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李敖:李敖快意恩仇录-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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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而不开心吧?这样子说一个曾经同甘共苦过的、含辛茹苦过的第二任妻子,柏杨的道
德标准,真是我辈浅人不能测其高深了!柏杨的第三任太太,是柏杨出狱以后结识的,我幸
会一次,只见到一脸横肉,扑人而来,深感去艾玫远矣!这位第三任太太曾有“诗”云“我
爱的人在火烧岛上”,其实柏杨在火烧岛上的时候,她爱的人,别有其人,并且在台湾。台
湾“诗人”作品之易引错觉也,由此可见。她又写过半通不通的“单程票”(给柏杨)一
“诗”,其中说:“而险如夷、惊已安/我们俩注定会守望到/北极星的悬升/在命运苍茫
的曙色里。”艾玫不幸,她没福气坐享其成,在文字上消受“而险如夷、惊已安”的风凉;
她只能在行动上,与柏杨共度惊险的岁月,共度那又惊又险的岁月。最后,“在命运苍茫的
曙色里”,她一阵泫然、一片沉默,抱着柏杨的十字评语,妄想“上帝会证明一切”。
与我》的内容中,只能看得到浮面的花花草草,而完全没有触及到柏杨受难事件前后约
半年之久的那一段沉痛过程;也正因为如此,在这本文集中,只有“我爱的人在火烧岛上”
那种凭空想象式的感性诗句,而完全没有柏杨被捕期间的那一份惊悸惶栗、哀告无门的眼
泪……
屠申虹又写道:
比较起来,柏杨先生比李敖幸运,在他入狱之后,还有李敖和我可以为他料理一些善
后。在那一段时间里,我和李敖除了要为柏杨师设法摆平留下来的“支票款,以及出版社的
杂务,更要强颜欢笑地安慰整天泪眼婆娑的柏杨夫人(艾玫女士)和当时才七八岁的女儿佳
佳。由于那一段痛苦的日子,实在让人难忘,因此,在我的内心,对艾玫所受到的伤害,亦
就难免有着一份较为偏袒的同情。在这一个事件过去后的十年,在柏杨师脱难回到台北的当
天,《自立晚报》总编辑罗祖光先生和我陪柏杨师吃饭,在饭桌上,柏杨先生对艾玫的未曾
等他出狱团聚极不谅解,讲了一些相当愤慨的埋怨话,我当时为艾玫讲了几句很持平的公道
话……
不料这几句持平的公道话,就被柏杨怀恨在心,从此,屠申虹也出局了。后来屠申虹对
我摇头苦笑,说:“我们当年那样又冒险又辛苦的帮柏老忙,下场竟是你李敖被诬赖为好
夫、艾玫被诬赖为淫妇、我屠申虹被诬赖为账目不清。想来真是窝囊。”我说:“柏杨的可
恶、可恨与可耻,在他摧毁了人类最高贵的一项道德。朋友有难,凡是袖手旁观的,都没
事;反倒是援之以手的,都遭殃,都被诬赖成好夫、淫妇、账目不清。柏杨这种恩将仇报,
无异警告了人类:在朋友有难时,你绝对不可帮忙,这种义助的道德是要予以摧毁的,而柏
杨公然摧毁了它。柏杨此人其他的卑鄙不足论,但他公然摧毁了人类的道德可就太差劲
了。”古书有《中山狼传》,说赵简子在中山打猎,追逐一狼,狼向东郭先生求救,脱险后
反咬恩人,这是中国有名的忘恩负义故事。如今柏杨公然摧毁了人类的道德,千载以还,恐
怕一切都要改写,狼固是狼,东郭也是狼,因为照柏杨这样菜的做人,人人都是狼了,没人
要帮别人,也没人敢帮别人了。
与柏杨朋友一场,有两点他帮我的,虽事情不大,我仍感念。第一是我一九六七年同汤
炎光、屠申虹办《文风》杂志,签约时他惠予见证。第二是一九七二年二月二十人日,我自
警总保安处移送军法处,即从台北博爱路移送景美秀朗桥下。第二天,看守所同意我可以用
书面向看守所图书室申请借书证,同房的袁耀权也同时申请,可是晚上书来的时候,却只有
我申请的先发下,借书证上登记的笔迹,一看就是柏杨的,同时还为我选了一本书——雷马
克的《生命的光辉》,是以德国集中营为背景的一部小说,在苦难中读了,令人鼓舞。
我很感谢柏杨给我这次无声的优先服务,我至今不能忘记。那时柏杨正在做全所图书室
主管,是“外役区”的肥缺,白天可以自由活动,如果想办法的活,也有机会照顾到我们这
些整天在“押区”的难友,可是我始终没有得到他的任何照顾。
到了四月,柏杨被移送绿岛了。过了两年,“押区”的刁德善他们也要移送绿岛,我秘
密请刁德善带了点礼物送柏杨,并另一个一直不被正人君子提起的屠申虹,在我写文章揭发
柏杨后,他写了追忆,提到他收到一本祝贺柏杨六十岁生日的书-《柏杨与我》:
在这本花团锦簇的祝寿丈集中,到底欠缺了什么……它欠缺了几个人的名字。由于欠缺
了这几个人的名字,于是,在整个事件的串连上,就发现了缺失,正好像在过去国民党的革
命史上,故意遗漏了汪兆铭(精卫)一一样,让很多史实,都得不到合理的衔接。但是却又
故意的增添了某些人物,于是在事件的发展上,又多出了一些可笑的枝节。
这其中所欠缺的几个名字:第一个是艾玫(柏杨先生的第二任夫人)、第二个是李敖、
第三个是我-屠申虹。
由于在这本文集中,漏失了这三个名字,于是在《柏杨转告柏杨我为他奔走的种种细
节,包括国际笔会开会,宣读在狱作家名字时,柏杨都名列其中等事,希望能给他一点安
慰。我并请刁德善他们特别照顾他。
柏杨出狱后,托林紫耀间接转话给我,希望把我藏书中他的著作借给他,可是我的藏
书,在我多年坐牢期间,经过治安机关的洗劫和亲朋的打劫,已经散失不全,柏杨作品也在
散失之列,我对柏杨,只好据实转告,歉未应命。我结婚后,胡茵梦提议请柏杨吃饭,我同
意了。不料她电话打去,柏杨表示他饭局很多之意,这一请客,也就作罢了。后来得知,我
已被他不分青红皂白、打成好夫了。我生平义助朋友也不在少,但义助下场如此含冤莫白、
如此倒胃透顶的,倒是第一遭,每一想起,就会痛恨“柏小人”也。
由于我对“柏小人”这种国民党文人的卑视,衍生出另一种情结,就是我非常讨厌我的
名字和他们连在一起。有一次远流出版公司的王荣文写了一篇文章,中有一段说:“读史以
识世局、决大势。……我们更乐意看到更多位如李敖、高阳、柏杨等,勤于耕耘史学的优秀
作者。”我读了,深感未甘。
昔初唐四杰,有“王(王勃)、杨(杨炯)、卢(卢照邻)、骆(骆宾王)”之称,杨
炯闻之,却说:“吾愧居卢前,耻居王后!”
今我耻居高、柏诸人之前,这种国民党文人的名字,跟在我屁股后面,我的屁股都引以
为耻啊!正因为我考虑到我屁股的感觉,凡是有人写文章或讲话把我和国民党文人扯在一
起,必犯我的大忌。当年胡适在美国,报章一登,常常有胡适、于斌如何如何。我想胡适心
里一定不爽:于斌是什么东西啊!老跟我连在一起!人间无端之事,此为一端。
11 彭尸纪
道亦有道,彭尸第三 见色忘友,见洞就钻
在文星时,一九六四年,有一件重要事情发生,就是“彭案。”彭明敏给《文星》写槁
后不久,就和谢聪敏、魏廷朝一起被捕了。被捕后,他在蒋介石手中,一如蒋介石西安事变
时在张学良手中,本想“不立文字”就脱身的,但蒋介石远不如张学良宽大,硬要彭明敏写
悔过书才放他。对彭明敏“宽大之处理”,本是国民党的底价,这在一九六五年一月七日
《王世杰日记》可以侧知。但彭明敏在牢中不知底价,只好决心投降。于是冒出一个由彭明
敏的母亲陈金英出面向蒋介石写陈情书。再由彭明敏自己写悔过书的馊主意。陈情书和悔过
书的拟稿,彭家和奔走其间的监察委员黄宝实等异想天开,意想到由彭明敏的朋友李敖代
拟。我不但一口回绝,并且表示不悦。我说想革命就要做好汉,写悔过书算什么好汉!
彭明敏又不是小孩子,要写他自己去写,我是不干这种遗臭万年的缺德事的!何况我也
不会写这种文章!这种事找到我头上,简直是侮辱我!后来的演变是:由彭明敏的伟大母亲
陈金英出面找人代写陈情书,至于悔过书,还限由彭明敏自作-号称台独领袖的彭明敏,竟
如此屈辱自己,而传世了这些悔过的文件,的确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但是,白纸黑字在此,
谁又赖得掉呢?王八蛋国民党以为这样处置是“宽大之处理”,其实只是使当事人更恨它而
已,因为你的“宽大”,是屈辱人式的,这叫什么“宽大”!如此收场,国民党和彭明敏双
方都很笨。此外,最倒霉的,有两个人:一位是彭明敏的母亲,她是最有尊严、最高雅的伟
大女性,却被儿子“祸延显妣”,屈辱自己,以近七十之年,向蒋介石写陈情书,最荒谬的
是,儿子已四十三岁,早已成年成过了头,居然还要劳动老母代他出面丢人现眼,这真是台
湾史上的奇闻、也是台湾史上不光明的一页;另一位是满口流利日语的梁肃戎,他写状子,
“附呈其(彭明敏)亲笔悔过书,及其母陈金英陈情书”,辛苦奔走,救当事人出来,多年
以后,却被当事人彭明敏倒打一耙,奚落他不尽责,彭明敏所谓“我是极重感情并懂得感谢
的人”,到头来原来是这样感谢法,气得梁肃戎大骂他忘恩负义。幸亏当年我没替他写,否
则和梁肃戎一样待遇了。
魏廷朝坐牢时,我写了信,送了钱,被国特追问,我开玩笑说:“别问啦!你们在台湾
作恶,我送台湾人点礼,是替你们收买台湾人人心啊!”当时蒋经国曾送钱一千元,交魏廷
朗上司中研院近史所所长郭廷以转致,郭廷以也送了五百元。
玩你朝他们送的钱加在一起,也赶不上李敖送的多-国民党收买人心之手面可知也!固
一介匹夫不若也!送款信由郭廷以亲写,后来魏廷朝送了给我,我转送给台独分子林世煜、
胡慧玲小两口了,以见外省人花钱术之一斑。
在我为党外杂志撑腰的岁月里,郑甫榕的《自由时代系列》杂志,与彭明敏挂上钩,他
们访问我,刊出了一篇《助他一臂之力——李敖谈彭明敏》,那是一九八六年春天的事。
两年后,一九八八年十二月十六日,彭明敏秘密写信给我——
那是他与我隔世十八年后第一次给我写信,要借我办的“乌鸦评论”园地,教训他的学
生蔡同荣。我同意了,我也随后发表了蔡同荣答辩的文字,以示公平。接着彭明敏又来稿,
我也登了。来稿一看就是他的笔迹,虽托名别的学生所为,实系夫子亲笔。这一事件恢复了
彭明敏和我的直接联系。一九八九年四月四日,他写《彭明敏回忆录《自由的滋味)李敖定
本序》,最后说:
不料,我脱出台湾不久,李敖却以“台湾独立组织驻台专员”之怪名被捕,天下岂有比
之更荒唐事。
我于一九六0年夏,由瑞典来到美国,李敖则长期受难,我心痛如割、急如焚,也曾求
助于一些国际人权团体,但还是救不了他。
他出狱后,因顾虑到台湾以及我本身的环境,觉得还是不打扰他好。于此,我们的联络
中断了,而一断就是十八年。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