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血花-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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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慕秋道:“也许。我并不希望她知道,她有家有丈夫,我不能为她增添烦恼,她需要全心全意去照顾她的丈夫。”
第五公道:“可是三少今天这到儿来,已经在她七八年平静的生活中,放下了一颗石子。”
卓慕秋道:“老人家既然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进入‘剑庄’五十里内,就该知道我是不得已,只此一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第五公道:“三少今后还会来的。”
卓慕秋道:“不会了,绝不会。”
第五公笑笑说道:“我认为三少今后还会再来,几次我不敢说,但至少会有一次。三少可愿跟我打个赌?”
卓慕秋目光一凝,道:“老人家究竟知道什么?”
第五公道:“我知道三少在‘剑庄’还有未了之事。”
“听老人家的口气,‘魔刀’西门厉似乎是某个人的化名。”
第五公道:“不但是某个人的化名,而且是某个人的化身,这个人在武林中很有一点名气,而且是个众所周知的正派人物,我要是现在揭穿他,不但三少不会相信,放眼天下武林,也不会有一个人相信,说不定还会指我用心叵测,含血喷人。”
卓慕秋道:“这么说,我知道这个人。”
第五公道:“三少当然知道,否则他不会那么怕我当着三少扯掉他那块覆面之物。”
卓慕秋道:“单凭嘴说,老人家怕我不相信,那么既有这让我亲眼可见的机会——”
第五公道:“我当时所以没扯下他那覆面之物有三个原因,第一,三少当时醉眼模糊,看不真切;第二,目前尚非其时;第三,我并没有把握扯下他那覆面之物。原因虽有三个,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最后一个。”卓慕秋呆了一呆,道:“老人家没有把握扯落他那覆面之物?”
第五公摇摇头,笑道:“我不但没有把握扯落他那覆面之物,甚至于一旦拼斗起来我也没有把握必胜,除非我能在五十招之内唬住他,要不然只一过五十招,落败的十有八九是我。 这是因为年纪的关系,一个上了年纪,筋骨渐硬,血气衰退的人,是永远无法跟正在壮年,精力充沛,血气旺盛的人比的,这道理三少应该明白。一般人总以为于习武一途,年纪越大,功力越深厚,那是不正确的,人毕竟是血肉之躯,功力受本身体质的影响,精力不够,血气衰退,一旦拼斗起来,力不从心,绝对难以持久!”
卓慕秋点了点头,由衷地道:“老人家高见。”
这位神秘老人,不知道他的一身所学是否确如他所说:五十招之后便不是“魔刀”西门厉之敌,不过由他这精鉴的见解来看,可知道他确实是个不凡人物,至少在当年曾经叱咤风云纵横一时过。
第五公道:“要以年纪论,三少可以跟他一拼,不过三少失于心地颓废沮丧,他却占了杀气四溢,锋芒毕露的便宜。三少自此要是不先振作起来,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卓慕秋道:“老人家,我不承认我沮丧颓废。”
第五公道:“至少三少心里难忘那一个情字,情之一字让三少分了心。‘魔刀’西门厉就不同了,他还没碰见让他分心的事,他只处心积虑,一心一意地要杀三少,要谋求能一举取了三少性命的方法。三少那大漠迷城之行,就是他要杀三少的一个方法——”
卓慕秋道:“老人家,那张柬帖是下给我哥哥的。”
第五公摇摇头道:“不,三少,那张柬帖是在下给你的,柬帖上的名字虽然写的是令兄卓大少,那张柬帖乃是下给你的——”
卓慕秋讶然说道:“老人家这话——”
第五公道:“他邀约的要是三少自己,三少未必会去,可是他邀约的是令兄卓大少,三少就一定会去。他摸清了三少的性情跟为人,也了解三少对兄长的友爱,迷城之计本是他十拿十稳的一着,也是他最厉害的一着,可惜他自己没能去,要不然只怕九年后的今天你绝回不来。”
卓慕秋道:“老人家知道他没有去?”
第五公道:“我当然知道,那是因为我知道他是谁。要是三少也知道他是谁的话,事先也就可料定他绝不会到‘白龙堆’去,因为只要他一到‘白龙堆’去,就等于自己伸手扯去了覆面之物。”
这话卓慕秋懂。那就是“魔刀”西门厉虽是某个人的化身,可是他却不能分身,只要一到大漠去,中原武林的正派人士也势必会少一个,只要稍加留意中原武林之中除了他“神剑”卓慕秋之外还有谁也到大漠去了,那就不难知道“魔刀”西门厉是谁了。
照这么看,“魔刀”西门厉似乎已呼之欲出——只听第五公笑道:“三少不要费心思去想了,三少绝想不到的。”
绝想不到那也就是绝不可能会想到的人。
会是谁?只听第五公又道:“三少,时候不早了。你虽然酒已醒了,但心身却是够疲乏的,请早点歇息吧。我这座茅屋不算小,多住一个人绝不会嫌挤,明天一早三少不是还要到老太爷坟上看看去么?很可能,‘魔刀’西门厉就会在那儿等着你。早点睡可以养养神,体力不够是无法拼斗抗敌的。”
卓慕秋一怔,道:“怎么?老人家!他知道我要到先父的坟上去,他也知道先父安葬在什么地方?”第五公道:“三少,老太爷的埋葬处并不是一个秘密,为什么他不知道,连我都知道。三少既然回来了,焉有不到老太爷坟上去的道理,不是明天便是后天,绝不可能过几天再去,更不可能等以后有空再来,这是任何人都可以推测的。”
卓慕秋沉默了一下,道:“刚才老人家曾经认定‘魔刀’西门厉那张帖子是下给我的,并不是下给我哥哥的,照这么看,他要杀的只是我——”
第五公道:“不错,事实如此。令兄卓大少不会妨碍他的事,也不会招致他的杀心,那是因为令兄卓大少是一个体弱多病,柔软懦弱的人,也不足为患。”
卓慕秋听了这话皱了眉,他在想——“究竟他妨碍了西门厉什么?他那一点招致了西门厉的杀心?为什么西门厉处心积虑,非杀他不可?”
这位自称第五公的神秘老人,究竟是什么人?自己切身的事,他为什么知道那么多,那么详细?第五公站了起来,道:“三少!请安歇吧。我这住处有两个卧房,咱们一人睡一间。我这个人一向随和,可是偏有这么一个怪癖,不喜欢跟别人睡在一间屋里,那怕是我那老伴在世的时候也不例外,我怕闻别人的臭脚,怕别人打鼾,哎呀,其实——”
笑笑又说道:“我也怕别人忍受不了我的臭脚,忍受不了我咬牙打鼾。”
卓慕秋忍不住笑了。在这一刹那间,他什么都没想,可是他脑海里仍浮现一个人影,一个倩影。
第五公转身进了左边那间屋,棉布帘一阵动荡之后静止了,看不见第五公了,也听不见那间屋里有什么声息了。
卓慕秋现在开始想了——第五公不愿跟别人睡一间屋,怕闻人脚臭,怕听人咬牙打鼾,也怕别人闻臭脚,怕别人听咬牙打鼾声。
当然,那是讹词,是假的。
第五公有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秘密。
这才是真的。
这位神秘老人究竟有什么不愿人知的秘密?卓慕秋没去窥探,连想都没去想。
既然是秘密,那就不愿意让他自己之外的第二个人知道;既然不愿意让人知道,又何必去窥探,去想?自己不也有不让人知道的秘密么?当然,已经让人知道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外面一定很冷。
寒夜,北风,遍地积雪,怎么不冷?屋里有火盆,要比外面暖和得多,至少不会比外面更冷。
卓慕秋人永远不会觉得冷,冷的只是他的心。
不知道是因为屋里有火盆,还是因为第五公刚才那一番话,卓慕秋的心似乎没那么冷了。
可是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永远不可能完全暖和起来,除非那是不可能的。
灯焰在跳动,屋里很静,第五公不知道睡着了没有,没听见他咬牙,也没听见他打鼾。
外头更静,连一点声息都听不见。
风好像已经暂时停了。
雪不知道是不是还在下?今天是除夕;顶多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大年初一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他思谁?大年初一,逢人便拱手贺喜。他又跟谁拱手贺喜?卓慕秋的心又冷了。
他又想起了第五公那双让他感到熟悉,觉得亲切的眼神。
那双眼神究竟应该是属于谁的,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应该是属于一个自己极熟悉,又曾长时间跟自己在一起的人的。
自己最熟悉的是谁,曾跟自己长时间在一起的人又是谁?佟福?对!佟胡子佟福。佟福就有这么一双眼神,永远那么亲切,永远充满了关怀。
想到佟福,卓慕秋的心又开始疼了,他想咳嗽,可是又怕吵了第五公,他忍住了。
佟福如今在积雪下,在冰冷的泥土中,陪着他的只是那棵柳树的老根。
他为自己而死,死得那么悲惨。
佟福也会武,而且允称高手,在当今武林中很有点名气。
可是佟福的一身所学绝不会那么高,高到能架住“魔刀”西门厉的锐利刀锋。
第五公怎么有着一双跟佟福一模一样的眼神?
口 口 口
一大早,卓慕秋就醒了。他根本没进屋里睡,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的。桌上的灯还亮着,灯油快燃尽了。从左边那间屋里传出来的鼾声震耳。
第五公说的话似乎不是讹词,不是假话,任何人跟他睡在一起都难免受不了,除非有人打算睁着眼听上一夜。卓慕秋吹熄了灯,站起来走过去开了门。外头已经很亮了,这时候他才发现第五公的住处有多偏僻。
映人眼帘的,有山,有树林,有旷野,可就没有人烟,连那人走的路都看不见。 第五公确不是一个普通人,他要是普通人,单这吃就是一大难题。
屋前是花圃,屋左是菜园,菜能吃,但却不能当饭吃,尤其这时候天寒地冻,菜园里连片菜叶都看不见,只有一层厚厚的积雪,他吃什么?第五公说的对,他今天应该到坟上去看看。
第五公甜睡正酣,不便叫醒他。
听听那鼾声,似乎第五公一时半刻还不会醒。
不必等他醒,像第五公这样的人也不会计较这个。
他在火盆里拣起了一根没燃尽的树枝,在桌面上写了几句话,然后带上门走了出去。
口 口 口
卓慕秋走了,鼾声也停了,第五公从左边那间屋走了出来,一点也不见龙钟老态。他看了看桌上的字迹,随手把它抹了去,然后他转向被卓慕秋带上但没闩的屋门,扬声道:“难为了你在外头守了一夜,屋里暖和,进来坐坐吧!”
只听屋外响起个钢冷话声:“第五老儿,你好厉害,人言姜是老的辣,一点不错,看来那卓慕秋比你差多了。”
砰然一声,两扇屋门似乎被一阵强劲的风撞开了。
“魔刀”西门厉就站在屋前两三丈处,仍蒙着面。
“好和气啊!”第五公一屁股坐在当门的一条板凳上,道:“孤苦伶仃,我只有这么一座茅屋,要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