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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连城诀-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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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扑上身来一般。突然之间他想到了一个名字,大声叫道:“金波旬花!”
  丁典嘴角边露出一丝苦笑,隔了好一会,才道:“兄弟,你不笨了。以后你一人行走江湖,也不会吃亏,我这可放心了。”
  狄云听他这几句话中充满了关切和友爱,忍不住热泪盈眶,恨恨的道:“凌知府这狗官,他,他,他不肯将女儿许配给你,那也罢了,何必使这毒计害你?”
  丁典道:“当时我怎么猜想得到?更哪知道这金色的花朵,便是奇毒无比的金波旬花?‘波旬’两字是梵语,是‘恶魔’的意思。这毒花是从天竺传来的,原来天竺人叫它为‘恶魔花’,我一闻到花香,便是一阵晕眩,只见凌小姐身子晃了几晃,便即摔倒。我忙伸手去扶,自己却也站立不定。我正运内功调息,与毒性相抗,突然间暗处抢出几个手执兵刃的汉子来。我只和他们斗得几招,眼前已是漆黑一团,接着便甚么也不知道了。
  “待得醒转,我手足都已上了铐镣,连琵琶骨也被铁链穿过。凌知府穿了便服,在花厅中审讯,旁边伺候的也不是衙门中的差役。而是他帮会中的兄弟。我自然十分倔强,破口大骂。凌知府先命人狠狠拷打我一顿,这才逼我交出神照经和剑诀。
  “以后的事,你都知道了。每个月十五,凌知府便提我去拷打一顿,勒逼我交出武经剑诀,我始终给他个不理不睬。他的耐性也真好,咱们便这么耗上了。”
  狄云道:“凌小姐呢?她为甚么不想法子救你?你后来练成了神照功,来去自如,为甚么不去瞧瞧她?为甚么在狱中空等,一直等到她死?”
  丁典头脑中一阵剧烈的晕眩,全身便似在空中飘浮飞舞一般。他伸出手来乱抓乱摸,似想得到甚么依靠。狄云伸手过去握住了他手。丁典突然一惊,使力挣脱,说道:“我手上有毒,你别碰。”狄云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丁典晕了一会,渐渐定下神来,问道:“你刚才说甚么?”
  狄云忽然想起一事,说道:“丁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凌小姐是受她父亲嘱咐,故意骗你,想要……”丁典一声大叫,喝道:“放屁!”挥拳便击了下来。狄云自知失言,不愿伸手招架,甘心受他一拳。
  不料丁典的拳头伸在半空,却不落下,向狄云瞪视片刻,缓缓收回拳头,道:“兄弟,你为女子所负,以致对天下女子都不相信,我也不来怪你。霜华若是受她父亲嘱咐,想使美人计,要骗我的神照经和,那是很容易的。她又何必骗?只须说一句:‘你那部神照经和给了我罢!’她甚至不用明说,只须暗示一下,或是表示了这么一点点意思,我立刻就给了她。她拿去给她父亲也好,施舍给街边的乞丐也好,要或是撕烂来玩也好,烧着瞧也好,我都眉头也不皱一下。狄兄弟,虽然这是武林中的奇书至宝,可是与霜华相比,在我心中,这奇书至宝也不过是粪土而已。凌退思枉自文武双全,实在是个大大的蠢才。他若叫女儿向我索取,我焉有相拒之理?”
  狄云道:“说不定他曾跟凌小姐说过,凌小姐却不答允。”
  丁典摇头道:“若有此事,霜华也决不瞒我。”叹了口气,说道:“凌退思这种人,于功名利禄、金银财宝看得极重,以己度人,以为天下人都如他一般的重财轻义,以为他女儿倘若向我索取,我一定不允,反倒着了形迹,令我起了提防之心。另外还有个原因,他是翰林知府,女儿却私下里结识了我这草莽布衣。他痛恨我辱没了他门楣,非杀我不可。
  “他将我擒住后,立时便搜我全身,甚么东西也找不到,在我的寓所穷搜大索,自然也找不到甚么。每个月十五,他总是提我出去盘问拷打,把甚么甜言蜜语都说完了,威吓胁迫也都使遍了,我只是给他个不理不睬。他从我嘴里问不到半句真话,但从他盘问的话中,我反而推想到了,原来梅念笙老先生跟我说的那‘’,便是找寻梁元帝大宝藏的秘诀。他又曾派人装扮了囚犯,和我关在一起,想套问我的口风。那人假装受了冤屈,大骂凌退思不是好人。可是我一下子就瞧了出来,只可惜那时没练成神照功,身上没多少力量,打得他不够厉害。”
  他说到这里,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道:“你运气不好,给我冤枉打了不少顿。若不是你投缳自尽,到今日说不定给我打也打死了。”狄云道:“我给人陷害,若不是丁大哥……”丁典左手摇了摇,要他别说下去,道:“这是机缘。世事都讲究一个‘缘’字。”
  他眼角斜处,月光下见到废园角落的瓦砾之中,长着一朵小小的紫花,迎风摇曳,颇有孤寂凄凉之意,便道:“你给我采了来。”狄云过去摘下花朵,递在他的手里。
  丁典拿着那朵小紫花,神驰往日,缓缓说道:“我给穿了琵琶骨,关在牢里,一切都已想得清清楚楚,凌退思是非要了我的命不可。我如将经诀早一日交给他,他便早一日杀我。
  但如我苦挨不说,他瞧在财宝的面上,反而不会害我,便是拷打折磨,也只让我受些皮肉之苦,还真舍不得伤了我的要害。”
  狄云道:“是了,那日我假意要杀你,那狱卒反而大起忙头,不敢再强凶霸道。”
  丁典拿着那朵小紫花。手指微微颤抖,紫花也微微颤抖,缓缓道:“我在牢狱中给关了一个多月,又气又急,几乎要发疯了。
  一天晚上,终于来了一个丫鬟,那便是凌小姐的贴身使婢菊友,我在武昌城里识得霜华,便因她一言而起。不知霜华使了多少贿赂,才打动狱卒,引得她来见我一面。可是,菊友一句话也没跟我说,也没甚么书柬物事递给我。只是向我呆望。狱卒手里拿着一柄尖刀,指住她的背心。我很明白,那狱卒显是怕极了凌知府,只许她见我一面,可不许说话。
  “菊友瞧了我一会,怔怔的流下泪来。那狱卒连打手势,命她快走。菊友见到铁槛外的庭院中长得有一朵小雏菊,便去采了来,隔着铁槛递了给我,伸手指着远处高楼上的窗槛。
  窗槛上放着一盆鲜花。我心中一喜,知道这花是霜华放在那儿的,作为我的伴侣。
  “菊友不能多停,转身走了出去。刚要走出院子的铁门,高处一箭射了下来,正中她背心,登时便将她射死了。原来凌退思深怕我朋友前来劫狱,连墙头屋顶都伏得有人。跟着第二箭射下,那狱卒也送了性命。那时我确是十分害怕,只怕凌退思横了心,连自己女儿竟也加害。我不敢再触怒他,每次他审问我,我只给他装聋作哑。
  “菊友是为我而死的,若不是她,这几年我如何熬得过?
  我怎知道那窗槛上的鲜花,是霜华为我而放?可是霜华始终不露面,始终不在那边窗子中探出头来让我瞧她一眼。我当时一点也不明白,有时不免怪她,为甚么这样忍心。
  “于是我加紧用功,苦练神照经,要早日功行圆满,能不受这铁铐的拘束。我只盼得脱樊笼,带同霜华出困。只是这神照功讲究妙悟自然,并非一味勤修苦练便能奏功。我给穿了琵琶骨,挑断了脚筋,自然比旁人又加倍艰难。直到你自尽之前的两个月,这才大功告成。这些日子之中,全凭这一盆鲜花作为我的慰藉。
  “凌退思千方百计的想套出我胸中秘密。将你和我关在一起,那也是他的计策。他知道派了亲信来骗我,那是不管用的了,于是索性让一个真正受了大冤屈的少年人来陪我。时候一久,我自能辨别真伪。只要我和你成了患难之交,向你吐露了真情,那么在我身上逼不出的,多半能在你口中套骗出来。你年幼无知,忠厚老实,别人假装好人,你容易上当。
  可是我始终不相信你。我亲身的遭受,菊友的惨死,叫我对谁也信不过了。
  “事隔多年,凌退思这荆州府知府的官期早已届满,该当他调,或是升官,想来他使了银子,居然一任一任的做下去。
  他不想升官,只想得这个大宝藏。
  “你以为我没出过狱去吗?我练成神照功后,当天便出去了,只是出去之前点了你的昏睡穴,你自然不知道。
  “那一晚我越过高墙之时,还道不免一场恶斗,不料事隔多年,凌退思已无防我之心,外边的守卫早已撤去。他万万想不到神照功如此奇妙,穿了琵琶骨、挑断了脚筋的人,居然还能练成上乘武功。
  “我到了高楼的窗下,心中跳得十分厉害,似乎又回到了初次在窗下见到她的心情。终于鼓起了勇气,轻轻在窗上敲了三下,叫了声:‘霜华!’“她从梦中惊醒过来,朦朦胧胧的道:‘大哥!典哥!是你么?我是在做梦么?’我隔了这许多苦日子,终于又再听到她的声音,欢喜得真要发狂,颤声道:‘霜妹,是我!我逃出来啦。我等她来开窗,以前我们每次相会,总是等她推开窗子招了手,我才进去。我从来不自行进她的房。
  “不料她并不开窗,将脸贴在窗纸上,低声道:‘谢天谢地,典哥,你仍是好好的活着,爹爹没骗我。’我的声音很苦涩,说道:‘嗯,你爹爹没骗你。我还活着。你开窗罢,我要瞧你。’她急道:‘不,不,不行!’我的心沉了下去,问道:‘为甚么不行?’她道:‘我答应了爹爹,他不伤你性命,我就永远不再跟你相见。他要我起了誓,要我起一个毒誓,倘若我再见你,我妈妈在阴世天天受恶鬼欺侮。’她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了。她十三岁那年丧母,对亡母是最敬爱不过的。
  “我真恨极了凌退思的恶毒心肠。他不杀我,只不过为了想得经诀,霜华便不起这个毒誓,他也决计舍不得杀我。可是他终于逼得女儿起了这个毒誓,这一个毒誓,将我甚么指望都化成了泡影。但我仍不死心,说道:‘霜华,你跟我走。
  你把眼睛用布蒙了起来,永不见我就是。’她哭道:‘那不成的。我也不愿你再见我。’“我胸中积了许多年的怨愤突然迸发出来,叫道:‘为甚么?我非见你不可!’“她听到我的声音有异,柔声道:‘典哥,我知道你给爹爹擒获后,一再求他放你。他却将我另行许配别人,要我死了对你的心。我说甚么也不答允,他用强逼迫,于是……于是……我用刀子划破了自己的脸。’”
  狄云听到这里,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丁典道:“我又是感激,又是怜惜,一掌打破了窗子。她惊呼一声,闭起了眼睛,伸手蒙住了自己的脸,可是我已经瞧见了。她那天下最美丽的脸庞上,已又横又竖的划上了十七八刀,肌肉翻了出来,一条条都是鲜红的疤痕。她美丽的眼睛,美丽的鼻子,美丽的嘴巴,都是歪歪扭扭,变得像妖魔一样。我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她平时多么爱惜自己的容颜,若不是为了我这不祥之人,她怎肯让自己的脸蛋受半点损伤?
  我说:‘霜妹,容貌及得上心么?你为我而毁容,在我心中,你比从前更加美上十倍,百倍。’她哭道:‘到了这地步,咱俩怎么还能厮守?我答允了爹爹,永远不再见你。典哥,你……你去罢!’我知道这是无可挽回的了,说道:‘霜妹,我回到牢狱中去,天天瞧着你这窗边的鲜花。’她却搂住我的脖子,说道:‘你……你别走!’“我和她相偎相倚,不再说甚么话。她不敢看我,我也不敢再瞧她。我当然不是嫌她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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