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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火与冰-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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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文学奖奖章,他都一概包揽,挂在身上,琳琅满目。百姓中传为笑谈:克里姆林宫的外科医生可得给领袖多装一根肋骨,才撑得住他上百枚奖章的家当。
  安德罗波夫继位的时间很短。谢夫成柯认为,安氏是政治局中最有智慧的人物。他的手腕既温厚,又让人无从捉摸。与别的首脑不同,他不下命令,只是提建议,从不用断然的口吻说话。这种温和的表面只是误导,正如他的助手所说,他看上去像一张柔软的羽毛床,等到你跳上去,才发现底垫塞满了砖块。在文雅的外表之内,隐藏着冷酷无情的真面目。安氏从不赞成任何自由化政策,或者支持实质的经济改革。他残酷地摧抑“异化分子”,甚至连勃列日涅夫也搞不清楚,这名克格勃头子究竟把多少政治犯送进了监狱。人们都被他表面上那种喜爱艺术的文明知识分子的形象瞒过了。
  之后的契尔年科,以七十二岁的高龄登基。人不是绝顶聪明,可是做事很实际,契氏一向的态度相当苛求、粗鲁、独裁、傲慢,而又无比的自大。刚入政治局时,他常与勃列日涅夫一起纵酒狂欢,令那些不喝酒的元老颇为不满。平常他不太说话,却常会冒出一些尖锐的句子,干扰他人。他的部属不仅是在他面前,甚至在电话中和他交谈,都会整个都像矮了一截似的。契氏终其一生,主要的努力都是在党部工作时建立的,他一向坚决主张苏联全体上下都要纳入党的控制之中。他对中央委员会的动作了如指掌,堪称“意识形态的传声筒”。契氏自认为是勃列日涅夫理所当然的接班人,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头来仍然栽在安德罗波夫手上。安氏掌权后,他很长时间没有露面,健康状况也急剧恶化。幸运的是,安氏死在他的前面,他终于坐上了总书记的位子,尽管他也同安氏一样,位子没坐热便一命呜呼了。
  “大人物”原来都是这样一群卑鄙无耻之徒。谢夫成柯与他们同桌而坐,眼见“伟大领袖”轻率地论断是非,眨眼间又可以颠倒黑白;眼见他们虚伪腐败,无所不为;更眼见他们完全隔绝群众,不顾民心。在克里姆林宫金碧辉煌、古老沉静的回廊里暗藏着一座博物馆,架上尽是主义教条,虽然清楚可见,早就变成化石了,就像嵌在琥珀里的苍蝇一般。“克里姆林宫是全世界最缺乏正直、诚实、开放的地方。从领导人私人生活,直到他们堂皇的政治计划,到处充满了虚伪作态。”这里,真正受到顶礼膜拜的只有权力,权力带来永无止境的需求,小至进口汽车,大到吞并别的国家。
  于是,整个社会变成了一个犬儒社会。人们为了各种理由在双重生活的夹缝中匍匐前进:怕伤害到家庭、全然地依赖国家、以及怀疑是否有更好的选择——思考者只能变成疯子或酒鬼,要不就自杀身死。要想保持上层阶级的身分地位,不能光靠做作撒谎,一个人不是设法打倒别以人求自保,就是教人打倒,永世不得翻身。这正是克格勃大逞威风的根本原因。整个苏联社会,从最低阶层到最高职位,从出生到死亡,大家都有共同的最大特点,就是“猜忌”。每个领导人只要一步步往上爬,他的顾虑就随之更加严重。新获的权力越大,相对损失也就越多。即使是最亲密的朋友,他们也无法信任,深恐有一天会被人给卖了。出卖别人是一种正常现象,勾心斗角,怀疑的算计已经变成一种高级艺术。“即使马基亚维利再世,活在当代莫斯科,他也必定叹为观止,自叹弗如。”
  谢夫成柯的理想破灭了。尽管他功成名就,是苏联最年轻的大使级官员,并且将是副外长的人选,享受着丰裕的物质生活,但他对这一切丧失了兴趣。“一切的努力都无济于事,我终于放弃还有可为的指望了,虽然我正步步高升,可是想到自己一方面在心理上秉持异议,实际上都又得扮演官僚主义的应声虫,这种日子未免太可怕了。想到时时要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处处要面对克格勃的阴影,还有党的疲劳轰炸,简直无法忍受。如果继续下去,我就得一直支持我痛恨的一切事物。等我登上极峰,才发现那儿不过是一片沙漠。”
  最后,他选择了美国。在联合国工作期间,谢夫成柯有数年的时间详细比较两种不同的体制及生活方式。“许多美国人视为天经地义的事物强烈地吸引了我。我羡慕他们能自由自在地说话行事。工作著作。我也想随心所欲地过日子,可是在祖国我绝对没有这么做的机会。”决定投奔美国是艰难的:他不得不放弃已有的地位、特权、财富、前程、家庭,到一个新的国度开始一个普通人的新的生活。然而,自由是无价的,仅仅为了自由,谢夫成柯也愿意放弃已经拥有的一切。做专制国度的大人物,还不如做民主国度的一介平民,这就是谢夫成柯信念。他背叛的是一个行将消亡的组织体系,而不是自己的祖国和同胞——二十年后,历史证明,谢夫成柯的选择是正确的。他是一个高尚的叛徒,因为在人类社会的进程里,自由是一切理念中的最高理念。


历史与历史中的人

  回忆是无可指责的
  只要它服务于某种目的;
  正是由于鼹鼠的懒惰,
  造成了它自身的退化。
                            ——尤金尼奥·蒙塔莱《大鹞的叫声》

  最近读到三本好书:黄仁宇所著的《万历十五年》、茅海建所著的《天朝的崩溃》、叶曙明所著的《草莽中国》。这三本书巧妙地形成了一个系列:它们分别勾勒出明、清和民国三个时代中国的混乱景象,以及分别属于这三个时代的关键人物们的悲喜剧。
  作为一位杰出的历史学家,黄仁宇先生提出所谓“大历史的观点”,即“从技术上的角度看历史”,而不像历代历史家那样以道德判断为准绳。明朝是一个最道德的朝代,同时又是最残忍最无耻的朝代。根本弊端在于,“当一个人口众多的国家,各人行动全凭儒家简单粗浅而又地法固定的原则所限制,而法律又缺乏创造性,则其社会发展的程度,必然受到限制。”我在定陵参观时,见到诸多介绍文字,涉及万历帝时皆咬牙切齿,愤激之辞溢于言表,好像大明帝国毁在他的手里似的。黄仁宇却认为,这名“每餐必饮,每饮必醉,每醉必杀人”的万历皇帝,“即使贵为天子,也不过是一种制度所需的产物”。对于一种中毒甚深的文化与制度来说,皇帝的励精图治或者宴安耽乐,都无补亦无害。万历并非天生就是虐待狂、分裂人格,他的种种乖张行径,完全是灿烂的文明所赋予的。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这种文明的精髓,他就像一只不安分的蛹,被精美的丝一圈圈地缠住。张居正不让他习字,申时行不让他练习兵,那么年纪轻轻地充当“活死人”的皇帝还能干什么呢?朱翊钧是历史漩涡里的悲剧人物。这使我想起罗伯——格利耶在《重现的镜子》中所说的一段颇有深意的话:“希特勒和斯大林的出现并非历史的偶然;即使从医学的角度上看他们都是疯子,但他们身上却的确反映出他们所体现的那种制度的必然结果。”
  《万历十五年》还详细叙述了几名这个时代的杰出人物的作为:刚愎自用的张居正、首鼠两端的申时行、古怪的模范官僚海瑞、自相冲突的哲学家李贽、以及孤独的将领戚继光。我最感光趣的是作者笔下的戚继光。作为一名优秀的军事家,他要完成功业,就不得不找张居正做他的后台,不得不向后台老板送银钱美女。他看到了军事体制的致命弱点,但帝国不允许也没有能力作全面的改革。戚继光的成功便在于他的妥协之道,让先进的部门后退,使之与落后的部门不至相距过远。在组织制度上没有办法,就在私人关系上寻找出路。戚继光的不幸在于他的妥协,《明史》说他的“操行”不怎么样,而他亦在贫病交迫中死去。
  紧接着《万历十五年》,《天朝的崩溃》则展出现一幅更为悲惨的画面。在一切都上轨道的社会中,“垂拱而治”是中国传统政治学的最高境界,无所作为的万历帝幸运地成为明代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而清代的皇帝道光却没这么幸运了,他在一个中国面临西方威逼的环境中,无论无为还是无不为,都挽救不了天朝的崩溃,他把自己的陵墓的规格降得比历代皇帝都低,除了他俭朴的性格外,还有向列祖列宗谢罪的意思。
  《天朝的崩溃》以崭新的历史观看待鸦片战争这一中国近代化发生的起点,专门分析中国人,尤其是决策者们,究竟犯了什么错误以及如何犯错误的。作为第一次打破了“忠奸不两立”的思维模式,以详实可靠的历史材料为依据,还原当事人的心路历程及行为方式。道光帝、林则徐、琦善、奕山、伊里布、牛鉴……作者并不着力于对他们的功过是非作一个一锤定音的评价,而是研究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做,他们受到哪些有形无形的历史条件的约束。
  鸦片战争之败,并不败在区区几个“卖国贼”身上。运转不灵的体制早已决定了战争的必败:法律过于简单,税收过于短少,政府无操纵经济的能力,以均一雷同的方式统治全国,老牛本已拉不动破车,更那堪旁边又钻出几只老虎来?然而,没有谁意识到制度本身“气数已尽”,更没有谁窥透老虎们的野心,即使是后来成为一个神话的林则徐。他在给道光的奏折中称:“夷兵除枪炮之外,击刺步伐俱非所娴,而腿足裹缠,结束严密,屈伸皆不便,若至岸上更无能力,是其强非不可制也。”
  一部鸦片战争的历史,也是一部谎报军情的历史。前线败绩连连,官员们仍然凯歌高奏,他们的精力不是用在对付英军上,而是用在如何欺骗皇上上。但这并不全是臣下之过,因为皇上是一位乖戾的皇上——道光在上谕中经常问及臣子们是否具有“天良”,仿佛“激发天良”便可治社会百病,以道德的责难掩盖机制的沉疴。他总以为自己的每次决策都是最佳方案,尽管后来一变再变。而一旦出现问题,他便把责任推诿于臣下对他的欺骗。于是,臣下只好欺骗他,他也乐于被臣下欺骗。因为他们赖以生存的文化,便是瞒与骗的文化。
  清朝灭亡了,但维系清朝的文化却没有灭亡。所谓民国,不过是草莽中国。叶曙明的《草莽中国》着重分析地缘、文化与人三者的关系。例如,革命先行者孙中山,虽然深味西方政治体制的优点,但要在中国掀起革命,他也不得不加入帮会,以帮会头子的身份周旋——而帮会,恰恰是中国封建文化中最阴暗的一面。这样的举措,对富于理想主义气质的孙中山来说,无疑是极其痛苦的。
  土壤已经盐碱化,再好的树苗也养不活。总统内阁制在西方运转自如,在中国却是社会上的游体,所颁布的法律与社会实际情况风马牛不相及。私人的军事力量就是一切,孙中山崇高的道德感只会被军阀们耻笑。于是,“孙大炮”的外号传开了。而军阀们,不过是刘邦、朱元璋那样的流氓们的翻版:无论是以没有信念为信念、凭着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和投机成为军阀中的强者的冯玉祥,还是西北文化的化身、以土财主的思想方式解释儒家典籍、稳做山西王的阎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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