城主当年……”
车里那人道:“不,你看错了,这人受的是刀伤,不是剑伤,看这伤人的手法,颇似我当年手创那套‘龙蛇十八式’刀法,取龙之腾跃矫捷,取蛇之灵活阴毒,这套刀法兼具刚柔,世所罕匹,只是看这伤人的手法,却又较我当年的一身修为高出许多,刀刀不偏不差,恰到好处,称得上刀中之至高至大,我没想到中原武林中竟还有这种人在?”
呼延明道:“即使有这种人在,论刀法,恐怕他也不是城主的对手。”
车里那人道:“那不见得,我原挟一颗纵横睥睨的野心而来,如今却令我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还比一山高之感,不管怎么说,我绝不能让伤他那人存在,要不然我这把刀就称不得天下第一刀了。”
呼延明道:“那么咱们那里找那伤人之人?”
车里那人道:“你好糊涂,只要能救醒这个人,还能不知道伤他的是谁,何处能找到那个人么。”
呼延明一欠身道:“是:属下糊涂。”
车里那人突然叹了口气道:“把他拖上车来吧,我救他不但为的是要找那伤他之人,也为四字同病相怜,当年有一个我身受那么重的剑伤,毁了容貌,不成人形,想不到二十年后的今天,竟又有一个人遭遇跟我一样,可怜啊可怜,可恨啊可恨,我自己要报这个血仇,也要为他索还这笔血债,抱他上来吧。”
这一番话听得十丈飞红心中狂跳,他心想:看呼延明对他那份恭敬,听他那种颇为自大的口气,此人一身功力绝不等闲,尤其可观的应该是他那套“龙蛇十八式”的刀法,而且此人心胸狭窄,不能容物,有意要除去伤自己那人,西门厉不也以刀法见长么,有朝一日若是让他两个刀对刀的拼上一阵,岂不是很有意思……”
心念转动间,人已被呼延明抱上了马车,马车里虽然比外头暗,但并不是暗得看不见东西。
就在这时候,耳边传来一声轻轻呼叫:“好怕人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