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克威克外传(三)-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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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很倔强；〃洛卡先生说；微笑一下。〃啊！他们像那些象；它们随时会心血来潮；发起野性来！〃
说了这种深表同情的话；洛卡先生开始布置房间；他办得如此迅速；不多一会儿房里就有了一张地毯。六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张沙发床。一把茶壶和各种小物件；这些都是租的；租金非常合理；每星期二十七先令六便士。
〃那末；现在还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替你办吗？〃洛卡先生问；怀着极其满意的心情四面看看；快快活活地把第一周的租钱握在手里；弄得叮当地响。
〃啊；是呀；〃匹克威克先生说；他沉思了一会儿。〃这里有什么人可以使唤一下去做点什么吗？〃
〃打发到外面去吧；你的意思是？〃洛卡先生问。
〃是的；我是说能够到外面去的人。不是犯人们。〃
〃不错；有的；〃洛卡先生说。〃有个不幸的家伙；他有个朋友在穷人部；他情愿做任何这一类的事情。他当临时的零工；已经有两个月了。我要去叫他吗？〃
〃请吧；〃匹克威克先生答。〃且慢。。。。。。不。穷人部吗；你说？我倒想去看看；。。。。。。我亲自去找他吧。〃
债务人监狱的穷人部；正如它的名称所说明的；里面关的是负债者中间最穷苦和最微贱的阶层。派到穷人部的犯人不用付租金或者同房费。他的费用照他坐牢的日期折减；他有权利得到一份少量的食物；那是因为时常有少数慈善人士在遗嘱里留下区区的遗产而得供给的。我们的大多数的读者都还记得；直到最近几年之前弗利特监狱的围墙里面还有一种铁笼子；那里面站了一个饥饿相的男子；时时摇着钱箱；用可怜的声音叫唤；〃做做好事；记住穷苦的负债人；做做好事；记住穷苦的负债人。〃这箱子假使有任何收入；就分给穷苦的犯人：而这下贱的工作是由穷人部的人互相轮着班做的。
虽然这种习惯已经废除了；铁笼子现在是用木板钉起来了；而这些不幸的人的悲苦和贫穷的情形依然如故。我们不再让他们在监狱的大门口向过路的人们哀求布施和怜悯了；但是；为了让后代尊崇和称羡；我们的法令却只字不改；公正而健全的法律规定了强壮的凶犯应该给吃给穿；而不名一文的负债人却只能听任他们饿死冻死。这并不是捏造的。要不是受到难友们救济的话；那各个债务人监狱里；将每星期都有人由于穷困的慢性痛苦而不可避免地死去。
匹克威克先生一面爬上洛卡先生把他带到它脚下就走了的楼梯；心里一面在想着这些事；逐渐兴奋到要命的程度；他想到这问题变得如此兴奋；以致他已经冲进了他要去的房间；自己却还不明白置身何处或者为何而来。
那房间的全貌使他马上醒悟了；但是他的眼光刚对一个俯在积满灰的火炉上面的男子看了一眼；就不觉地让手里的帽子掉在地板上；惊骇得呆呆地站住；动弹不得。
是的；衣服破烂；没有上装；普通的白洋布衬衫发了黄而且成了碎片；头发披在脸上；面色痛苦得变了样；饥饿得缩作一团；坐着的正是阿尔弗雷德。金格尔先生；他的头托在手上；他的眼光盯住火炉；他的整个形像表现着贫穷和落魄的神情！
附近；一个身材魁梧的乡下人没精打采地倚在墙上；用一根损坏的猎鞭在轻轻抽打着穿在右脚上的高统靴；他的左脚呢（因为是随随便便穿的）；却伸在一只旧拖鞋里。马。狗和酒胡里胡涂地就把他弄到这里来了。那孤独的靴子上有根生锈的马刺；他时时把它向空中一踢；同时就把靴子痛快地抽一下；嘴里还咕噜着猎人催马的一种声音。这时候他想像他在骑着马作什么拚命的野外赛马。可怜的家伙！他骑着他的高价换来的马群里最快的牲口去竞赛；从来也没有一次比得上他在以弗利特为终点的路上狂奔的速度的一半呵。
在房间的另一边有一个老年人坐在一只小木箱上；眼光盯在地板上；他的脸上呈现一副最深沉最绝望的灰心表情。一个小女孩子。。。。。。他的小孙女。。。。。。缠在他旁边：用千百种孩子气的计策努力想吸引他的注意；但是老年人既不看她也不听她。在他听来曾经像音乐一样的声音；在他看来好像光明一样的两只眼睛；现在却引不起他任何感觉。他的四肢由于疾病而颤抖着；麻木病控制了他的脑子。
房间里还有两三个人；集成一小团在喧哗地谈论着。还有一个瘦削憔悴的女人。。。。。。一个犯人的妻子。。。。。。她在很操心地给一棵枯萎的植物的残桩浇水；那棵东西显而易见是决不会再发出一片绿叶来的。。。。。。那也许是她到这里来尽义务的一种非常明确的象征呢。
这些就是匹克威克先生骇然四顾的时候呈现在他眼睛里的东西。什么人急促地。跌跌撞撞地走进屋里来的声音惊动了他。他把目光转向房口；遇到一个新来的人；他透过这人的褴褛衣服。污垢和穷相；看出他所熟识的乔伯。特拉偷先生的相貌。
〃匹克威克先生！〃乔伯大声喊。
〃嗳？〃金格尔说；从坐的地方跳起来。
〃啊。。。。。。正是的嘛。。。。。。古怪的地方。。。。。。稀奇的事。。。。。。报应得好。。。。。。非常好。〃说了这话；金格尔先生把双手向他的裤袋原来所在的地方一插；把下巴垂到胸口；扑通又坐回椅子上了。
匹克威克先生被感动了；这两个人显得这样可怜。金格尔对乔伯带进来的一小片生的羊腰所投射的不由自主的锐利的眼光；比两个钟头的解释更能够说明他们的落魄的处境。他温和地看着金格尔；说：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你出来一会儿好吗？〃
〃当然；〃金格尔说；连忙站起来。〃走不远。。。。。。这里没有走累了的危险。。。。。。斯派克（俚语谓贫民收容所。）公园。。。。。。场子呱呱叫。。。。。。浪漫；就是不大。。。。。。开放给大家参观的。。。。。。家庭就在街上；家长小心得要命。。。。。。非常小心。〃
〃你忘了上衣了；〃把门随手带上走向楼梯口去的时候；匹克威克先生说。
〃呃？〃金格尔说。〃当铺。。。。。。好亲戚。。。。。。汤姆大叔。。。。。。没有办法。。。。。。得吃呵；你知道。天生的欲望。。。。。。等等。〃
〃你讲的是什么意思呀？〃
〃不在了；我的好先生。。。。。。最后一件上衣。。。。。。没有办法。靠一双靴子过活。。。。。。整整十四天。绸伞。。。。。。象牙柄。。。。。。一星期。。。。。。事实。。。。。。不扯谎。。。。。。问乔伯吧。。。。。。知道的。〃
〃靠一双靴子和一把象牙柄的绸伞活三个星期！〃匹克威克先生喊；他只听说过海船失事之后有这类事情；或者只从〃康斯泰布尔丛书〃（一种廉价万有文库。）里读过。
〃真的；〃金格尔说；点着头。〃当铺。。。。。。当票在这里。。。。。。小小的数目。。。。。。简直算不了什么。。。。。。全是流氓。〃
〃啊；〃匹克威克先生说；听了这番解释之后恍然大悟了：〃我懂了。你当了衣服。〃
〃一切东西。。。。。。连乔伯的。。。。。。所有的衬衫都没有了。。。。。。不要紧。。。。。。省得洗。不久就完了。。。。。。躺在床上。。。。。。挨饿。。。。。。死。。。。。。验尸。。。。。。小太平间。。。。。。穷犯人。。。。。。普通的必需品。。。。。。不要声张。。。。。。陪审席的绅士们。。。。。。看守的手艺人。。。。。。弄得妥当。。。。。。自然的死。。。。。。验尸官的命令。。。。。。贫民收容所的葬仪。。。。。。活该。。。。。。一切都完蛋。。。。。。闭幕。〃
金格尔用他所习惯的滔滔不绝的口吻；并且抽搐好几次；脸上装出微笑；说完了他的人生前途的这种出奇的概括叙述。匹克威克先生不难看出他的淡漠是假装出来的；于是正视着。。。。。。但并不是不和蔼地。。。。。。他的脸；看见他的眼睛已经被泪所湿润了。
〃好人；〃金格尔说；握住他的手；扭过头去。〃忘恩负义的东西。。。。。。哭得无聊。。。。。。没有办法。。。。。。发高烧。。。。。。衰弱。。。。。。病。。。。。。饿。都活该。。。。。。可是苦得很。。。。。。非常苦。〃这个沮丧的江湖戏子；完全不能够再装模作样了；也许是因为拚命装模作样反而更糟了；向楼梯上一坐；用手掩住脸孔像小孩子一样抽噎起来。
〃得啦；得啦；〃匹克威克先生说；大为感动；〃我们想想办法吧；等我把事情统统弄明白的时候。来呀；乔伯；那家伙在什么地方呀？〃
〃有；先生；〃乔伯喊。
〃过来；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说；努力做出严厉的样子；而四颗大眼泪滚下背心了。〃接受了吧；先生。〃
接受什么呢？这种说法照通常的情形听来；应该是接受一顿打的意思。照世俗的情形；那应该是结结实实的一拳；因为匹克威克先生曾经被这个穷光蛋欺骗和虐待过；而现在他却完全在他的掌握中。我们必须说真话吗？那是从匹克威克先生的背心口袋里掏出来。交到乔伯手里的时候叮当作响的东西呵：而给予这东西；不知为了什么原故；使我们的卓越的老朋友匆匆走掉的时候眼睛里发出一种闪光；心头充满着一种得意的心情。
匹克威克先生走到自己房里的时候山姆已经回来。正在察看为他的舒适而作的布置；显出一种叫人看来很有趣的凶狠的满意神情。维勒先生因为根本坚决反对他的主人到牢里去；所以他似乎认为他有一个重要的道义的责任；对于所做。所说。所暗示。所提议的一切都不要显得太高兴。
〃嗳；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说。
〃嗳；先生；〃维勒先生答。
〃现在很舒服了；呃；山姆？〃
〃很好；先生；〃山姆答；用轻蔑的态度四面看看。
〃你见到特普曼先生和我的其他朋友们没有？〃
〃我见到他们了；先生；他们明天来；他们听说不要他们今天来；觉得非常惊讶；〃山姆答。
〃你把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维勒先生回答的时候指指他已经尽可能很整齐地放在房间一个角落里的各种包裹。
〃很好；山姆；〃匹克威克先生稍为迟疑一下之后说；〃听着；我要对你说几句话；山姆。〃
〃是罗；先生；〃维勒先生答；〃呃；先生。〃
〃我一开头就觉得；山姆；〃匹克威克先生很庄重地说；〃这里不是带青年人来的地方。〃
〃也不是老年人来的地方呵；先生；〃维勒先生发表意见。
〃你说得很对；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说；〃但是老年人可能是由于他们自己的不当心和不怀疑到这里来：青年人可能是由于他们所服侍的人的自私而被带到这里来。对于那些青年；从任何观点说；都是不留在这里的好。你懂得我的话吗；山姆？〃
〃不；先生；我不懂；〃维勒先生答；很固执。
〃想想看；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说。
〃得啦；先生；〃稍为停了一下之后山姆回答说；〃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假使我了解得不错；我觉得你实在是太厉害了；就像邮差对他遇到的暴风雪说的罗。〃
〃我知道你懂得我的意思的；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说。〃除了我不愿意你将来在这种地方鬼混之外；我觉得在弗利特的债务人而有男仆侍候；也是一件荒谬绝伦的事。。。。。。。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说；〃你必须离开我一个时期。〃
〃啊；一个时期吗；先生？〃维勒先生有点讥讽地答。
〃是的；就是我留在这里的一个时期；〃匹克威克先生说。〃你的工钱我继续照付。我的三个朋友中间任何一个都会乐意用你的；纵使单单为了尊敬我而论。如果我有一天离开这里的话；山姆；〃匹克威克先生带着假装高兴的神情加上一句说；〃假使我有这么一天；我保证你可以立刻回到我身边。〃
〃那末我对你说了吧；先生；〃维勒先生说；声调又沉重又庄严；〃这种事情根本不行；所以我们再也不要去说它了。〃
〃我是认真说的；而且是决定了的；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说。
〃你是这样的吗；你；先生？〃维勒先生决然地问。〃很好；先生。那末我就只好这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