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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洗锋录-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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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冲上前叩门,隐约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音。他退后一步,抬头望去——上次来的时候,没有留心,此刻却清楚地看到庄门上悬着一块大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洗烽”。凌冲一愣,突然想起史计都的绝笔来:“烽烟何日洗,大道几曾公?我心如皎月,耀然照穹窿!” 
  庄门“喀拉”一声打开,迎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在亚柏镇上探访不到的褚平褚长宁。褚长宁见了凌冲,笑着拱手道:“主人猜得不差,可不是凌官人来了么?小人见礼。”凌冲还礼,指一指陈杞人,介绍说:“这是家父。”又问他:“彭前辈可在庄中么?”褚长宁回答:“主人已离去也。临行前有话留下,吩咐小人等凌官人来时转告——两位官人请。” 
  褚长宁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凌冲让到一边,让陈杞人先行,等轮到他迈步的时候,却又抬眼望了一眼庄门上的匾额。褚长宁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笑着说道:“此庄肇建于金末,第二个字原是山峰之峰。是建庄人看前后两峰,苍翠如洗,于是起了这个名字。日帝入主后,改做锋锐之锋,取磨剑杀贼之意。主人承继日帝的事业,才改为今名的。” 
  凌冲听了,微微点头,沉吟不语。 
  让到堂上,褚长宁请杞人父子上坐,叫仆役奉上茶来。他笑着对凌冲说:“主人神机妙算,料凌官人必要往庄中来寻他的。他教小人转告凌官人两句话。”凌冲说:“请讲。”褚长宁咳嗽一声,严肃地说道:“第一句话,主人道:我看那吴世子朱,是个仁厚之主。今天下未定,鞑虏未扫,我暂不动朱元璋。但中原复了,便要取他性命,教朱承其志,料必能重开我大汉新天的!” 
  凌冲吃了一惊,手一哆嗦,几乎就要打翻茶盏。褚长宁继续说道:“第二句话,主人道:凌官人甚欲辨清忠奸善恶,偏又看不清爽,既如此,何必执着?你既以为保的是命世圣主,便好好保将下去。你我今后是敌非友,见得面时便要厮杀,休怀妇人之仁也。” 
  这是割席断交的意思了,凌冲闻言,摇头苦笑,心里好生烦闷。转述完彭素王的两句话,褚长宁收敛起严肃的神情,笑吟吟地说道:“官人休惊,也休感伤。从来朋友若是倾心相交,便两国交兵也不得抹杀的。你不看那晋之羊祜,与吴之陆抗么?” 
  他说的是三国末年的故事:晋将羊祜镇守江陵,与他对敌的是吴将陆抗,两人各安边界,使节来往,既能不废公事,又能长保友情。陆抗曾送酒给羊祜,羊祜毫不犹豫地饮用,还赠以良药,陆抗也煎来便服,不疑有他。 
  凌冲听了褚长宁的话,苦苦一笑。褚长宁接着说道:“主人已弃庄而去,教小人在此等凌官人与那简若颦。若简若颦来时,却好将此庄院交付与她,了却多年宿怨。”凌冲问他可知道彭素王到哪里去了,又问他木星李树坤的下落,褚长宁只是摇头:“主人领着李星君自去了,小人也不知何往。” 
  凌冲嗟叹不已。当晚请求上丹枫九霞阁去休息,嘴里说是因为喜欢那里风景绝佳,实则别有用意。褚长宁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凌冲起身下阁,就往枯草丛中去找厉铭和陆清源隐居的那个秘窟的入口。 
  找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被他寻到了,分开乱草,却看堵门的大石上用漆写了两行字:“付素王、退思等,我二人出门耍子去也,休入我门,不告而入,是为贼也。”虽然没有署名,凌冲也知道是陆、厉二老留下的。 
  他本想进入秘窟,再好好拜谢二老,同时问他们可有甚么心愿需要自己帮助完成的。陈杞人关照他要知恩图报,他一直牢在心,因此寻了过来。却不料二老留言挡驾。 
  也许二老真的出门去了,也许只是不愿意再见他们,故意留下这两行字,但不管怎样,主人不让你进门,若硬闯进去,真个与盗贼无异。凌冲轻叹一声,只好掩起枯草,回到丹枫九霞阁上来。 
  仆役们早往他们休息的屋中送来了早餐,父子二人饱餐一顿,向褚长宁告辞离开。走到半路上,杞人突然对凌冲说:“你归去建康,千万莫将彭素王的话告诉皇帝听。”凌冲皱眉问道:“那却为何?”杞人想一想,回答说:“话语中牵涉到太子朱,恐皇帝会疑心太子……”凌冲笑道:“父亲多虑了。太子与陛下情深意笃,岂这两句话便生嫌隙的?”杞人摇摇头:“他们若是普通父子,便一百句话也生不得嫌隙,可如今,那是皇帝与储君哩!” 
  凌冲听了,低头不语。二人离开太白山,回到亚柏镇,然后就动身往东边来。打听得李思齐正在华阴督战,于是一路找到华阴,声称是老友到访。孰料这位声名煊赫的当朝太尉、邠国公、关中诸军副总统李大帅架子很大,不是那么容易可以见到的,两人费了许多周折,直到三月份,才终于得以觐见。 
  ※※※ 
  会面的地方,是在华阴县城中一所著名的花园里。虞候领着杞人父子进入花园中的一座厅堂,只见李思齐身着团龙绸袍,高踞在正位上。比起十多年前所见,他要显得苍老多了,鬓边也增添了几缕白发。相较之下,杞人则似乎没有多大变化,他的相貌似乎永远都只象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十年前是如此,现在是如此,估计再过十年,也还是如此。 
  李思齐倒还得杞人,“哈哈”大笑着,随意把手一摆,示意二人免礼落座:“你真个修道成仙了么?光阴荏苒,怎你丝毫也不见老哩?”杞人微微一笑:“我从来不修甚么仙道,但清静寡欲,心无挂碍,则自然不老。” 
  李思齐吩咐仆役上茶,笑着说道:“人生在世,若不修仙道呵,最多不过百年,清静寡淡,不嫌忒无趣了么?”他转向凌冲:“这是令郎么?你说王保保有信与我,怎不呈上来我看?” 
  凌冲从怀里取出王保保的亲笔信,有虞候接过去呈给李思齐。李思齐展开看了,微微冷笑:“他此番却来求我。哼,我与其父起兵罗山之时,他不过一个黄毛小子,仗着察罕余威,品爵倒在我上,朝廷真个不识人也!” 
  凌冲有点讨厌这个人。别看他相貌堂堂,气概雄壮,显得比清瘦、眉宇间总若有隐忧的王保保要威严多了,但王保保偶尔一挑眉毛,双目精光暴现,就会展现出一种足可吞吐山河的惊人气魄来,相比之下再看李思齐,后者反倒更象一个毫无根底的爆发户。想到这里,凌冲微微一笑,拱手对李思齐说:“朝廷品评禄位,原不论年齿长幼……”他并没有表明自己明朝使者的身份,因此仍用“朝廷”一词来称呼元朝。 
  李思齐“哈哈”大笑,手拍座椅扶手:“你们是几时离了王保保前来的?想是还不知哩,朝廷才下诏来,王保保擅杀天使,擅杀朝廷所置官员,悖逆无礼,人天共愤,今削夺其一切官爵,教诸军并进讨伐之!” 
  凌冲吃了一惊,正要追问,突然一名虞候报门而入,递给李思齐一封信件。李思齐展信一看,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好教两位得知,朝廷封李景昌为梁国公,封关保为许国公,李景昌乃以汴梁归顺,关保以河南归顺,今来信相约老夫,出潼关共伐叛逆去哩!” 
  凌冲惊得站起身来。李思齐说:“潼关大门打开,老夫这便勒兵出关,共合关保、貊高,讨伐王保保者!”他对杞人点点头:“念着昔日情份,你传信与保保,教他自缚了来老夫军前请罪,老夫不但饶他性命,还要上奏朝廷,赏他个国公做做哩,哈哈哈哈~~” 
 
 
 
  
 ~第六十三章虎群别有豺狼子~
 
  至正二十八年二月,王保保率军北还太原。王小姐出城迎接,王保保看她没有上头,仍做处女打扮,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望一眼后面锦车里坐着的商心碧,微微一笑,意思是:“你料得却准。” 
  正月里,大都把山西从中省里划分出来,另立新行中省,任命孙景益为行省丞相,进驻冀宁路治所太原城,关保留在太原的部队竟然乖乖听命。王保保闻讯,勃然大怒,一进太原,先擒下孙景益与其所属官员,全都一刀剁翻,把头颅送回大都去,又召集驻军,把各级将领来了个大换血。 
  他怕关保因此起了嫌隙,把替换下来的将领全都好言抚慰,送去河南,又情辞恳切地写了一封信,解释自己这样做的原因,快马送去给关保。 
  人头送到大都,皇帝气得差点吐血,在皇太子和帖临沙、伯元臣等人的怂恿下,立刻下诏,剥夺王保保一切官爵职权,命令各地驻军齐往讨伐。王保保接到消息,冷笑道:“真个不知死活哩!他却不怕我如孛罗般入京兵谏么?” 
  然而朝廷中并非没有头脑清醒的人,知道一纸讨伐令对王保保丝毫不造成压力,反而如同在自己头上用马鬃悬了一柄锋利的宝剑。皇子哈完献计,给中州军各级官员封官许愿,撺掇他们倒戈一击。 
  这招果然有效。王保保在太原略加休整,准备南下再战貊高,才走到沁州,突然细作来报,汴梁守将李克彝字景昌受了朝廷梁国公的封爵,已经更换旗号,准备渡河与貊高会师。王保保正在愤怒、烦躁间,突然又有消息传来:徐达大军东进,才到陈桥,留守汴梁的左君弼、竹昌就前往迎降,李景昌被迫退往河南。 
  “南门打开了也……”王保保长叹一声,吩咐手下,“快马去令关保,就地处斩李克彝,并了他的队伍,休管李思齐,且东复汴梁者。”话音才落,又有人来报告:关保受了朝廷许国公的封爵,早已秘密北渡黄河,袭取怀庆、卫辉,三天前与貊高会师泽州城下! 
  王保保不听还则罢了,听了这个消息,不禁大叫一声,口吐鲜血,昏厥在地。 
  ※※※ 
  毛翼听到商心碧命人传递的消息,急忙赶到大帐,只见王保保面白如纸,双目紧闭,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他慌得不住跺脚:“这,这可怎的好?!” 
  商心碧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叫毛翼说:“将军休慌,知大王病重的,我已都秘密看押了起来,此事不宜外传,以免动摇军心。将军是大王至亲,是以独召将军前来计议。” 
  说着,把新得到的几桩噩耗告诉毛翼。毛翼苦笑道:“不想大局糜烂,一至于此。不怪大王恨杀哩,貊高还则罢了,那关保与大王少年结交,今又联姻成为亲眷,他今背反,的是无耻小人!如今怎的好?河南还有詹同脱因帖木儿十万人马在那里,若死守洛阳,贼军不易攻克的。只目前关、貊二十万大军逼来,我军如何应对?” 
  商心碧苦笑道:“奴恐脱因帖木儿无谋少断,便有五十万人马,不是贼人对手。可快马严令其固守洛阳,不得出阵与敌交锋。大王病重,不能视事,咱们只得先退回太原去。” 
  毛翼有些惊异地望了商心碧一眼,说道:“说得是。只是大王病重,以何人之命发与脱因帖木儿的为好?”商心碧咬一咬牙关,说道:“大王印信,我知藏在何处,将出来拟一道旨,以将军为副总兵,节制诸路兵马,料诸将无不服的。”毛翼大惊:“私动印信,是个死罪哩!”商心碧急得跺脚道:“大王不能理事,大军若败,你我都是一个死!此番事急从权,所有罪愆,奴一力承担便了!” 
  毛翼没有办法,只好同意商心碧的主张。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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