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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洗锋录-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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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术’三字,该晓得罢?” 
  凌冲再懵懂,这回也听明白了。他还是处男,闻言不禁满脸通红,急忙拍拍桌子,用怒气来掩饰自己的羞恼:“好恨也!忒煞的无耻!”王保保松了一口气,淡淡地回答道:“邪教妖术,你骂他无耻,他却笑你悟不得大道哩。这也罢了,皇帝富有四海,采选几个美女,也随他怎般耍去。可恨的是邪魔附体般着了迷,日夜心思都在淫乱上面,不理国政,才闹得奸臣当道,天下纷乱!” 
  凌冲听了这话,似乎有些不以为然,但因为才刚认识,也不好反驳他。于是给王保保和自己都斟满了酒,岔开话题说道:“王兄,且吃一杯者,看他酒究是如何——还未请教,王兄从何处学来这套六花拳的?” 
  两人对饮一杯,果然滋味醇美非常,但要夸是大都第一,未免还是有点吹牛。王保保反问道:“在下也正想请教,凌兄与沈丘陈杞人师傅怎样称呼?”“是在下的义父,”凌冲回答道,“王兄也识得他老人家么?”王保保大为高兴:“十余年前在沈丘,咱们比邻而居的。嗯,有十三年罢。十三年前一别,再未通过音讯——此拳法是我幼小时缠着他教授的。怎么,唤作‘六花拳’么?” 
  凌冲听王保保说认识义父陈杞人,不免感觉亲热了许多,当下点头回答道:“正是。”两人再干一杯酒,凌冲的话头就有点刹不大住了:“此是家父祖传的拳法,已历五世,得自金末镇南军节度使良佐公,这个便是家祖。” 
  王保保知道他说的是金末抵抗蒙古入侵的第一名将完颜彝,字良佐,乳名叫做陈和尚。他点点头:“我也听得陈师傅祖上是完颜彝将军。他当年于大昌原、卫州、倒回谷诸役大胜敌军,天下知名。尤其大昌原一战,以四百骑破八千人,号称‘军兴廿载第一番大捷’。真名将也!却不知他也精晓武艺哩。” 
  凌冲回答:“良佐公起自行武,每战必身先士卒,做到大将,焉能不精熟武艺?便如宋朝岳武穆传下‘岳氏散手’一般,良佐公也传下一套刀法,与这‘六花拳’。他是个旷古奇男子,于拳法上博采众长,自成一家,尤为可敬的是,这套拳的来源,却竟然是一部兵哩。” 
  “哦?”听到兵,王保保来了兴致,问道,“却不知是哪一部兵?”凌冲夹口菜吃了,笑道:“昔唐将李卫公,参诸葛武侯八阵图,外画之方,内画之圆,乃作‘六花阵’。这‘六花拳’么,便是来自‘六花阵’。” 
  王保保追问道:“李靖的兵法,世还有传么?”他说的李靖,被唐太宗封为卫国公,就正是凌冲提到的李卫公。“怎的无有?”凌冲笑道,“卫公所传兵法,散见诸籍中,本无完,至宋神宗刊发《武经七》,始收录《唐太宗李卫公问对》,至于是民间搜得,还是后人辑录,便不得而知了。虽有人疑其为宋阮逸伪托之作,却并非定论。” 
  他笑一笑:“我是不懂得兵法,也未曾读过此,良佐公对他推崇倍至,料必便有后人增删修订过,大体还是真本。王兄可曾读过么?” 
  王保保笑着摇头:“我是粗人,民间所传兵又少,只读过孙、吴与半部《司马法》,其他甚么《三略》、《六韬》,但闻其名而已。”“我只读过《孙子》,”凌冲笑道,“王兄读得多,可做兵家了。我曾听义父讲起,《问对》一的精要,是对世传武侯八阵的精研,与卫公自创六花的心法。” 
  王保保点头,凌冲继续说道:“六花拳共分七段,外为六而内为一。”他把筷子当成笔,蘸了点酒水,在桌上画了一张九宫图,解释说:“三三为九宫,中央帅旗所在,四方即为八阵,八阵去其二,是为六花。” 
  他好象背一样,一口气讲下去:“天地风云龙虎鸟蛇是为八阵,南方朱雀,北方玄武,东方青龙,西方白虎,以合四象四灵。西北为天,东南为风,西南为地,东北为云,以实四隅。此为八阵。六花阵虚其前后,实以两翼,舍鸟蛇而得六,六花拳前六段便以余下的‘天地风云龙虎’为名。中央帅旗所在是其七,六花拳是以共有七段。” 
  王保保皱着眉头,仔细忆凌冲所说的话,并且问道:“陈师傅只教了我六段拳,却未提还有第七段哩。第七段中军之拳,却是怎样打法?”凌冲笑道:“你我方才使用的,便是第七段拳哩,唤作帅拳:以前六段拳两两相配,天地为一变化,风云为一变化,龙虎为一变化,更之左右,又有六般变化。 
  “譬如你我适才斗那些番僧所用:‘风樯阵马’配‘云合雾集’,便是帅拳中一招‘风流云散’;‘龙度天门’配‘虎尾春冰’,是一招‘龙争虎斗’;‘地丑德齐’配‘天开图画’,是一招‘地平天成’……” 
  王保保问道:“这段帅拳,必要两人合用的么?”凌冲笑着摇摇头:“一人单用,威力更大,可惜难以练成,我也只见家父耍过一次。以我的资质,他说须再下十年苦功,方可传授于我,再苦练十年,或可以大成哩。”王保保笑道:“竟然如此难练。”凌冲讲得兴起,说道:“这套六花拳,还有五字要诀,家父可曾讲与王兄听过么?”王保保摇头。凌冲说道:“这五个字,便是‘方、圆、曲、直、锐’,据说也是阵法的诀窍哩。”王保保忙问:“却是怎样解得?” 
  两人一边聊一边喝酒,很快两角酒就落了肚。凌冲再想倒酒,才发现酒壶空了,连忙招呼伙计过来添酒。就这么一打岔,凌冲吃口菜,打个酒嗝,觉得头脑略微清醒了一些,想一想不对,也不回答王保保的询问,反倒站起身来,打个拱道:“在下先告个便。”王保保笑说:“请便。”于是凌冲大步走出阁子,问过伙计,就直奔楼后茅房走去。 
  一泡尿撒出来,他又故意在冷风里多站了会儿,感觉神智完全恢复了清醒。心下惴惴,自己虽然和王保保一见如故,但终究不明白对方的底细,刚才的话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仔细回想,还好并未泄露此行前来大都的目的,一直不过谈论拳法罢了。义父门户之见本浅,王保保又曾经得他传授过这套拳法的入门招术,多透露些拳理给他知道,关系倒不很大。只是……一直忘了问这人现在做些甚么。王保保,这名字倒似乎颇为熟悉,可惜想不起来是否义父向自己提起过,还是从别处听来的了。 
  凌冲愣了半晌,这才重进酒楼,撩门帘回到阁子里。王保保正自得其乐地喝酒吃菜,见他回来了,急忙斟满杯子递过去。凌冲接过来咂了一小口,笑笑问道:“还未请教王兄目下做的甚么营生?是做买卖,还是在读哩?” 
  王保保笑道:“似我哪里象读人?你却觑不出来么,我在中州军中勾当。”“哦,”凌冲一愣,“原来是王将军……”“甚么将军,”王保保大笑道,“哪里寻我这般穷酸将军来?”凌冲急忙追问:“然则甚么职司?不是总把,便是弹压罢?”王保保笑道:“总把便是千户,弹压便是百户了,我哪里寻这般好命来?我却一户也无……”说到这里,突然摇头叹息:“寄人篱下,不过一个客卿而已——却不知凌兄甚么营生?” 
  “我么?”凌冲听他突然问到自己,忙装样子打个哈气,含混着说道,“在下一无所长,不过在江湖上走动走动,长些见识罢了——我是才来大都的,听闻城内外名胜极多,许多好耍去处,王兄得空,几时带携在下走走?” 
  “这是问道于盲了,”王保保大笑道,“我还须人带携哩——不知凌兄目下宿在何处?”“肃清门内翰林院旁客来栈,”凌冲回答,随即反问道,“请教王兄的下住。”“我么?”王保保愣了一下,“还宿在军中,每日应卯,只巳后才得些空闲。” 
  两人各自有所隐瞒,也都互相心里有数,“哈哈”笑过,不再往深里问。又吃了一会儿酒,眼看未时都过了,才抢着会了钞,跌跌撞撞,把肩搭背走出酒楼来,仿佛多年交情的好友一般。“时辰还早哩,”王保保建议,“咱们盲人瞎马随处走走罢。”凌冲道声好,于是沿着大街,也不管东西南北,一路走了下去。 
  拐过个弯,忽见好大一座彩楼,楼前闹嚷嚷的聚集了不少人,隐约还有锣鼓音乐从彩楼中传出来。两人挤过去看,只见高贴着一张大红纸,上写“康供奉李逵负荆”几个大字。 
  王保保笑道:“这个是凌兄的出处了,不可不看也。”凌冲疑惑地望他一眼,王保保解释道:“想那‘黑旋风’李逵与‘豹子头’林冲,不是梁山上一伙儿好汉么?”“王兄取笑了,在下是水旁的‘凌’,”凌冲笑道,“我却不欢喜杆棒戏文哩,要看便看朴刀戏呵。甚么《关大王单刀会》、《杨六郎私下三关》……” 
  话没说完,边上有人凑趣道:“关已斋的《单刀会》,忒好看呵。官人若喜的三国戏文,还有高文秀《刘玄德独赴襄阳会》、武汉臣《虎牢关三战吕布》、尚仲贤《受顾命诸葛论功》,也俱是都中常搬演的戏文哩……” 
  两人敷衍几句,挤出人群。转过鼓楼,看看海子风光,绕过皇城脚下,一路向西南走去。走着走着,只见两旁的街面越来越是热闹,各种店铺琳琅满目。“这便是都中有名的羊角市了,”王保保向凌冲介绍道,“这里各般牲口都全,凡雇脚力的,都莫不这里来哩。” 
  凌冲只看得目不暇接。他生长在淮河流域,从来也没看见过骆驼,这市里却不仅骆驼,各种牛、羊、骡、马,也大多是从关外运来的,不少体形壮大怪异,真让他大开了眼界。 
  两人走走停停看看,大约申时将尽了,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才想找路往回赶。没走几步,突然看见一大堆人围着个木头台子,不住地“哈哈”嘻笑。凌冲奇怪地问:“甚有趣物事,恁般好笑?遮莫是耍猴戏么?”王保保拉了他挤进人群,只见台上站着十多个女子,都不过二十岁上下年纪,也有几个致的,大多是粗蠢的,羞答答地斜着脸,象在寻找地缝往下钻的样子。台下一班锦袍恶少或布衣无赖,嘻闹喧嚷,言辞下作不堪到了极点。 
  “这个是都中一景哩,”王保保对凌冲解释,“驱口市南方料见不到罢。”“买卖驱口的也有,”凌冲轻叹一声,“竟能成市,也只有天子脚下恁般的‘繁华’。”他实在看不惯这种人口买卖的勾当,当下拉了王保保,就想挤出人群去。 
  可是王保保却站住了不动。凌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是台上站在前排的一个女子,身材袅娜,容貌也颇为秀丽。那女子也象是正盯着王保保看。 
  凌冲扯一下王保保的衣袖,轻声问道:“那女子王兄识得的么?”王保保摇摇头:“忒煞的奇怪,她倒识得我似的,一直望着我哩,似连眼睛都不眨。”两人好奇心起,干脆再挤前几步,凑到木台边上来。 
  一班无赖见了此景,纷纷调笑起哄。台边上早转出个头戴幞头,身穿团领绿袍的汉子,贼忒兮兮地向凌冲唱一个喏:“官人眼光不差哩,这女子真好货色,长年半月不得见的。是官卖哩,价钱公道……” 
  王保保问道:“她是甚么来历?”绿袍汉子回答道:“她是颍州人氏,乃父做灵璧县尹。菜人年前围了灵璧,该县达鲁花赤战殁,县尹弃城而走,判了今秋斩决,才刚行罢刑哩。此女便被发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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