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嘴吃八方-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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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周尧写成《透明介壳虫的重记载》、《中国圆盾蚧一新种》和《菜蛾的研究》作为博士论文发表在研究所出版的学报上,震动意大利昆虫界,周尧被公认为是西尔维斯特利教授手下四十七名外国留学生中最优秀者,他也是意大利皇家那波利大学最有希望的导师助理候选人。但是,周尧先生选择回国参加抗战。周尧先生的早期贡献之一是消灭了小麦吸浆虫。吸浆虫对小麦致命的危害是在小麦灌浆的时候将小麦的浆吸掉。周尧先生建设了中国第一个昆虫博物馆,馆藏各类蝴蝶标本九万枚,真是美不胜收。上世纪90年代末,周尧先生家乡浙江鄞县投资两百万元在宁波再建了一座昆虫博物馆。
在关中,有了好种子,又有好地,就成了丰产麦子的地方。岐山的好麦子,也是得益于地理,岐山在秦川以西,水土皆宜于麦,岐面味道好,岐山面条甲三秦。
关中小麦牢牢地吸住了西安人,令西安人舍不下这口面远出,也走不出长安,这是麦子的力量。所以,我们在外面很少能遇到西安人,我理解西安人真的不是因为有大雁塔、碑林、半坡村和长安古城,是那一口面、一口糕、一口馍钉住西安人不能割爱。但是西安人却是不肯与他人分享这一口面的,他们喜欢手工制面,导致西安少有机制名面,而美食是必须由当地人吃出名才可以远播的,可是手工面根本运不走,必须由食者千里迢迢去到西安品尝,一定程度上是制约了西安食品工业化。看那广州人把沙河粉卖到全世界,西安人是否也吃吃机制面?好在西安人好客,那么,大家都到西安去吧。
2000年,我突然发现北京的超市上有袋装“老孙家羊肉泡馍”,四块八毛钱一袋,这令我大喜,买了几袋回去,味道甚佳。吃过许多袋装羊肉泡馍,再去西安,到老孙家去吃羊肉泡馍,就发现老孙家的羊肉泡馍馆的羊肉泡馍不及“老孙家袋装羊肉泡馍”的味道正宗。我把这个感觉告诉西安学人李珩,他以西安人深恶痛绝的口吻说:那不是羊肉泡馍,那是在糟蹋羊肉泡馍!不过,从纯粹美食的角度观照,我仍认为李珩先生是对的。
袋装羊肉泡馍与现场手掰的羊肉泡馍有差别,西安人对此有体会,像我这样的外地人在北京能吃上袋装羊肉泡馍就心满意足了,把袋装认为正宗也没有什么大错。记不清是哪个朝代的一个大臣,据说去到长江边上吃鲈鱼,以为这鲈鱼没有朝宴上的贡品鲈鱼正宗,因为朝宴上的贡品鲈鱼是略略有一些臭味,而长江边上渔家现做的鲈鱼极鲜,没有丝毫臭味。却原来,那贡品鲈鱼送到京城总须十天半月,鲈鱼会有一点变味,皇帝和大臣吃惯了,就认定正宗鲈鱼是必须有一点点臭味的,没有一点点臭味的鲈鱼是不正宗的鲈鱼。这是题外话了,据西北农林大学古农史学家樊志民先生介绍:西亚考古,小麦有史八千至一万年,中国考古,甘肃小麦已有五千年,武功三千八百年。多数农史学家认定小麦由西亚传入,先西北而黄淮地区种植。
为了一口面条不愿远游的西安人,着实令人尊敬,天下有美食,却是不如故乡之美呢。又发现,好东西朴实又简单,像山西刀切面,是源于现代工业以前,而羊肉泡馍则是马车夫吃的,想像那马车夫用布袋装着硬面饼馍,进餐和住店时,就将馍掰碎,搁海碗里,讨一勺羊肉汤泡上,就吃。几千年这么流传着吃下来,羊肉泡馍成为了名吃。西安人现在不赶马车了,呆在西安城里吃羊肉泡馍,天下人都到西安来吃羊肉泡馍,其实那是吃的一味好麦子,羊则是陕北的羊,那些羊都叫着信天游在塬上吃草。
西安人吃面条,吃羊肉泡馍,还站在城墙脚下吹埙,旁则有人伴以唱秦腔,其声其韵,竟至悠远深邃,好似出自千年深忧积怨的肺腑,还有绵绵的羊肉泡馍味。
第四章 红蕃茄与水乡鱼冻第4节 简约的丰盛
有时候看翻译语言很有味道,或许它的原文的味道鲜美得可以,翻译语言去掉一些原文枝蔓,简洁精确的表达猛然精神了面对面的松散表述。翻译语是第三种语言,简约而丰盛,读之有趣,精确或误解临摹释溢内蕴。《彼岸视点》(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中有一篇《古老中国独特的餐桌礼仪与圣人崇拜》(卡纳斯·朱诺1938年),对中国餐桌礼仪描写道:
最尊贵的客人都坐在左位,因为只有在这个位置上,主人才能以最优雅、最高贵的方式向他表示在这个场合中必须表达的礼仪。主人身居右位,他能容易地用筷子夹起各种细小精致的菜肴,或是将它放在客人面前的碟子里,或是直接将它放入客人的嘴里。反之若此时客人坐在他的右面,那就非常不方便了。出于礼仪,客人必须强迫自己在这餐饭中塞下过量的食物,以表示对这宴席的欣赏感谢。他不能在自己的碗里剩下任何东西。他会当着主人的面打嗝,表示自己这顿饭吃得非常满意。
有关冬天,朱诺写道:在许多地方,他们在灶上铺上砖床度过寒冷的夜晚;而在连这种灶也没有的地方,人们只能靠一层层的衣服御寒,穿得很多,以致都不怎么能活动了。他们在手上携着一个小篮子似的暖手炉,里面装着发热的木炭。
还有家庭婚姻:男孩和女孩还是婴儿时便定亲了,长大后便结成夫妻。这个将来的新娘来到夫家,成为其婆婆的女仆,只要婆婆活着一天,她便得侍奉一天。在中国处处可以看到这样的小村庄,他们全都是一家人,甚至于整个城市都是同一血脉。
北方人睡的炕,我开始也觉得他们是睡在灶上,还令人担心他们在熟睡的时候,会将屁股烤焦了。不过,我相信他们会在暗中设一个机关,以备在屁股烤焦以前报警。《彼岸视点》是美国《国家地理》杂志探险队来中国考察的产物,它主要是反映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中国,极富挑战性。
为中国写作《中国科技史》的科技史学家英国人李约瑟博士笔下的景亦简约得很,看过令人不忘。他有一段关于昆明的描写有味道,不过,我还是喜欢他对竹子的描写,这能体现他的科技史学家的观察与思维逻辑:中国多山,因此在山上开凿梯田非常必要。稻田看上去就像山坡上的巨大台阶,常常一块梯田可能只有十二英尺宽。另一个差异是河岸边山坡上成片的竹林。从远处看,比如从江轮上看,新奇繁茂的枝叶使竹林像正在展开的爆炸气浪。几百年来,中国人将嫩竹笋作为食物,完全成长的主干被制成纤藤、缆绳、滑竿和箩筐,以及用做篱笆、建筑房屋。现在用于制造飞机和滑翔机,竹子纤维的拉力强度特别高。当然,竹子也用来造纸。(《李约瑟游记》贵州人民出版社)
我欣赏李约瑟先生将竹海看成是爆炸后的气浪的描写,这种感觉由来已久。南方的竹海,竹浪滔天,大风吹过,竹浪深浅交织,浪涌波伏,直把时间耕耘进了山谷,巨樟与红枫的深渊,水上浮满了白云。
第四章 红蕃茄与水乡鱼冻第5节 品味楠溪江、雁荡山
临近中秋的南方仍然炎阳似火,车逆着蜿蜒回环的楠溪江进入雁荡山区。雁荡山是一个庞大的山系,有东西南北之分,我去的是北雁荡山。据说,雁荡山顶有一个湖,湖上生芦苇,芦苇荡中,每年秋天会有南归大雁落脚过冬,湖便取名雁荡,山便称为雁荡山,主峰海拔高一千零四十七米,号称东南第一山。
楠溪江是一溪悠悠清流,宽阔处水清如镜,青山入映,天蓝云白,若流动的青山画屏;流经窄湾,奇石耸立,白瀑弧悬,涌波堆雪,峡谷是把从容的江水逼急了点。江两岸生长毛竹、水竹、茶树、木桕树、樟树、榕树、松树、杉树、枫树、葛藤、青藤等,有小小的弯月般的梯田,田中的秧苗是一抹淡绿,拂着透明的山风。从车窗望去,有两种植物尤为突出:一是樟树,夏季换叶的樟树进入初秋,半球状树冠上全是白嫩的叶子,它如永新生命在浓郁的绿海中翻开新的一页;一是毛竹,《中国古代科技史》的作者、英国人李约瑟先生曾经将中国南方的竹林描写成“那是一团团绿色的爆炸的气浪”。确实如此,在山道边绿浪翻滚,清溪涟漪,抹一笔金阳碎箔。
过一道弯又一道弯,奇峰异石,水转山移,人是在白云与翠谷之间移动,碧水如带,那白鹭的栖落,点醉了半屏山景。想有闲时住在楠溪江边,在江边垂钓,煮鱼烹虾,饮酒听风,间或赏月,这世界不复有此美好。山月会是白的朗月,它临近山头,或从山坳上升起,或栖落在楠溪江,蛙鸣水岸,鸟宿夜林,和风拂面,露降甘凉,帐篷里能驻留几许宁静的心情,做一个短期山客,实也不枉人生。
此时却是热的天,徒步走,挟着葱郁的植被气息的热浪滔滔席卷,我执了一把绸质折扇,频频地摇,然是如何能以它抵挡山中热浪。走到楠溪江边,水上的清凉升起,只是头顶上的骄阳不曾退却。楠溪江,五步之内的深度均是透明,水悠悠地流,卵石与礁屿,挡不住它向往山外的脚步。楠溪江最雄伟的景色是石桅岩,它孤兀地一峰高耸,指天而立,柔水绕岩,深潭与浅波,亦多湍,呈现三个次层之美。石桅岩海拔三百零六米高,鬼斧神工,峭如天柱。
涉水而过,在浅滩的林边看到雁荡山的小种马,它尤善登山。我给它拍了一个照,便跟散文家程绍国先生来到石桅岩下的深潭边,此潭深达二十三米,它是石桅岩下最深的潭。我与程绍国先生走到下游一个有树林屏蔽的潭边脱衣下水,下水两步,脚即不可以探底,到离岸约三米远的潭中,我向下直潜,也是不可探底。水凉,沁人精神。程绍国先生说,此潭深也。悠悠的楠溪江,在此依石桅岩转了一个急弯,在河水直冲的石桅岩根,有一个巨大的溶洞,洞幽黑无底,令人感觉它里面会有鲤鱼精、蟒蛇精或恐龙之流。
躺在水面仰泳时,所见蓝天下的石桅岩陡峭雄奇,只有雄鹰栖立,想像那松鼠与白鹭都不可涉足。在楠溪江的深潭游泳的感觉,恐要亲历方可以体验,四处合围的山林,欲将水都染绿。游得尽兴,坐潭边卵石滩上稍晒一会儿太阳,要了渡船。船是隐在石桅岩下礁屿深处,得喊船,喊声在峡谷回荡,一箭木船就从礁屿后射出,年轻的艄公戴了笠,光着膀子手执撑杆,肩肌尤其滚圆光亮。弃了船登岸,过一栈桥,沿江边陡岸上的石阶攀登,就绕了石桅岩大半圈,看了温州籍作家林斤澜的题刻,不大,未破坏风景。就去了山庄品饮。
山庄雅静,是因选了旅游淡季。入座,便开始点菜,楠溪江的菜,清淡也是一个极致,令人惊喜的是这里的溪虾和溪鱼,还有野笋、蕨和野芥菜,要了冰镇雁荡啤酒。活的溪虾,也是有些清瘦,雄虾透明,惟脚有浅灰颜色,眼睛是一小粒晶莹黑亮,虾钳长而夸张。雌虾壳上有斑斑麻点,腹间有子,子是一些深绿的小粒,色光润若深色绿釉。这样的溪虾,别让油染了它的本味吧,选了盐水煮溪虾。溪虾清甜,鲜而无腥,感觉是如楠溪江的清流,水清虾亦洁,是清流拂尽了它的杂质。溪鱼当是急流健儿,像小鳄鱼,圆锥形,身上有斑点,头大尾细,端是一身腱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