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红飘带 -魏巍-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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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闻天笑了笑,不再争辩。他刚想转换话题,陈昌浩又兴致勃勃地讲下去。
他说,自从离开鄂豫皖,经过三千里转战,部队确实吃了一些苦头,最后剩下一万四五 千人。可是迅速开辟了川陕新苏区,兵力呼啦一下子发展到八万多人。全苏区人口拥有五百 多万,成为仅次于中央苏区的最大的根据地了。在这期间,他们先后进行了反三路围攻,三 次外线进攻和反六路围攻,歼灭敌人十三万人。其中特别是反六路围攻,面对四川军阀的二 十余万兵力,经过十个月的艰苦奋战,歼灭了敌军八万人,终于把敌人的围攻粉碎了!
陈昌浩目光四射,神采奕奕,流露出一种战胜之军的那种不可抑制的自豪感。张闻天也 连连点头称赞道:
“确实成绩很大!四方面军的同志确实打出威风来了!”
陈昌浩得到总书记的称赞,满面是笑。稍停了停又接着说:
“这些成绩的得来,是同国焘同志的领导分不开的。公正地说,国焘同志确实很有能 力,很有魄力,是足以肩负大任的。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不断听到一点闲言碎语,说什么 张国焘是一个老机会主义者… ”
“他到底把问题提出来了!”张闻天从眼镜后面望着陈昌浩,心里暗暗地想。然而,作 为总书记又不能不坚持党的原则,就笑着说,“这样说,自然不好,可是国焘同志也是有缺 点的。大家都清楚,在严重的历史关头,他往往是掌握得不大稳的。”
“什么地方不稳?”陈昌浩觉得很不顺耳。
张闻天觉得今天显然不宜辩论这种问题。可是为了使当年的这位“小弟弟”清醒一点, 略略说几句也有必要,就以和缓的语调说:
“我说的不大稳,指的是在根本路线上,有时‘左’了,有时又偏右了。”他举出大革 命时期,张国焘开始反对国共合作的统一战线,后来统一战线实现了,他又跑到陈独秀右的 一边去了。
陈昌浩年少气盛,立刻打断张闻天的话说:
“这都是过去的事。我觉得,首先应当看到一个人的成绩,应当看到主流。国焘同志是 拥护国际的,是忠实执行四中全会路线的。从实践结果看也是这样,他领导的部队发展到八 万多人,这一点比别人并不差嘛!我可以大胆地说,即使让他担任军委主席,也并不过分!”
张闻天沉默了。脸上的微笑尚未退去,又出现了几丝冷峻的表情。他扶了扶滑下来的眼 镜暗暗想道:“今天的争论是不会有结果的。如果说得过分反而影响大局,还不如谈点实际 问题。”
“这些问题还是留待以后再讨论吧!”张闻天带着几分勉强地笑着,“国焘同志现在已 经在指挥全军的岗位上了。我看英雄已经有了用武之地,还是研究一下早点打松潘吧!下面 指战员早就急了… ”
“我心里何尝不急!”陈昌浩的语气有些硬。“我和徐总指挥都向国焘提过,国焘说: 打松潘没有问题,只要组织问题解决了,就立刻打!”
“组织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国焘同志不是就任了总政委吗?”张闻天的语气也硬起来了。
陈昌浩和缓了一下,笑着说:
“国焘同志早说了,他并不是为了个人的地位,是要整个的组织与现实的情况相适应 嘛!”
张闻天又沉默了。他望了望当年的这位同窗,这位年轻的弟弟,在肚子里叹了口气。
双方的意思都已表达,双方最重要的话——争取对方站到自己一边——都没有讲出口 来。即使讲出口来也不会发生作用。于是双方都放弃了努力,重新又谈起在莫斯科学习时的 生活,那个一开始就谈了颇长时间的话题。
午饭是棒子面饼子和几样简单的蔬菜,这在当时情况下已经是最高的规格。吃饭时各人 想各人的心事,交谈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不过避免冷场罢了。最后分手时,陈昌浩捧了一 块当地出产的粗呢衣料,笑着说:“洛甫同志,你把这个送给刘英吧,再往北去还是用得着 的。”张闻天也不推辞,让警卫员接过去了。
张闻天在归途上不免心中懊丧,暗中感慨道:如果路线上发生分歧,即使再好的朋友也 无济于事。这样一路想一路走回到了索花寨子。毛泽东正在村前踱步,手里拿着树叶子裹起 的卷烟。
“怎么样,洛甫,谈得如何?”毛泽东停住脚步,带着期待的神情。
“不佳!”张闻天摇摇头,叹了口气,“有些人就是这样,只晓得追随个人,心目中没 有党,没有真理。”
毛泽东的心凉了半截,急问:
“打松潘的事,他可同意?”
“陈昌浩说,打松潘他是同意的,但是,要等中央调整了组织再说。”
毛泽东一听急了,他把烟蒂一甩,露出了怒容:
“张国焘不是总政委了吗?他还要调整什么组织?”
“他们的意思是,中央政治局、中央委员会都要调整。”
毛泽东激怒了。他习惯地卡着腰怒气冲冲地说:
“这是讹诈!是利用党的困难进行讹诈!”
“这自然是讹诈,是政治讹诈。”
“张国焘不打,让一、三军团打!北进是谁也挡不住的!”
毛泽东的性格,正象棉里藏针。他平时谦恭温和,具有较强的克制力;但是也有克制不 住的时候,那时就如火山爆发,要大大燃烧一场。今天他的双眼闪着火星,样子也很怕人。
张闻天从旁劝慰道:
“泽东,我看还是从容商议吧。回头同恩来讨论一下再说。”
这时,从那边过来一支红军小队,约有二三十人。人人灰尘满面,军服褴褛。队伍里有 人牵着一头乌黑的牦牛,驮着两个口袋,后面还跟着四五只羊子。看样子很象一支筹粮队从 远处回来,个个脸上露出倦容。
毛泽东和张闻天正在观望,只见走在前面的一个腰挎短枪的青年跑了上来,打了一个敬 礼。他光着两条腿,穿着一条短裤,脚上蹬着一双小小的草鞋。军衣褂子上掉了两个扣子, 前襟也被荆棘挂得几乎成了布片。毛泽东端详着他那年轻秀丽的面孔,觉得好生面善,却又 一时想不起名字,就问:
“你是谁呀?”
“毛主席,你不认识我了,我是樱桃!”说着,她的两只眼笑成豌豆角了。
“哦,你是樱桃?”毛泽东仔细一望,顿时惊呆了。真想不到那个十分美丽的姑娘,今 天成了这样。她的乌亮的头发不见了,脸晒得黑中透紫,就象这里草原上的人们。更不知道 她为什么穿着短裤,两条腿上满是一条一条的伤痕。全身上下,只有那微微隆起的胸脯,还 有草鞋上两朵小小的红缨子,是作为一个女人的标志。想不到,真想不到当前的生活竟把我 们的女同志变成了这样。毛泽东不禁一阵心酸,握着樱桃的手,顿时热泪盈眶,背过脸去, 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停了好久,才说:
“天这么凉,你怎么穿着短裤?”
“我们净爬大山、钻树林了。”樱桃笑着说,“我的裤子挂成了片片,我就干脆截去, 给同志们包伤用了。”
“你的头发呢?”
“我的头发,”樱桃不好意思地说,“已经成了虱子窝了。以前我们女同志在一起,就 互相捉,现在怎么办?我一怒之下,就统统剪了。这算什么,反正以后还要长的。”
她嘻嘻一笑。
红军小队迈着疲惫的脚步走过去了。驮着粮食的牦牛和几只羊子还在后面慢慢地走。张 闻天顺手指着问:
“这些都是买来的吗?”
“是的。”樱桃答道。“买来这些东西多不容易呵!这次牺牲了好几个同志,金雨来同 志也牺牲了… ”
“什么,金雨来也牺牲了?是遇见藏军了吗?”
“不,是饿死的。”
毛泽东神色黯然,仿佛喃喃自语:
“为了一个人难填的欲壑,付出了多少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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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红飘带 (六十二)
时间在饥寒难捱中进入了八月。自六月十二日两个方面军会师,到现在已经一个月又二 十天了,从六月二十六日两河口会议算起,也一个多月了,在这期间,松潘战役计划制订过 两次都未能实现。而敌情却起了重大变化:首先是胡宗南部在松潘、樟腊、南坪一线布防, 加紧构筑碉堡,企图堵住红军北上;刘湘指挥下的川军从南面和东面围了上来,进占了懋 功、北川、茂县、威州及泯江东岸地区;长期以来一直跟在红军后面的薛岳部在四川受到犒 赏劳军之后,绕到北面迎头占领了平武和甘南的文县。对红军的又一个包围圈已经结结实实 地形成。这时的蒋介石正在峨眉山上的军用地图前微笑,准备把红军困死和围歼在川西地区。
这种情况自然使红军的统帅部深感不安。八月在内地正是炎热季节,而在海拔三千公尺 的若尔盖草原上,早已寒气逼人。毛泽东和张闻天披着他们的破大衣,来到周恩来居住的藏 族小楼上议事。
他们早已感到周恩来身体不佳,精力大不如前。今天一看,他的脸更加消瘦,精神也有 些疲惫,一个人正伏在地图上默想什么。旁边放着饭盒,里面盛着一点青稞麦和豌豆苗,看 样子并没有动。
“恩来,你有点不舒服吧?”毛泽东走到他身边问。
“没有什么。”周恩来笑着说。
张闻天指指青稞麦、豌豆苗说:
“怎么饭也没有吃呀?”
“准备等会儿再吃。”
几个人一起坐在火塘边的矮凳上。周恩来说:
“现在敌情已经变化,我们恐怕需要研究一下。”
“是的,”毛泽东说,“我们正是为这事来找你。”
“你们看怎么办才好?”
毛泽东轻轻叹了口气,说:
“恐怕松潘打不成了。”
周恩来瞥了一眼桌上的地图:
“我刚才考虑了好半天,觉得也是这样。可是下一步呢?”
“我认为,南下是决没有出路的,我们还是要坚持北上的方针。”毛泽东神情坚毅地 说。接着,他陈明了自己的意见:对松潘和岷江东岸的敌人可以进行箝制,掩护主力向北越 过草地进占甘南。他认为,首先以夏河与洮河一带为目标,开辟战场,打开局面。
周恩来对这一带的地图不知看过多少次了,还是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伏在地图上望了 一会儿,然后说道:
“这计划自然好,最大的困难是通过草地。”
周恩来还说,经过这些天的调查了解,草地的确不是一般的地方。说是草地,其实有些 地方是一片沼泽。不论人畜都能陷下去。而且气候恶劣,阴晴不定,没有棉衣是很难度过的。
周恩来讲的这些情况,毛泽东自然知道,因为他也向当地群众做了调查。可是不过草地 又有什么法子呢!如果依照原定计划打下松潘,自然可以避开草地,现在则只能死中求生, 险中求存。想到这里,毛泽东叹了口气,笑着说,“我们都是苦命人哪,过了雪山,还要过 草地,老天爷不帮助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关键是解决粮食和御寒的东西。”周恩来又坐到矮凳上。
张闻天的脸上现出苦笑:
“叫我看,这还不是最大的困难。这些困难一定程度上还是可以解决的。最大的困难是 张国焘不愿北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