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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火与冰-第2章

小说: 火与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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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价,我也乐于接受这些善意的批评——我相信,批评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关爱。但是,我还是想在这里说出自己的苦衷:在出版过程中经历的许多事情,并不是作者本人所能够完全控制的。在当下的中国,作为一个作者,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应付这一切。虽然这本书发行了几十万册,我却仅仅拿到五千册的稿费。在一个知识产权没有受到有效保护的国家里,这也是一件让许多作者都感到无可奈何的尴尬处境。
  四年过去了。《火与冰》遭遇到了一本“别样”的书籍在中国所可能遭遇到的一切。后来,香港天地图书公司也以《火与冰》这个名字,将《火与冰》里的“思想札记”部分与《铁屋中的呐喊》里的“《资治通鉴》批判”部分合在一起,出版了一个小小选本。这个选本受到了许多海外读者的注意。
  我的文字就是我的灵魂。回音壁上的回音是喧杂的,有赞扬和辱骂,有理解和同情,也有担心和欣慰……对我个人来说,更加重要的是,正是通过《火与冰》这本处女作,我认识了我的妻子。在她那里,我找到了最甜美的爱情、最深切的理解和最无畏的支持。
  四年过去了。我觉得有了重新出版《火与冰》的必要。我将尽最大的努力,让那些被修改、被伪饰、被删节的地方,恢复其本来的面目。同时,我也删除了数篇自己认为不太满意的文章。我希望,经过这一次修订之后的重新出版,我能够拥有一本自己真正喜欢的处女作——它最好能够精美得像一件艺术品。它将是“表里如一”的,它的每一篇文章、每一个字(包括编排形式)都是属于我的。这本“全本”的《火与冰》,文字有相当程度的调整和复原,它像一只蛰伏了许久的海豚破冰而出。
     我的文字带给我无数的朋友,记得有一次我应西西弗书店的邀请到贵州遵义讲学,在书店门口遇到了两位从几百里外某个煤矿赶来见我的退休工人。他们的脸上还留着艰辛劳作的痕迹,花白的头发在料峭的春风中飘拂着。他们说,他们喜爱我的文章,因为我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书店外面下着细细的春雨,他们脚上深深的筒靴上沾满了泥土。
     忽然,我想起了我的父亲,想起了我的童年,想起了我生活过的那个矿山。我想,我们的心是联结在一起的。我们都承受了苦难而不对苦难屈服,我们都经历了谎言而始终坚持说真话。
     有这样的读者,我还有什么值得抱怨的呢?
     有这样的读者,写作难道不是一件美好的事业吗?
     我的文字也带给我阴险的敌人。还在北大的时候,一位官员就扬言要开除我,因为我“给母校抹黑”。我不知道蔡元培校长听到这样的话会有什么样的感慨。幸运的是,中文系的教授们像大树一样留给我一片绿荫,让我在困难的时刻依然能够自由地思考和写作。
     两千年夏天,我离开了校园;紧接着,我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工作。在我的面前,明枪和暗箭像一幅画卷一样徐徐展开。
     但是,我丝毫不会后悔。走上文学之路、走上思想之路,是我一生都会改变的选择。
     德国作家君特·格拉斯说过:“文学的生命长过绝对的统治者、神学或意识形态的教条、一个又一个的独裁政府;审查制度一再被解除,言论获自由。文学的历史有一部分是书籍战胜审查制度的历史,作家战胜权势者的历史。因此,在最坏的时代,文学都永远葆有一位盟友:未来。意大利小说家西洛内和莫拉维亚、德国戏剧家布莱希特和小说家德布林的生命比法西斯主义更长久,就像俄国作家巴别尔和诗人曼德尔斯塔姆的生命比斯大林更长久——虽然斯大林主义把他们杀死了。”刚读到这里的时候,我想,格拉斯也许太乐观了。还有那么多清脆的声音被冻结在冰层里呢——何况,如《日瓦戈一生》所描述的那样,在刀枪和坦克的面前,文字和书写文字的人从来都是软弱无能的。文学真能像破冰船划开冰面一样战胜邪恶吗?
     但是,我又看到了格拉斯下面的一段话:“文学永远具有一种强大的持久力,它确信自己的长远影响,它可以寄望于时间,哪怕文字和句子、诗行和音节的回声要等到数十年后、甚至数百年后才被听见。这种预先的支付,这种时间的储备,使得最穷的作家也变得富裕起来。即使在最可恶的时代,这些以‘永恒’的名义计算增长率的自由灵魂,也是不可征服的,他们可以被监禁、被处死、或被流放,就像我们今天依然在世界各地随处可见的那样——但最后还是书籍胜利了,还有文字。”当我读到这里的时候,我就认识到,格拉斯不是乐观,而是在客观描述一种历史的、也是现实的状况。
     我们不可妄自菲薄。
     曼德尔斯塔姆的妻子在《回忆录》中写到:“革命初期,在取得胜利的人中间有许多诗歌爱好者。他们是怎样兼顾这种爱好与野蛮部落的道德:如果我杀人——很好;如果我被人杀——不好的呢?”真正兼顾了这两点的只有斯大林。
     对此,帕斯捷尔纳克解释说:“诗人与沙皇是彼此敌对的:一个带着子弹,另一个带着言辞。子弹在一瞬间取胜,而言辞则永恒地取胜。”格拉斯再次印证了帕斯捷尔纳克的观点:我们失败了,但我们更胜利了。
     自古以来,身体可能会遭到禁锢,然而灵魂却无法被禁锢,灵魂像飞鸟一样在蓝天上飞翔;生命可能遭到屠杀,然而思想却无法被屠杀,思想像游鱼一样在大海中游弋;书籍可能遭到焚烧,然而文明却无法被焚烧,文明像树的根系一样深深扎根在大地上。
     最软弱的必战胜那强悍的,而最黑暗的深夜,也正是黎明到来的前夕。
     《圣经》中说:
     
  黑夜已深,白昼将近;我们就当脱去暗昧的行为,带上光明的兵器。(《罗马书13:12》)
     
     破冰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鸟儿的翅膀划过天幕的声音,也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我还听见了花朵在开放,露珠在滚动,以及我自己的心跳。这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刻,也是春天即将到来的时刻。
     最后,衷心祝愿所有善良的读者朋友们,“脱去暗昧的行为,带上光明的兵器。”
  
  
  2002年1月
  大风中的京郊
  

    
  
第一辑  太监中国


太监中国

  紫禁城。游人如织,一双双好奇的眼睛,一张张天真的容颜,一声声惊异的叹息。中外游客争睹琼楼玉宇、雕栏玉砌。呼风唤雨的几条巨龙似乎要从九龙壁上飞下来,现代叶公们不停地拍照。
  这是一个晴朗的夏日,北中国惯有的灿烂的阳光,熙熙攘攘中,我却一口口地倒吸凉气,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冷——无论在巍峨雄伟的三大殿外,还是在曲径通幽的御花园里,我不停地打着寒战。
  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的房间,没有一间亮丽堂皇,光线被冷漠地隔在房间外,只有残余的几束从小小的雕花的窗眼偷渡进去。在这几束光中,有无数的灰尘在飞舞,如昔日的霓裳舞曲。
  没有参观者会注意这个小小的、破落的房间。我却注意到了。它位于西华门附近,官方的名字叫“净身房”,民间的名字叫“场子”。
  谁也不知道,皇朝文明的“精髓”就藏在这间房子里。
  关于太监的起源,中国早在殷商就有“寺人”,据专家考证,甲骨文中已有相关的记载,历史自然比西方要悠久。西方直到希腊文明晚期才有关于“阉人”的记载,今天英文中的eunuch便是从希腊言语中沿用而来。《圣经》马太福音第十九章中记载:“他是天生的阉人,有被人阉的,但也有为天国而自阉的,能够接受他的人就接受他吧!”这句话是要令国粹家们失望的:怎么,蛮夷之邦也有阉人?呸,红胡子绿眼睛,他们算什么东西!
  不过,国粹家们确实有骄傲的本钱:没有哪个国家的太监有中国这么多,没有哪个国家的历史会在这样大的程度上受到太监的支配,即使是雄踞西亚与我们并称的帝国奥斯曼土耳其。
  上帝造出了亚当和夏娃两种性别,殊不知东方还有个民族,运用他们卓越的魄力与想像,创造了无比伦比的“第三性”。上帝,在他们的成就面前低下你高贵的头颅吧!
  幸亏我们的文化是“史官文化”,在汗牛充栋的典籍中,我发现了创造“第三性”的方法:被手术者仰面躺下,两名助手一名按住他的双肩,一名分开他的双腿。用白色的绳子或纱布将手术者的下腹及腰间上部绑紧,用热胡椒将阳具附近仔细洗三遍,然后用一根极韧的细丝系在阳具的尽头,另一端系在屋梁之上。这时,“刀子匠”上场了。所谓“刀子匠”,是公认的行业专家,是人人眼红的一种技术型的职业,一次手术的收入抵得上小康之家一年的开支。“刀子匠”拿起镰刀状的小刀,先用手感觉一下阳具的大小,然后手起刀落,寒光一闪便将阳具及阴囊一起切除。无论怎样凄烈的惨叫,都无力回天了。之后用白蜡的针形栓插入尿道,伤口则用浸过冷水的纸小心地包起来。手术完成后,被手术者由两名助手扶着在房间里走动二至三小时,然后才允许躺下。三天之内不许喝开水,据说这段伤痛及口渴的时间最是痛苦难熬。等过了三天之后将栓拔出,如果尿像泉水般涌出来就表示手术完成成功了,否则便是失败。大约手术后一百天才能基本痊愈。至于割下来的阳具,则呈送大内有关部门放在瓶子里,置于房间的高处,取“高升”意,祝福该名未来的太监飞黄腾达,荣登高位。
  一个帝制大厦中的尤物又产生了。
  唐甄在《潜书》中这样描绘太监:“望之不似人身,相之不似人面,听之不似人声,察之不近人情。”为什么这样说呢?唐甄解释道:他们长得臃肿,弯曲,好似长了瘿结,鼻子里呼呼作响,如同牛和猪一样,因此不像人的身体;他们长着男人的颊骨却不是男人,没有胡须却不是女人,虽然面如美玉却没有一点生气,因此不像人的面容;他们的声音好像儿童一样稚细却不清脆,好像女人一样尖细却不柔媚,你说它嘶哑但又能成声,你说它如猩叫但又能成人语,因此不像人的声音;他们可以很爱人,也能下毒手害人,当他们怜悯你时流涕而语,而当他们憎恶你时,则斩杀如草,因此不像人的感情。
  我在古籍中看到了一些年纪不等的太监的画像,经过比较发现:年轻时被阉的宦官会逐渐发胖,但肌肉却柔软不结实,当然也无缚鸡之力。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体重又会持续下降,而且皮肤易生皱纹,往往四十岁的宦官看起来就像六十岁的老人一样。
  生理的变态必然导致心理的变态,鲁讯在《坟·寡妇主义》中说:“中国历代的宦官,那冷酷险狠,都超出常人许多倍。”在那被贾元春称为“见不得天日”的地方,太监们肆意发泄着他们变态的性欲、权力欲、贪欲。仅以贪污而论,据明人赵士锦在《甲申记事》中载,明末李自成进京前,偌大一个明帝国的国库存银竟不到四千两!而魏忠贤被抄时,居然抄出白银千万两,珍宝无算,以致崇祯多次痛心疾首地怒斥太监们:“将我祖宗积蓄贮库传国异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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