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红飘带 -魏巍-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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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个建议。”徐向前说,“如果左路军过草地实在有困难,我们可以派出一个 团,带上马匹、牦牛、粮食去接他们。”
“这个办法好。”毛泽东高兴地说,“一发电报催,二派部队接,就这么办。”
毛泽东要留陈、徐二人吃饭,二人说还要回去看地形,就告辞而去。
毛泽东将他们送到门外,看他们飞身上马。不一刻,那一队骑兵就渐渐消逝在茫茫的草 原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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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红飘带 (六十七)
徐向前站在几棵矮树丛后面举起了望远镜。他前面数百米处,是一个相当高大的喇嘛 寺,暗红色的砖墙又高又厚,上面露出一个个枪眼。寺院后面是一带绵延的山岭,山的鞍部 有两个赫然矗立的高大碉堡,正好封锁住一条北去的山路,那就是红军梦寐以求的进入甘南 的通道。指挥员们看地形的时候,都是力求发现大地母亲最细微的皱纹,以及隐避在那些皱 纹里的兵力与火力。而且不仅如此,他们往往边看边想,实际上已经进入一篇文章深沉的构 思中了。因此,他们是不愿别人来打扰的。何况这时,太阳刚刚出来,逆光观察,晃眼得厉 害,徐向前更是聚精会神。
他身后是一大片浓郁得几乎发黑的原始森林。他的大青马和他的马伕,他的警卫员和经 常跟他的长着一副圆圆脸的许参谋,都隐藏在森林里。
突然,对面响起尖利的枪声,一颗流弹从头顶上划过去了。
许参谋的心跳了一下。他忽闪着一对亮亮的大眼睛,望着前面几步远的徐向前,显出紧 张不安的样子。遇到这种情况,许参谋就有一种难堪的矛盾:欲待提醒首长吧,既怕他不 听,还怕受责备;欲待不管吧,出了问题自己又怎样交代呢!
接着,又是两声尖厉的枪声。子弹象飞蝗一般发出丝丝的翅声,从耳边飞了过去。
“总指挥,你还是姿势低一点吧!”许参谋压制不住,说了出来。
徐向前似乎没有听见的样子,仍然纹丝不动地凝神观察。
许参谋急了。当敌人的枪再次打过来的时候,他的声音也大起来:
“姿势低一点不行么,徐总指挥!”
“再低了,看不见嘛!”徐向前举着望远镜,有些厌烦。
许参谋眨了眨眼不作声了,心里更加嘀咕起来。他知道眼前这位指挥员的脾气禀性。在 鄂豫皖他当军长的时候,总是出现在第一线。他对那些密密麻麻的子弹,视同常事,往往不 以为意。有一次看地形,正举起望远镜时,飞来的子弹打穿了他的衣袖,他低头看了看,说 了声“讨嫌”,就继续进行观察。这个故事风传了全军。还有一次,围攻黄安城打得难解难 分,敌人的增援部队有十几个团突破打援部队的防线冲过来了,城里的敌人也拼命突围,两 下已经相距不远。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作为方面军司令员的徐向前,带着参谋和警卫人 员,骑着十几匹战马在硝烟中向着枪声最繁密的一个山头奔去。他们终于来到打援部队据守 的最后一个山头。当徐向前站在高高山顶的几棵松树下举起望远镜时,敌人已冲到前面六七 百公尺的地方。纷纷落下的迫击炮弹,在前后左右打成一片烟海。就是在这时,他命令部队 立即发起反击,将敌人的十几个团压下去了。战后人们才发现他的右臂负伤,而他那瘦高的 身躯始终在那几棵松树下屹立未动。
许参谋凝思间,“哗换换”半梭子弹打了过来,徐向前旁侧的枝叶乱纷纷地落在地上。 这次,手疾眼快的许参谋没有说话,而是猛地蹿了上去,将徐向前拖了下来。
“换换地方吧,总指挥,我给你找了个更好的地形。”许参谋陪着笑说。
他们刚离开那地方,一颗迫击炮弹已经落地,随着爆炸声缓缓地升起一团蓝烟。
许参谋望了他的首长一眼,圆圆的脸盘露出笑意。这种笑意是埋怨也是批评,似乎说, “首长,怎么样,不坚持己见了吧!”可是徐向前似乎没有理会,又在一个新地方开始了观 察。
直到他认为看得心满意足,才收起了望远镜,步态从容地走出了这片原始森林。
大青马早已在树林边等候着他。等候他的还有当地的向导和别的干部。这匹大青马在战 火中已随他奔驰多年。它站在那里,常常是三蹄着地,一蹄微微提起,乍一看虽不起眼,跑 起来却有一种当仁不让的英雄色彩,硬是非跑到最前面不可。只要它的前面还有一匹马,它 的头一掉屁股一横,就抢到别的马前面去了。现在它看见自己的主人走了过来,仰起头长嘶 了一声,徐向前也带着微笑拍了拍它,然后跨了上去。
其他的指挥员也纷纷上马,沿着包座河向南走下去了。
包座河是一条清澈可爱的小河,不过两丈多宽,却相当幽深。这里往南去直通松潘。徐 向前等一行人,时而下马,时而上马,指指点点,走走停停,一路查看下去。这一带山谷 间,到处是原始森林,几乎是老天预先为红军造就的伏击阵地。徐向前越看越满意,不时地 露出微笑。看地形告一段落时,他坐在小山坡上,掏出自己特制的竹根烟管,有滋有味地抽 起烟来,一篇文章显然已在胸中成熟。
战斗是八月二十九日打响的。黄昏时分,红三十军的二六四团攻击包座以南的大戒寺, 红四军一部进攻包座以北的求吉寺。经一夜战斗,在大戒寺歼敌军两个连,剩下的一连敌人 退到大戒寺山后的碉堡里去了。包座以北的求吉寺有两营敌军,被歼灭了一个多营,残敌继 续凭险固守。三十日夜间,增援的敌军四十九师,已经进到大戒寺以南。二六四团略予抗 击,即奉命撤到大戒寺东北,敌军遂进占了大戒寺。
三十一日是两军决胜负的一天。徐向前的指挥所设在距前线不远的末巴山上。这里可以 看到从大戒寺到求吉寺的整个战场。
早晨,已可看到伍诚仁的四十九师向北蠕动。但是它长时间在大戒寺南北逡巡着,行进 得十分迟慢。指挥所的人心里痒痒得难受,不耐心地听着时紧时松的枪声。
将近中午,三十军的电话来了,徐向前听出军长程世才的声音:
“总指挥呀,敌人进得比乌龟还慢哪!”
“是的,我也看出来了。”徐向前说,“他们在江西吃过亏嘛!”
“总指挥,这个伍诚仁怪得很,他只用一小部分兵力搜索前进,等占据了有利地形,主 力才慢慢向前移动,这个仗得打到什么时候?”
“是你不让他前进嘛!”
“怎么是我… ”
“你顶得太硬,他怎么敢前进呢?”徐向前反问,“你把前面那些小山头放弃一点,用 小部队来引嘛。这个你同先念同志研究一下。”
“好,我明白了。”对方挂上了电话。
果然,敌人的胆子由小变大,越来越大,到中午时分,四十九师已经全部进入了伏击 圈。徐向前命令将敌军的后路严严实实地切断。
下午三时,徐向前下令总攻。埋伏在山林中的八十八师和八十九师指战员,有如猛虎下 山,顿时山谷中枪声大作,杀声震天。不一会,硝烟升腾,尘土弥漫,从指挥所下望,整个 森林上空象是被一片浓雾笼罩住了。
这时的徐向前却悠闲自得,从口袋里掏出小小的竹根烟管,巴达巴达地抽起烟来。一面 抽,还望着许参谋笑眯眯地问:
“许参谋,你借我的《水浒》看了没有?”
“看了一点,没有看完。”
“咳,你怎么没有看完?我都读了好多遍了。”
“老看那个有什么意思?”
“别这么说。”徐向前笑道,“我考考你,宋朝有八十万军队,大部分住在开封附近, 你说他们吃的粮是哪里来的?”
许参谋眨巴着大眼睛,愣住了。
“叫我考住了吧!”徐向前巴达巴达地抽着烟笑道,“那你就别说我老看《水浒》了。”
这时,来了电话。李先念在电话中报告说,部队已经楔入了敌人的纵深,把敌人在包座 河两岸割成了三块。现在将军师团的所有预备队以及军部的通信连、警卫连、保卫排都拿上 去了,连机关干部和勤杂人员也都冲上去了,估计敌人很快就能解决。
枪炮声在山谷间激起的音浪,同大海中的狂涛颇为类似。由于这音浪不能宣泄而出,就 在山谷中迴荡起来,时伏时起,时高时低。至红日衔山时,枪声向北转移,而且明显地稀疏 下来。
“我们也该搬家了!”徐向前向参谋说。
指挥所的人员经过准备,立刻下山。徐向前骑上他的大青马在前面徐徐而行。由于战斗 意外的顺利,使他的心里头十分高兴。他虽是山西人,却颇喜欢京戏,尤其喜唱《甘露 寺》,骑在马上心情轻松时,就要哼上几句。今天果然唱起来了:
劝千岁杀字休出口,
待老臣与你说从头……
刘备本是……
许参谋等随行人员,听总指挥唱得抑扬顿挫,有滋有味,都相顾而笑,知道他心里轻松 了。
前面是包座河拐弯的地方,河岸上围着一群人,不知在观望什么。徐向前下马走了过 去。走到近处,才看见李先念和程世才也站在那里。他俩看见总指挥来了,过来打了一个敬 礼。
“你们在看什么呀?”徐向前问。
“本来想抓个活的,结果死毬的了。”程世才说。
李先念怕听不明白,接着补充道:
“伍诚仁这家伙负了伤,要抓他本来很容易。可是追得太急,他就跳了河了。现在刚捞 上来。”
李先念说过,往河岸上一指。徐向前走到前面一看,肥猪般的一个胖子,戴着国民党的 少将军衔,水淋淋直挺挺地躺在河岸上。
这时,求吉寺的枪声仍很激烈。徐向前看见李先念和程世才满身都是灰尘,就说:“你 们先休息休息吧,我还要到那边看一下。”说过,就朝求吉寺的方向走去。
徐向前一直来到求吉寺的前沿阵地一带石崖下,这里可以清楚看到求吉寺后山上的高大 碉堡。担负主攻任务的夜老虎团的团长冯明看见总指挥来了,立即跑过来见礼。徐向前见他 手提驳壳枪,一身泥土,情绪激动万分,眼里含着水汪汪两眶眼泪,嘴唇只是颤抖,竟一时 说不出话来。离他不远的地方,站着几十个突击队员,身上挂满了手榴弹,手持明晃晃的大 砍刀,正准备发起冲锋。
“说呀,冯明,你是怎么了?”徐向前问。
“师长牺牲了!”
“什么?王大山牺牲了?”徐向前闻讯大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攻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师长就红了眼。他说,同志们,我来掩护你们,说过,就 端起机枪,架在警卫员的肩膀上,向山上的敌人猛扫,结果一颗流弹就把他打倒了!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