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英雄传-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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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琬琬一听,可哭得更厉害了。
“原来你根本没放在心上,你根本不当回事!你连想都没想!”
猛个翻坐起身,又用脚去蹬铁蛋的肚子。
“你不用洗就干净了!我脏!我脏!你还嫌我脏?”
铁蛋心想:“这些妖怪真难伺候。”
口中笑道:“脏倒是不脏,只是闻起来有点馊馊的。”
秦琬琬尖叫道:“你还说?”
爬起身来,掩面疾走。
铁蛋忙又跟在后面,陪笑道:“你再打我好啦,哪哪哪,给你多打几下。”
秦琬琬跌足道:“打你有什么用?你又不怕打。”
铁蛋笑道:“难怪你气消不掉,大概就是因为你打不动我。”
把秦琬琬恼得眼泪都流不出来,埋头东西乱走。
铁蛋却偏紧跟不放,可又不说话,只将一张臭头皮搔得沙沙响。
秦琬琬怒道:“你还跟著我干嘛?”
铁蛋下定决心似的,莽莽一扬头。
“反正我再不会让你跑了!”
话一出口,顿觉心上卸下了一副重担,却又忍不住偷眼望望天空,生怕立刻就有一个闷雷劈上自己的头顶。
秦琬琬见他这模样,不禁又羞又气,咬了咬下唇,冷冷道:“别忘了你是个出家人,胆敢不守戒律,叫你永世不得起生。”
铁蛋也咬了咬嘴唇,猛然一挺胸脯。
“我才不怕!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算永远住在地狱里面,也是快活得很!”
秦琬琬满脸飞红,又一跺脚,愈发向前乱跑。
铁蛋也觉自己莽撞,暗忖:“我凭什么把人家也拖下地狱?真是混蛋!而且她跟我在一起干嘛?我又没有半点好处。如果换了我是她,我才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咧,成天惹人厌!”
连头也懒得搔了,闷闷拖著脚板,几乎都快走不动路。
秦琬琬不知怎地,竟也放慢了步伐,还不时偷扭过头来向后看,忽然轻咳一声。
“少林寺收不收尼姑?”
铁蛋漫漫应道:“当然不收……”
蓦地一惊。
“你问这个干什么?”
秦琬琬摇摇头,叹了口气。
“活著没意思,还是出家算了。”
两人恰走到一堆巨石之前,没了路径,只得同时停住脚步。
月光懒懒洒下,好像一束射不伤人的箭,但四处积雪仍然不甘示弱,柔柔的向天空挥舞著光鞭,而在这中间,是一朵人世寻不著的雪莲。
铁蛋望著秦琬琬微微侧著的脸庞,几被那分绝世的美震惊得喘不过气。
棒了好久好久,方才逐渐唤回魂魄,脱口道:“天下那有你这么漂亮的尼姑?你如果真出了家,那才好笑哩,所有的佛像看到你,恐怕都会跑下莲花宝座乱叫一通。”
秦琬琬不想给他好脸色看,却再也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又在他脑袋上打了一下,骂道:“贫嘴!就有你这种没正没经的死和尚!”
两边面颊抹得通红,映著月光雪辉,益显娇艳夺目。
铁蛋笑道:“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出家真闷得死人!我从前还不觉得,这半年多在外面闯荡惯了,可真不想回去。”
秦琬琬面色陡黯,眼中竟升起一层水雾,幽幽叹口气道:“你还不晓得人心的险恶,否则你一辈子都不会想溜出寺来。”
铁蛋老气横秋的道:“人嘛,任谁都有不对的地方。像弥勒佛那样,睁只眼闭只眼,肚子多装一点,天下还有啥事过不去?何况那姓桑的,我看他并无恶意,只是有点惹人讨厌……”
忽然发觉小豆豆若为此事烦恼若斯,心底必定十分喜欢桑梦资,当下酸味直冲,肚皮发胀,双目圆睁,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此事轻易“过去”。
秦琬琬却一摇头。
“那会是为了那个姓桑的?”
秀眉微蹙,颇有点嫌他呆笨的样子。
铁蛋立觉一股说不出的舒畅轻松,笑问:“那是为了什么?”
秦琬琬又叹口气,半晌不语,眼中忽然掉下泪来,赶紧别过身去,坐在一块大石上,取出手绢不停拭泪。
铁蛋不料事体竟然如此严重,连忙闭上嘴巴,不敢多间。
秦琬琬狠狠抽泣了一顿,楞楞望著远处暗影里巨大无朋,有若一只残缺怪兽的皇官工程,怏悒的道:“近年来,爹是愈来愈失心疯了,除了皇帝宝座之外,啥也不想、啥也不顾……”
铁蛋诧道:“他不是想推建文太子为帝吗?”
秦琬琬摇摇头,益加凄怆。
“我起先也以为他只想利用我来笼络建文太子,自己当个国舅也就心满意足。后来才发觉他的算盘还要更深一层:起事之初,挟太子号召天下,事成之后,握兵权篡位自立。”
一咬牙,愤然道:“他这不是把我的一生全赔了进去?他把我当成什么东西?现在一迳逼我嫁给一个我根本不喜欢的人,将来又要我当寡妇……”
说著说著,又抱头抽泣起来。
铁蛋打个寒噤,寻思道:“这还不是跟‘飞镰堡’一样吗?看来世上这种怪人还真多,为了什么喔!”
又忖:“小豆豆当然不肯受她爹的摆布,难怪她跟‘神鹰堡’的人走在一块儿,大概已经反出家门了,不料又碰到桑梦资这个混蛋,真是倒楣至极。”
眼见秦琬琬哭得一枝梨花春带雨,平日的霸气简直荡然无存,不禁泛起一股怜惜之意,挨在她身旁坐下,细声细气的道:“其实你爹也不一定……唉,你怎么知道呢?人心是包在骨肉里面的嘛……”
秦琬琬心情本已恶劣万分,再听他这么噜哩叭苏,更加恼火,怒道:“你少在这儿废话!反正……”
又不由悲从中来,掩面痛哭。
“反正人世间的一切都是假的!虚伪!做作!谁和谁会有什么关系?没有!根本什么都没有!天底下有谁真心对我好过?没有!一个都没有!”
铁蛋止不住一腔热血涌上心头,大声道:“怎么没有?我就是一个!”
话出如风,可又觉得自己鲁莽,忐忑的缩了缩脖子,不料秦琬琬肩膀高高一耸,哭声竟然逐渐微弱下去,忽一抬头,举手就在他秃脑袋上刷了一记。
“你对我好什么?只会欺负我!”
眼中虽仍泛著泪光,一抹绵羊般的娇羞却从如水瞳翦中直透而出。
铁蛋何曾见过她这等模样,不由看得痴了,楞楞道:“我以后若再欺负你,我就……我就……天雷打死我!”
秦琬琬破涕一笑,直勾勾的望著他,嘴角微微上翘,好似一艘樱桃做成的小舟,蓦地又大哭一声,一头栽进铁蛋怀里,死命抠揉著他的胸腔。
“我真想嫁给你这种又笨又呆又怪样子的蠢家伙!你知不知道,只有你才能叫我安心,真的安心……”
铁蛋胸中的激动,无论以前或以后,都永远不会超过这一刹那,但这宛若星光般的一瞬,却已穿越了浩渺时空,一直照入那透明的国度,亮彻了永恒。
铁蛋手臂犹如一道铁箍,将秦琬琬本已极为纤细的腰肢勒得更细,嘴唇尤其痒得厉害,那管什么如来观音,狠狠在秦琬琬的面颊上栽了一记,栽完了才悚然心惊,脑中一片茫然。
“槽了,这可犯了色戒!”
十九年深印心头的长老训诲,猛个冲上耳边,震得他浑身发麻,眼前景象一片片龟裂崩塌,似乎就要变成纯然的黑暗,但他却手臂一紧,愈将秦琬琬拥近心口,愉悦的品尝著那丝未世的甜蜜。
“小豆豆没了家,我也没了家,这可好,一齐下地狱去!谁要什么极乐净士,滚……滚他奶奶的个蛋!”
秦琬琬更如同发疯了一样,把他胸前僧袍又撕又扯,弄得像片咸鱼干。
“你坏!你那天为什么要吐我一身?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把我弄成这样,除了你,我……”
铁蛋好生过意不去,嗫嚅道:“我以后一定帮你洗干净,我一定天天帮你洗,把你洗得又白又嫩,一点脏东西部没有……”
秦琬琬噗哧一笑,挣离铁蛋怀抱,又“啪”地给了他一个巴掌。
“谁要你帮我洗?不要脸!”
铁蛋见她似嗅还怒,若娇若羞,这回可不敢贸然上前,只好直劲舔舌头。
秦琬琬又凝望了他一会儿,眼中光焰猝然熄灭,缓缓站起身子,目注远方,淡淡道:
“唉,跟你扯什么?终究还是要回去当和尚的……”
铁蛋心头大震,也立刻跌回现实世界,更被她忽冷忽热的态度弄得摸不著头脑,久久无法撑直膝盖。
秦琬琬胡乱走了几步,四下一望,摸了摸腰间,又犹豫的停下来。
“你……在那儿歇脚?”
原来刚才匆匆离开客栈,连半个子儿都没带。
铁蛋强笑道:“我住‘庆寿寺’,那里都是和尚……”
秦琬琬一挥手。
“先带我看看去,能瞒则瞒,总不能整晚都待在雪地里。”
拔腿就走,竟不再看铁蛋一眼。
铁蛋心中一阵凄苦,“终究要回去当和尚”这句话,一直在他身边绕个不停。
“到底是谁把我送去当和尚的?真会乱送!”
又忖:“下地狱我倒不怕,只是寺里长老养了我十九年,岂能说不干就不干?”
左思右想,解不开这个难题,只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够立刻剖成两片。
两人低著头,默然无语的穿城而过,将到“庆寿寺”门口,铁蛋才勉强低声道:“从侧门溜进去好了,万一……”
忽见门内大摇大摆走出一人,铁蛋、秦琬琬心里有鬼,忙闪入墙脚暗影之中。
直等到那人已去远了,铁蛋却仍不动作,秦琬琬轻咳一声,没话找话道:“这和尚的长相好生怪异,必非中土人氏。”
铁蛋依然没有半点声息。
秦琬琬忍不住偏过头,只见铁蛋两根浓眉绞得跟把剪刀相似,眼中射出凶霸霸的光,忽地一捶手掌。
“原来是那姓姚的搞的鬼!”
身躯一矮,胖猫般蹑足直向那人背后窜去。
秦琬琬见他一转脸竟就把自己丢下不管,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心底自然老大不是味儿,暗骂声“死男人”,偏要戳破他的行藏,吊起嗓门尖叫道:“铁蛋,你去那里?”
那人原本悠悠哉哉的走著哩,闻言猛吃一惊,赶紧回身,蓝青色的眼珠,顿时瞪得比虾蟆大,叽哩呱啦的叫了几声,匆匆奋臂振拳,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对,忙拆掉架式,掉头飞跑。
铁蛋离他尚有五、六丈远近,狠命一扑,仍未能够著,气得连连跌足,大骂“笨妖怪”,飞也似的追了下去。
秦琬琬暗暗好笑,反正寺里也去不得了,索性跟在后头,只见前面两人东一拐西一拐,蛇一样乱跑,铁蛋功夫本比那番僧高得多,但那番鬼毕竟跋涉过无数穷山恶水,练就了两脚滑溜步法,每在紧要关头躲开铁蛋的擒拿劈击。
铁蛋愈是抓他不著就愈发急,口中大呼小叫,乱骂自古以来从未有人骂过的粗话,眼见那番僧窜至一座偌大庭院的院墙底下,纵身就往里面跳,铁蛋止不住蛮牛性发,当下选择了最直捷的路径,一头向那院墙上撞去。
只闻“崩咚”一响,墙壁立即塌了一大截,紧接著又“咕咚”一声,夹杂著“唉呀”惨叫不绝,却是铁蛋的嗓音。
秦琬琬心下大急,忙赶过去一看,原来墙后竟是一个大池塘。
铁蛋载浮载沉的飘荡于荷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