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流韶之天剑伦-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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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非烟
第一章、乐胜伦
旷原莽莽,天穹高远。
亘古已然的雪峰绵延数里,雄奇峻秀,一座座直插碧天深处。半山云蒸霞蔚,变换不定,似乎天上人间的分界就在于此。
朝阳照耀着积满白雪的山路,光影摇曳,漫天云雾突然被划开,一串极其轻微的铜铃声从山下缓缓而来。
一个年轻喇嘛牵着一匹白马,恭恭敬敬的沿着山路攀登。
阳光极盛,射得人眼睛生痛。而那位喇嘛却一直努力的望着太阳,似乎在茫茫雪原之中,只有阳光才能给他指明方向。
白马上端坐着一位高僧,正是他的上师。上师须发皆白,看不出有多少年岁了,一直瞑目不言,任白马驮着自己向前方行去。
而白马的后背,还驮着一个沉沉的包袱,竟然足有一人高,用黄色的油纸紧紧包着,上面扎了数十道白纱,让人看不出究竟。那白马虽是难得一见的龙驹,负了如此重物,走在这高原雪山上也极为吃力。
又过了好久,那个年轻喇嘛抬起一只衣袖,拭了拭额头上的汗珠,问道:“上师,我们还要走多久?”
上师没有睁眼,只摇头不语。
年轻喇嘛迟疑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道“乐胜伦宫到底在哪里?天底下真的有这么一个地方么?为什么从来没有人看到过?”
马背上的上师睁开了眼睛,缓缓道:“乐胜伦宫是天神居住的地方。人是看不见的。”
年轻喇嘛道:“那,那我们怎么去找?”
高僧微微向东方抬了一下手,道:“你看那是什么?”
年轻喇嘛疑惑的抬了抬头,阳光几乎灼伤他的眼睛。他顿了顿,答道:“太阳。”
高僧叹息道:“太阳升起的地方有一座圣湖,叫做波旁马错。传说人的灵魂,无论进入天堂还是地狱,都会在此暂作栖息。”
年轻喇嘛道:“上师,我知道圣湖,可是这和乐胜伦宫有什么关系?”
高僧叹息道:“传说中,天神每十年才会离开乐胜伦宫一日,这时,结界消失,乐胜伦宫的倒影就会出现在圣湖中央……”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又阖上了眼睛,似乎从来没有睁开过一般。
年轻喇嘛不敢再出声,只得默默往前走。
突然,一片祥云不知从几重天上飘下。年轻喇嘛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等他睁开眼,那条本来宛如永无尽头的山路突然中断了,眼前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云雾翻腾蒸涌,仿佛无边大海,而他们的半身,已经在悬崖之外!
他手中的白马收不住脚步,惊声哀鸣,一个踉跄,猛的在崖边边跪了下去。年轻喇嘛脸色苍白,用尽全身力气往回扳着缰绳,白马奋蹄嘶鸣,终于挣扎着向后退了三步。也幸得这是一匹宝马,换了普通马匹,怕不早已跌入悬崖!
那年轻喇嘛突然想起他的上师还在马上,急忙回头看去。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马背上下来了,悠然遥望着远方的太阳,道:“走过去。”
年轻喇嘛以为自己听错了,道:“走过去?”他不相信的指了指眼前的深渊:“从这里?”
高僧没有答话,轻轻挥手,眼前的云雾缓缓散开,他一迈步,向云海间走去。
年轻喇嘛还没来的及惊呼,却发现他的上师已经在云端向他挥手了,他一咬牙,牵着白马也跟了过去。
眼前迷雾转换,突然一片幽静的蓝光迎面而来,他突然发现脚下竟然不是云海,而是一片真实的土地。
眼前,是浩瀚的湖泊。
湖水,宛如雪域圣女的眼波,清澈而寥漠。
祥云蒸集,几十位大德正围坐在湖边。甘丹寺、大昭寺、哲蚌寺、色拉寺、扎什伦布寺……的活佛、上师、大德竟然都汇集此处。而在平时,无论谁想要见上其中的一位,都得在高原栉风沐雨,长年跋涉。
年轻的喇嘛惊讶的望着这仙人交界之处,似乎已经痴了。
而这些大德,似乎正在辩论着什么,一开始语音很轻,几乎难以听清,到了后来却激烈起来。
一位红衣大德突然一声怒喝,只见他满脸怒容,身形又极为高大,一起身,真宛如伏魔金刚一般:“曼荼罗邪教何德何能,竟敢狂言兴起灭法大劫!佛法昌盛,万代传承,岂是曼荼罗教中几个魔头能够毁灭的?”
另一位大德摇了摇头,他脸色极黄,白须几乎垂到腹部,双眉却下垂的厉害。只听他长叹一声道:“史上之灭法大劫,均由异教君王兴起,焚经灭寺,是为大劫。而此次劫难虽由曼荼罗邪教而起,灾难却只怕要远胜于前代了……”
远处,一位黄衣大德摇头道:“鄙寺地处边远,至今尚未受其骚扰,又传言波旬信奉湿婆邪教,其邪术妖法可移山填海,崩天裂地,生摄人魂。以鄙寺众僧一点微漠的法力,若真激怒波旬魔王,无异自寻死路。何况曼荼罗教素不扰民,佛法广大,不灭外道,与其以卵击石,不如敬而远之。”
他此话一出,诸位大德都沉默了片刻。
突然,有人小声问了一句:“到底波旬是谁?”却是那个牵着白马的喇嘛。
他的上师微笑着摇头道:“就是如今曼荼罗教教主帝迦。所谓波旬,正是佛典传说中灭世魔王。只是因为诸位大德都太怕这位教主,不敢直称其名,只好称之为大魔王波旬了。”
他声音虽轻,然而当场众人都已听见。
那位红衣大德更怒:“白摩大师,你说我们惧怕波旬?”
上师微笑道:“诸位不远千里,前来圣湖边,等待乐胜伦宫现世,想必是受了达赖索南加错之约,要商讨一个联手对付曼荼罗邪教的方法。而诸位到此已有三天,反反复复,也不过说大魔王波旬的邪术是如何厉害,却没有一点对付的主意,若不是怕到了极点,又是何种意思?”
红衣大德冷笑道:“达赖发帖相约,我们日夜兼程,齐集圣湖之畔,唯有他一直迟迟未到,却事先施展幻术,封闭了圣湖,将我们我们禁锢在此地三日三夜,倒不知是何等意思。白摩大师和达赖是至交,倒不妨帮我们解释一二。”
白摩大师颔首道:“正是要给大家一个解释。”他突然一扬手,白马背后的巨大包裹顿时凌空飞起,落到众人面前。乒的一声闷响,泥地竟然被砸得深陷下去。
红衣大德愕然道:“这是什么?”
白摩大师神色凝重,轻一弹指,将捆扎的白纱震断,而后俯身将油纸缓缓揭开。
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里边赫然是三具无皮的尸体!
尸体的血早已凝固,冻为黑色,极为狰狞,而从凶手的刀法惊人的细致——整个巨大的伤口都还保留着一层薄薄脂肪,那些淡黄的泡沫下无数血管像张开了一张细密的网,虽然失去了皮肤的约束却都还完好无损的紧绷起着。而尸体从咽喉到腹腔已被整个剖开,所有的脏器也已被取走,一个空空的体腔森然大开,却似乎经过某种特殊的处理,显出一种诡异的光泽。
虽然在场诸人均可谓参透生死的大德高僧,陡然看到这一副惨状,仍不禁赫然变色。
白摩大师叹了口气,道:“这三个人,是额伦寺的僧人。他们不仅皮肤、脏器被取走,连脑髓,也已从双耳处被完全吸出。”
红衣大德愕然道:“你是说,额伦寺已经……”
白摩大师道:“不错!从上次月圆至今,这已经是第二十七所被屠灭的寺院!僧众均被枭首、剜心、剥皮、折肢等酷刑,惨不忍睹……达赖大师和我得到消息,连夜赶去,却仍然是迟了一步!如今,达赖大师还留在额伦寺为殉道众僧超度,这就是他不能及时赶到的原因。”
红衣大德大怒,道:“如此惨无人道,曼荼罗教到底意欲何为!”
白摩大师皱眉道:“取走僧人脏器,应该是为了在乐胜伦宫中修炼邪术。”
红衣大德道:“什么,乐胜伦宫?难道波旬已占据乐胜伦宫之传说竟然是真的?”
白摩大师神色更为沉重:“的确。自从曼荼罗教与香巴葛举派一战之后,已有三十余年,其间曼荼罗教韬光养晦,元气渐复。而其新任教主帝迦妖术更盛于前代,竟用妖法打开乐胜伦宫的封印,自称以邪神湿婆的力量,重开湿婆宫殿,灭佛法而兴湿婆教,与手下诸魔头盘踞其中,以僧人骨、髓、筋、肉祭炼法宝,魔宫中夜夜生魂惨嚎,动天彻地……”
红衣大德怒道:“波旬如此大胆妄为,玷污佛法圣地,难道我们就束手无策了么?”
白摩大师长声叹息道:“传说佛祖早料到了会有波旬之劫,在成佛前密留下了唯一的克制之术——香巴葛举派代代秘传的恒河大手印。然而,曼荼罗教似乎也知道这个传说,刚入藏边之时,就一直潜伏在葛举寺旁,等到上任活佛灭度之时,突袭而至。活佛以半死之体,强行与众魔头周旋,虽然将诸魔头打败,肉身却也为邪术禁制,不能转世,恒河大手印从此失传……”他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
诸位大德都是一声叹息,却一时也再想不起对抗曼荼罗教的方法。
突然,白摩大师脸色一变:“谁?”
诸位大德一惊,湖边飘摇的云霓似乎猛地震颤了一下。在场众人都分明感到了一股陌生气息突然闯入了结界之中!
湖畔的幻阵力量极为强大,除非得到了主人的邀请,否则阵外之人绝难闯入,而阵中之人也绝难离开。两天前,湖边十位大德曾试图一起合力将之冲开,最后仍不能撼动分毫。
然而这道气息的确进来了,不仅陌生之极,却也强横之极,宛如巨浪一般的向湖边奔涌而来!
众人脸色皆变,这样强大的力量,莫非竟是魔王波旬亲临?
不远处,帷幕般的雾气被晨风撕裂。七色日华的中心,一个人影渐渐清晰。
来人脸上有隐隐倦意,青衣和散发随风飘扬,也沾满了征尘。而他手上,还抱着一个小女孩。
女孩容貌秀丽,脸色却极为苍白,将脸埋在他怀中,似乎不胜劳顿,已经沉沉睡去。而那纤长睫毛上,还占着早晨的风露,微微翕动着。
来人缓缓往众人身上看了一眼,目光虽不凌厉,却宛如古镜照神,深不可测。他虽然只是随意站在那里,而身上流露的逼人气势,却宛如山岳一般,沉沉压在众人心头。
白摩大师迟疑了片刻,道:“尊驾是……”
来人看了众人一眼,淡淡说出三个字:“卓王孙。”
众人一怔。华音阁声名虽然如日中天,然而正因为如此,反而很少有人直呼华音阁主之名。尤其远在藏边,他的真名已少有人知。
红衣大德怒道:“无论你是谁,为什么闯入圣湖禁地?”
卓王孙淡淡道:“找人。”
红衣大德道:“谁?”
卓王孙缓缓道:“曼陀罗。”
四下顿时哗然。曼荼罗教天阴欲死四魔之名早已传遍川藏一代,传说其形如妖魔,邪法无边,有的更云人首蛇身,飞行绝迹,荒谬之极。四魔的名字在当地人心中宛然一个妖邪的禁忌,似乎连每次提起都会带来莫名的厄运。而如今,这个陌生人竟然是追踪曼陀罗而来。
白摩大师疑然道:“死魔曼陀罗?她怎么可能在这里?”
卓王孙没有回答他,而是将目光转开,环视众人,道:“乐胜伦宫在哪里?”
众人更惊。红衣大德愕然道:“你想找乐胜伦宫?”
卓王孙道:“我要找的人就在里边。”
红衣大德不可置信的道:“曼陀罗逃进了乐胜伦宫?简直一派胡言!”
白摩大师摇头道:“未必不能,既然曼荼罗教主帝迦已经占据乐胜伦宫,而曼陀罗又已遁法见长,未尝不可能暗中穿过我们的结界,遁回魔宫之中。”他又看了卓王孙一眼,道:“只是……曼陀罗的遁法上天入地,无形无迹,你又如何能一路追踪她,找到这里?”
卓王孙不去看他,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