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人生-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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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所有的香烟,一些“苦力”才消除了戒备,慢慢地接纳了我们。 和这些朋友们熟起来,我们才发现,其实他们人人都很活跃,而且都很爱讲话。不过,七嘴八舌搭话的时候还行,真让他们在我们镜头前面,仔细地讲讲自己的故事,他们就都显得不好意思,甚至有点不知所措,而且都回答得不知所措。他们总认为自己的故事没什么可讲的,或许这是因为他们一辈子也未曾想过,会被哪家电视台采访一下。 我们原本打算在这群人中寻找一个故事的主人公,但后来我们想,索性把这一群朋友都介绍给大家,所以在今天,你看到《冷暖人生》的故事,不是某一个人的故事,而是这一群人,“苦力大军”的故事;而“苦力大军”的生活,有着我们难以想象的艰难,更有我们难以想象的危险。
第一部分苦力大军(2)…(图)
张得才的追求 52岁的张得才站在西安市的大道上。天已经黑了,他带着一顶绿棉布军帽、披着一件落满灰尘的大衣,和一群神色紧张的人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 张得才和这些站在路边的人是“苦力”。夜幕降临,他们自发地聚集在都市的边缘,呼喊,奔跑,拼抢。刺骨的寒风中,他们匍匐在疾驶的车顶,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穿梭。靠着“一把子的力气”,他们以装卸一吨水泥两块五毛钱的价格出卖着自己。城里人称他们为“下苦力的”,他们说自己是“夜幕下的苦力大军”。 张得才老汉依旧和往常一样上街揽活儿。没有人想到,就在几天前,他的堂弟因为抢着上车去卸水泥而发生了交通事故,当场身亡。 那天,路上等车的人很多,老汉的弟弟扒着车就上。就在他上车的时候,司机看到车上的人太多,猛然一加速。就这样,车一开,他就摔下来,当场就死了。 张得才:路上等车的人很多,他就是扒着车就上车。上车的时候,司机猛然一加速,看到车上的人太多,就这样,车一开,他就摔下来,当场就死了。 老汉的堂弟来这里做苦力只有三天时间,第三天晚上就不幸身亡了。家里面只剩下他老婆,一个13岁的女儿,还有个哑巴弟弟。 张老汉的堂弟刚刚去世,但是老汉帮着堂弟的家人料理了一下后事,第二天就出来“下苦力”了。他说他的一个儿子正在上大学,一个女儿上中专。儿女的生活费都得靠他“下苦力”挣的钱,所以一天都不能耽搁。 算起来,老汉做苦力也有四个年头了,家里的开销花用和孩子上学的学费都要靠老汉在这里干活儿挣钱。还好,老汉的儿女都非常懂事,知道家里钱来得不容易。
第一部分苦力大军(3)…(图)
张得才:咱们农村的娃儿花钱就少一点,农村的娃儿也懂事,知道家里钱来得不容易,所以呢,咱也就给他寄够生活费,开始我给他寄200块钱,后来又寄250,到最后寄了300块钱。 两个小孩,每人300块,每个月就是600块钱。这些钱都是老汉搬水泥挣的。而孩子们的学费都还欠着。学校两年的学费,大概就是九千块钱。 张老汉却没有感觉到生活的艰苦。他说:“咱从小就是下苦人,所以下苦还不怕。” 张得才:咱是受了一辈子苦,叫娃娃(将来)条件比咱好一点,走向社会,你学不到知识,走不到社会上去嘛。不能像咱这样,将来还种地嘛,是不是。所以呢,不管受苦受累,这是咱们老人的责任嘛。 一定要把他们供出来,作为一个父亲,必须付出艰辛的劳动才能来完成,受的苦再大,受的累再大,是毫无怨气。
第一部分苦力大军(4)…(图)
那么,老汉过的是怎样的一种苦力生活呢? 苦力的生活 西安市内各大工地和咸阳、宝鸡等地所需要的水泥,大部分由西安北部郊县的水泥厂供应。西铜高速公路的未央收费站,是从北郊进入西安的唯一通道,运送水泥的各种车辆半夜时分都要经过这里进入西安,因此需要大量的临时装卸工。最初,有少数民工自发在这里揽活,时间长了,逐渐形成了一个群体。近两年,在这里“下苦力”的民工越来越多,多的时候达到七八百人。 聚集在这条街上“下苦力”的民工主要来自陕西泾阳、富平、商洛等山区农村,还有一部分来自甘肃农村。年龄最小的14岁,最大的六十多岁。他们自发地聚集到这里,为了多挣钱,同村、同乡的五六个人又会自发地组成一个小组,他们分工协作,轮流休息轮流截车。 “苦力”们下午五六点钟出工,天亮收工。他们聚集在路边拦截需要装卸工的货车,一辆货车最多上三四人,上了车的苦力随着货车到工地卸货,卸完货,每人能分到10…13块钱,然后他们再跟着空车回到这条路上继续抢活。 陈晓楠:眼前的这一幕,夸张点说,并不亚于一场战争:街上站个四五百人,而每一辆卸水泥的大车只需要三到四五名工人,也就是说活儿很少,人却很多。只有爬上那辆大车,你才有卸水泥,才有卖苦力的权利。 于是在城市夜色下寂静的街道上,有时候你会看到这样的画面:刹那之间,数十人,甚至是上百人,突然同时启动,奔向一辆正在驶来的,载满了水泥的大车,他们的速度那么的惊人!而之后,他们又以罕见的速度爬上这一辆城市人避之不及的、很肮脏的庞然大物,爬上去的人就是胜利者,底下的人只有眼巴巴羡慕地看着。为了这两块五毛钱,他们随时准备冲上这样的战场。于是,就在城市的夜色里,就造就了这样一幅有点怪诞,可是我觉得颇为震撼的画面。
第一部分苦力大军(5)…(图)
由于“下苦力”的越来越多,“苦力”竞争日益激烈,一些年龄小的或年龄大的经常空等一夜,一分钱也挣不到。干这活儿单靠不怕吃苦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要眼疾手快才能抢到活儿。 苦力们一天的生活需要10块钱:一顿饭,一般要花两块钱到两块五毛钱,一般就是吃一碗面,再加一块馍;每晚的住宿费需要一块钱,就是住那种大通铺,另外每天再加上一包烟,恰好是10块钱。 也就是说,一晚上苦力们必须要卸一车水泥挣10块钱,才能够维持第二天的生活,如果下两车水泥,就是说再挣上10块钱,那就可以寄给家里了。但是如果这一晚上都是白等,一车水泥都没有下的话,第二天就只有借钱了。实际上,这笔账每个苦力都能倒背如流,也能脱口而出,因为他们已经算过无数遍了。
第一部分苦力大军(6)…(图)
背井离乡 36岁的任启军生性比较活跃,也乐观开朗,但是他也明白最近自己生活的艰辛,因为在这条路上的苦力已经呈“极度饱和状态”了。 任启军:今年比往年多两倍到三倍的人,成倍往上翻。现在的现实是下苦力的人太多,家里地太少,没活干。物价飞涨,工钱不涨,供应不起家里面生活,家里生活都维持不了。 的确,种地,地不够,养不了家;农产品卖不上价,种小麦、玉米赚不了钱,辛辛苦苦干一年,勉强够吃。零花钱就要靠下苦力,挣两个现钱给家里邮回去,买油盐酱醋,能够支持家里面生活。这几乎是每个苦力都会面对的生活。 每个苦力都会拎着一个小布兜子,里面装着的,是他们称之为“水泥服”的家当,这是他们工作时候的行头。他们说,比起水泥服来讲,现在穿的这身衣服,就是相对干净的了。所谓的“水泥服”,其实不过是比他们穿在身上的衣服更为破烂肮脏的衣服而已。 任启军的“烂家当”连裤裆都扯破了。每次扛水泥的时候,他都会换上这身衣服,防止把自己的衣服弄脏。但是,即使是做了这样的“防护措施”,他穿着里面比较干净的衣服乘坐公共汽车的时候,依然会遭遇白眼。
第一部分苦力大军(7)…(图)
任启军:干这种工作,出的牛马力,不挣钱,还被人们看不起。 乘车的时候,城里人会嫌弃苦力们穿得脏,不让他们上车,有时候甚至拒载他们,害怕他们把座位弄脏了,有时候还会嫌弃他们影响市容。 这些不请自来的苦力大军,他们的生活显得和城市有些格格不入,但是所有的苦力从头至尾,都没有一个提到过干活“苦”。他们总是笑笑,好像是命中注定的,好像认为是理所应当的。反而,他们抱怨最多的还是活儿太少,还有就是有时候衣服脏,所以上公共汽车,人家不让他们上车,遭白眼。 每个晚上,他们都在为卸一吨水泥还是两吨水泥斤斤计较,他们有的满意,有的失落,因为,这意味着他们是能挣10块钱还是能挣20块钱。对他们来讲,越累,他们就越满足。在这样的晚上,他们的目标极为单纯,他们不需要想太多。 艰辛工作 陈晓楠:苦力们告诉我们两个数字:卸一吨水泥,可以挣两块五毛钱,可实际上,这两个数字到底代表着一种什么样的概念,我一时无法想象。这样的重量,这样的金钱,它换算出来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我们决定留下来,我们花了整整三个晚上跟踪他们,走近他们。 为了10块钱,一群“苦力”,有老人,有小孩,他们扛着“工作服”,在夜幕中喊着,叫着疯狂地冲向停下来的货车,拼命地往车上爬。我们无法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们决定和“苦力“一起跟车卸货,更近地了解这些被称为“苦力“的人们,再用心称量一下两块五毛钱一吨水泥的分量,看看它到底有多重。我们好不容易才说服了一辆车的司机和货主,同意我们跟车拍摄,笨拙地爬上了车顶。 43岁的戈贝云和几个弟兄顺利地截住了一辆货车,爬上了货车的车顶。通常他们都坐在车顶,如果下雨或者下雪的时候,碰到熟悉的司机,他们还可以躲在棚布下面。 坐在高速疾驰的货车顶上,在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间急速穿梭,在外人看来极为危险,而戈贝云他们则觉得没什么危险,只要人平躺着就没事。 由于寒流影响,西安气温骤降,夜晚的温度接近零度。在深夜疾驶的货车车顶,温度比地面温度还要低得多,加上风大,“苦力”们只能紧贴着水泥趴下,这样可以保暖,也可以防止被冻僵。 经验丰富的戈贝云并不觉得很冷,这时候天刚黑,到半夜或者天快亮的时候,才是最冷的时候。如果赶上雨雪,那就更加寒冷了。 就算是这样,戈贝云等人也坦然接受了这样的活计。因为不干这个活儿,就没有钱吃饭,没有钱生活。而适合他们干的活儿,毕竟太少了。 记者:有没有想着找其他的活干啊? 戈贝云:其他的活,没有啥活啊。 记者:找不着? 戈贝云:找不着什么活。
第一部分苦力大军(8)
苦力们出来干一次活儿,通常需要两三个小时才能够到达目的地。争抢着击败了对手、坐在车上的他们,此时完全不知道车主会把他们拉向什么地方。 一般的,不管有车没车,苦力们都要等到天亮。如果晚上能卸两趟,白天可以休息一会儿;晚上如果只卸一趟的话,白天不管有车没有车,他们还是在上车的地方,继续无尽地等待。戈贝云和他的另外三个兄弟早算好了账:如果四个人只卸这一趟活儿的话,一个人就只能挣10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