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克威克外传(三)-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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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门房〃去找洛卡先生商量他将来的宿处。
〃宿处吗；呃？〃那位绅士说；参考着一本大簿子。〃那有的是呵；匹克威克先生。你的同房票是在三楼二十七号。〃
〃呵；〃匹克威克先生说。〃我的什么；你说？〃
〃你的同房票呵；〃洛卡先生答；〃你懂不懂？〃
〃不大懂；〃匹克威克先生回答说；微笑一下。
〃嗳；〃洛卡先生说；〃那是明明白白的呵。你在三楼二十七号有一张同房票；那房里的人们就是你的同房。〃
〃他俩人很多吗？〃匹克威克先生问；犹疑不定地。
〃三个；〃洛卡先生答。
匹克威克先生咳嗽一声。
〃他们中间有一个是牧师；〃洛卡先生说；一面说一面在一小片纸头上填写什么；〃另外一个是屠夫。〃
〃哦？〃匹克威克先生喊。
〃一个屠夫；〃洛卡先生重复一遍；把笔尖在写字桌上一敲；医治它书写不便的毛病。〃他原来是个多么彻底的好汉呀！你记得汤姆。马丁吗；南迪？〃洛卡先生对门房里另外一个男子说。那人正用一把二十五刃的小刀子削鞋子上的泥。
〃我想是记得的；〃被问的人回答说；在人称代名词上用了很强的重音。
〃哎呀！〃洛卡先生说；慢腾腾摇着头；茫然凝视着面前的铁栏窗户外面；好像沉溺地回忆着他青年时代的什么和平情景；〃他在码头旁边的狐狸冈揍那运煤夫的事就像是昨天哪。我觉得我现在还能够看见他由两个守街的人扶着走在海滨路上；伤痕使他清醒了点儿；右眼皮上敷了醋；贴了褐色纸；还有那只后来咬了那小孩子的可爱的恶狗跟在他后面。时间真是多古怪的东西呵；是不是；南迪？〃
听他说话的那位绅士；似乎是沉默寡言好深思的那一类人；仅仅应了一声；洛卡先生抖抖身子驱走了刚才不自觉中露出的诗意而忧郁的思绪；屈尊来搞生活上的平凡事务；重新拿起笔来。
〃你知道第三位是什么人吗？〃匹克威克先生问。关于他的未来伙伴们的这种描写并不十分使他满意。
〃那个辛普孙是什么样的人；南迪？〃洛卡先生对他的同伴说。
〃哪个辛普孙？〃南迪说。
〃就是这位绅士要去和他同住的。三楼二十七号里面的那个呵。〃
〃啊；他呀！〃南迪回答说：〃他什么也算不上。从前是个卖假药的：他现在是个一条腿。〃
〃啊；我想起来了；〃洛卡先生答；阖上那本簿子；把那一小片纸头放在匹克威克先生手里。〃那就是票子；先生。〃
对于他的身体的这种简捷的处置；使匹克威克先生非常摸不着头脑；他走回监房；脑子里盘算怎样做才好。然而他相信；在采取任何措施之前；还是先去看看那些提出和他住在一道的三位绅士；并且和他们谈谈为是；所以他一直向三楼走去。
他在过道里摸索了一阵；并且试想在昏暗的光线里辨认各个房门上的号头；终于还是问了一个酒店杂役；他正好在从事早晨收拾酒具的工作。
〃二十七号是哪一间呀；朋友？〃匹克威克先生说。
〃过去五个门；〃酒店杂役答。〃门上有粉笔画着一个人；绞死了。还抽着烟斗。〃
匹克威克先生依照这个指示慢慢沿着过道前进；直到遇到上述样子的〃一位绅士的肖像〃之后；就用食指的关节在他的脸上敲起来。。。。。。先是轻轻地；后来响些。这样重复了几次都毫无效果以后；他就冒昧推开门向里窥探。
房里只有一个人；他正倚在窗口；几乎失去平衡地探身窗外；非常坚持地拚命往下面运动场上他的一个知己朋友的帽顶上吐口水。无论说话。咳嗽。打喷嚏。敲门；或者任何其他的吸引注意的通常办法都不能使这人觉察来了客人；所以匹克威克先先迟疑了一会儿之后；就走到窗口跟前；轻轻拉拉他的上衣的燕尾。那人很迅速地缩回头和肩膀；对匹克威克先生从头到脚打量着；用生气的声调问他有什么。。。。。。这里是个骂人字眼。。。。。。事。
〃我想；〃匹克威克先生说；看看他的票子；〃我想这里是三楼二十七号吧。〃
〃怎么样？〃那位绅士答。
〃我因为接到这片纸头所以到这里来的；〃匹克威克先生回答说。
〃拿来瞧瞧；〃那位绅士说。
匹克威克先生照办了。
〃我觉得洛卡是应该叫你到别处去住的；〃辛普孙先生（因为他正是一条腿）像是很不满意地停顿了一阵之后说。
匹克威克先生也觉得如此；但是；在那情形之下；他认为最安全的办法是保持沉默。
辛普孙先生随后默默想了一会儿；于是把头探到窗外；打了一个尖锐的唿哨；大声叫唤了几个什么字眼；重复了好几次。是什么字眼；匹克威克先生听不出；不过他推想那是马丁先生的别号；因为下面的场子上有许多绅士立刻开始大叫〃屠夫〃！并且模仿着社会上这种有用的阶级惯于每天用来使人知道他们出现在广场栅栏附近的那种声调。
随后的事情证实了匹克威克先生的印象的正确性；隔了几秒钟；一位照他年龄说来未免胖得过早的绅士；穿着作买卖人穿的蓝斜纹布上衣；圆头的高统靴子；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地进了房；后面紧跟着另外一位绅士；穿的是非常褴褛的黑衣服；戴一顶海豹皮便帽。后面这一位；上衣用钮子和别针交错着一直扣到下巴底下；有一张很粗的红脸孔；看上去像个喝醉了的牧师；而他的确是的。
这两位绅士轮流看了匹克威克先生的住宿券之后；有一位表示说那是〃捣蛋〃；另一位确信那是〃一个麻烦〃。
他们用这些非常清晰易解的字眼表示了感慨之后；就在难堪的沉默中对匹克威克先生看看；并且互相看看。
〃真气人；我们三个人正睡得舒舒服服的；〃牧师说；看看那三床各自用毯子卷起来的污秽的被褥：它们在白天占据着房间的一角；形成一条板子似的东西；上面放了用普通的带蓝花的黄色陶器制成的。裂了缝的旧脸盆。水罐和肥皂碟。〃真气死人。〃
马丁先生用更强硬一些的字眼表示了同样的意见；辛普孙先生呢；用许多没有任何实质名词作伴的咒骂言语〃大放厥词〃之后；就卷起衣袖来开始洗菜做饭了。
当这事在进行之际；匹克威克先生观察了污秽不堪和浊闷不堪的房间。那里丝毫没有地毯。帏幕或窗帘的痕迹。甚至一个壁橱也没有。毫无疑问；纵使有一个的话；也没有多少东西可放；不过；虽然东西的种类少；数量小；却还是有面包渣。干酪片子。湿手巾。肉屑。衣服。残缺不全的陶器。没有喷嘴的风箱和没有尖的烤叉之类散乱放在三个无所事事的男子共同起居和睡觉的小房间里；而呈现出叫人看来很不舒服的景象。
〃我想这是有办法解决的；〃沉默了很久之后；屠夫说。〃你觉得罚一罚怎么样呢？〃
〃请你原谅；〃匹克威克先生答。〃你说的什么？我不大懂。〃
〃你觉得罚一点钱行吗？〃屠夫说。〃正规的同房费是两个半先令。你出三个先令吧？〃
〃。。。。。。还加上一个六便士的银币；〃做牧师的绅士说。
〃得；那也没有关系；不过每人多两个便士罢了。〃马丁先生说。
〃那你觉得怎么样？我们一星期罚你三先令六便士。来吧！〃
〃还要请一加仑啤酒；〃辛普孙先生附和着说。〃喂！〃
〃当场喝下去；〃附属牧师说。〃来吧！〃
〃我真的不懂这地方的规矩；〃匹克威克先生回答；〃所以你们的话我还是不明白呢。我能够住在别的地方吗？我想是不能的吧。〃
听了这种问话；马丁先生带着极其惊奇的脸色对他的两个朋友看看；随后三位绅士各自用右手的大拇指朝左肩膀上面一挑。这个动作有一个不充分的语言的解释；就是那非常之不得力的成语〃不显得吧〃；它由若干位惯于一致行动的女士们或绅士们执行起来的时候；有非常优雅和活泼的效果；这说法带着一种轻松和打趣的讽刺意味。
〃能够！〃马丁先生重复匹克威克先生的话；带着一种怜悯的微笑。
〃唉；假如我那样不懂人情世故；我就会吃了我的帽子；还会把扣子吞下去；〃做牧师的绅士说。
〃我也会这样；〃好运动的那位；庄严地加上一句。
说了这种序言之后；三位同居者就一口气告诉了匹克威克先生；金钱在弗利特正和在外面一样；他要什么；它几乎立刻就能使他得到；假使他有钱；并且不反对花钱；那末他只要表示愿意独自住一间房子；他半小时之内就可以占有一间；而且还有家具和装备。
随后；大家分手了；双方都很满意；匹克威克先生重新走回门房；那三位同伴呢；走到咖啡间；去花掉那位牧师由于令人赞美的精明和远见而特地向他借来的五先令。
〃我知道嘛！〃匹克威克先生把回去的目的说明之后；洛卡先生说；并且格格地笑了一声。〃我不是说过吗；南迪？〃
那把万能小刀的哲学气的主人咕噜着肯定地回答了一声。
〃我知道你需要一间独自一个人住的房间嘛；好人！〃洛卡先生说。〃让我想想看。你需要些家具的。你要向我租吧；是吗？那才对呢。〃
〃非常高兴；〃匹克威克先生答。
〃在咖啡间楼上有一间呱呱叫的房间；那是属于一个高等法院的犯人的；〃洛卡先生说。〃一个星期要破费你一镑。我想你不在乎吧？〃
〃一点都不；〃匹克威克先生说。
〃那末就同我一起去吧；〃洛卡先生说；很迅速地拿起帽子；〃只要五分钟事情就可以解决。天哪！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愿意大大方方地拿出钱来呢？〃
正像看守所预言的；事情很快就办妥了。那高等法院的犯人在那里住了很久；久得失去了朋友。财产。家庭和幸福；获得了独自住一个房间的权利。然而；既然他处在常常缺乏面包的麻烦情况之下；吃尽苦头；所以他热心地倾听匹克威克先生租房子的提议了。为了每周二十先令的租费；他乐意立下契约让出那房间的单独占有权；让随便什么要住的人们去负担。
他们交易办妥之后；匹克威克先生带着痛心的关切观察他。他又高又瘦。面无人色；穿着一件旧大衣和一双拖鞋；两颊深陷；眼光闪烁不定；而且很锐利。他的嘴唇没有血色；骨骼又突出又瘦削。上帝保佑他！囚禁和贫困的铁齿已经慢慢地折磨了他二十年。
〃这么着你可住在哪里呢；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说；把预付的第一星期的租金放在摇摇晃晃的桌子上。
那人用战抖的手把钱收起来；回答说他还不知道；他得去看看他可以把他的床搬到什么地方。
〃恐怕；先生；〃匹克威克先生说；把手轻轻地和同情地放在他的手臂上；〃恐怕你不得不在什么拥挤嘈杂的地方去住了。那末；在你需要安静的时候；或者你的朋友们来看你的时候；就请你把这房间当作自己的吧。〃
〃朋友们！〃那人插嘴说；他的声音在喉咙里咯咯地响着。〃假使我死了葬在世界上最深的地洞里；躺在我的棺材里牢牢地用螺丝钉钉住和焊起来；在那带着粘泥在这监狱的地基下的流下去的黑暗而污秽的沟里腐烂掉；我也不会比现在我在这里更被人遗忘和无人理睬了。我是一个死了的人。。。。。。对于社会说是死了；甚至没有获得他们给予那些灵魂要去受审判的人的怜悯。朋友们来看我！我的上帝！我在这个地方从生命的盛年陷入了老境；当我死了在床上的时候；不会有一个人举起手来说一句；'他去了倒是天恩！；〃
他说话时候很激动；使他脸上放射出一种不常有的光采；到他说完之后；那种激动神情也就消失了；他把枯萎的两手匆促而慌张地拱一拱；拖着步子走出房间。
〃倒很倔强；〃洛卡先生说；微笑一下。〃啊！他们像那些象；它们随时会心血来潮；发起野性来！〃
说了这种深表同情的话；洛卡先生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