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红飘带 -魏巍-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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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竟还有这般皎洁、美丽的东西,觉得十分新奇。特别是 接近雪线的地方,满山都是那种名叫绕天红的红花,这种火红的花,一丛一丛的,和洁白的 雪衬托起来,显得特别艳丽。除了绕山红,雪下还有一种草,叶子宽大得象莲叶似的,开着 细小的黄花,也很好看。这一切都使人感到分外美丽新鲜。雪线以上则是一片冰雪世界。
这时,太阳已经老高了。明丽的阳光照着周围的雪峰,亮得耀眼,刺得眼睛微微发痛。 小猴子眯细着眼笑着说:“排长,你看这雪多好看哪!”杜铁锤往四外一看,果然从来没见 过这样的好景。那一团一团的白云,被太阳照得洁白如玉,连绵不断的雪峰,一个个仙姿绰 约,有的露出在白云之上,有的笼在白云之中,比玉雕还要皎洁可爱。小猴子从地上抓起一 把雪,一边吃一边嘻嘻笑着说:“这山有什么难爬,还吹是神山呢!”
可是,他们咯吱咯吱地踏着积雪,往上走了不过十几分钟,就进入了黑沉沉的云雾里, 周围一片混沌,刚才的雪峰全看不见了。只觉得一股股寒气迎面扑来。不一时,耳边滚过一 阵雷声,接着狂风骤起,又是雪片,又是冰雹,劈头盖脑地迎面打来。队伍里立刻人喊马 嘶,乱作一团。杜铁锤从背上抽出雨伞想给小猴子遮挡一下,没想到刚刚打开,一阵狂风就 把伞不知卷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时,小猴子满脸都是雪水,冻得浑身战抖,牙齿格格有声, 嘴唇也发白了。周围的人,有人打开被子蒙住头,有人把洗脸盆顶在头上,雹子象敲小鼓似 地脆响着。铁锤就把小李的背包打开,拿出他的小灰毯子,往起一折,穿了根带子,就成了 一个土造斗篷,披在小李身上。然后鼓励小李说:“没得关系,小猴子,坚持一阵就过去 了!”
疟疾病最怕冷的刺激,昨天蹚水过河,今天冷雨一浇,小李的疟疾立刻发作起来。杜铁 锤眼瞅着他两颊赤红,烧得昏昏迷迷,脚步也站不稳。他摸摸小李的额头,烫得象火炭似 的,就说:“小猴子,是你的摆子又来了吧?”小李点点头,无力说话。杜铁锤就把小李的 步枪、米袋全卸下来,背在自己肩上,一面用力搀着他艰难地向上爬着。由于山上积雪很 深,每一步都陷得过了脚脖子,走起来非常艰难,渐渐就掉到后面去了。
掉队的人,为了不影响队伍的行进,只好走在旁边,自然更加吃力。杜铁锤外面流的是 雪水,里面流的是汗水,不一刻里外两层单军衣全湿透了。正在这时,他听见旁边队伍里有 人说:
“那不是杜铁匠吗?”
杜铁锤用袖子擦擦脸上的雪水,见雪花飞舞中,行进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微微驼着 背,吃力而坚实地迈着脚步。他没有穿棉衣,一条灰军裤早已被雪水湿透,脚上的黑布鞋湿 得发亮。杜铁锤定睛细看,才看出是毛泽东,几个警卫员替他撑着一块黄油布,挡着冰雹。 疾风把油布吹得啪啪地飞扬起来。毛泽东和他的目光相遇,微笑着点了点头,就走过去了。 走出两步又回过头说:
“后面有马,叫那小鬼骑着走吧!”
说过,迈开大步,继续昂首向前走去。警卫员指了指后面的一匹白马,向饲养员打了招 呼,饲养员就牵着马停下来了。那马的鬃毛上披满了雪花冰粒,它的情绪好象也很不稳定, 在冰雹的袭击下,不断昂首嘶鸣。杜铁锤费了好大劲才把小李扶上了马,叫他蒙好头,抓紧 马鬃,自己在一边紧紧地跟着。这时周围极其阴暗,好象在暗夜中摸索前进。
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大约持续了二三十分钟,声势才渐渐小了,空中渐渐明亮起来。 人们再往上爬了一程,已经穿过浓云的袭扰,往上看蓝天如洗,东方一轮红日,正象春花般 的娇艳。刚才电闪雷鸣,风雪冰雹交加,仿佛只是一场梦境。这时,夹金山的主峰,已经看 得清清楚楚。高高的雪峰,就象一位披着轻纱的仙女坐在淡档的白云之中。山垭口处有一座 孤零零的小庙,还有一根据说名叫“望杆”的杆子,为的是给行人一个标志,以免陷入雪 窝。人们的脸上漾出喜色,因为胜利在望,山顶就在眼前,而且一路都是漫坡,眼看就要胜 利了。
可是,这时杜铁锤却觉得胸口憋闷,象压着一块磨盘似地那么难受,腿也迈不动步。忽 然他想起硗碛那位老人的话,“爬上九坳十三坡,鬼儿子拖着脚”,这想必就是“鬼儿子” 来拖脚了。他看看别人,也都“哼哧”、“哼哧”喘着粗气,走得异常吃力。正在这时,他 看见路边一个女同志,正艰难地扶着一个小鬼往上走,三步一停,两步一站。那个小鬼象患 了重病,步子歪歪斜斜,就象快要跌倒的样子。杜铁锤细看,那位女同志正是蔡畅,因为蔡 畅负责群众工作,在遵义时就认识了。那个小鬼是蔡畅的警卫员,因为人生得秀丽,两颊总 是那样绯红,就叫他“红桃”。杜铁锤见这种情形,就跟饲养员打了一个招呼,叫他好好照 看小李,就快步走了几步,说:“蔡大姐,我来搀吧!”说着就去架小鬼的胳膊。蔡畅望着 杜铁锤点点头说:“哦,杜铁匠,原来是你呀!”接着就说,红桃病了好几天了,刚才浇了 一场雨雪,挨了一顿冰雹,病就更加重了。杜铁锤望望小鬼,脸就象一块白纸,连嘴唇也没 有一点血色。铁锤同蔡大姐一人搀着他一条膀子,吃力地往山上拖他。
山愈高,风愈寒,大大的太阳象是冰雪做成,没有一丝暖气。一阵阵峭厉的寒风吹来, 红桃浑身打战,那一口白牙哒哒地响个不停。蔡畅关切地问:“红桃,你冷得很吧?”红桃 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蔡畅立刻停住脚步,将自己的军衣脱去,露出一件紫红色的毛衣,等 红桃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蔡畅已经将毛衣脱了下来。“我不!我不!”他拼命摆着手表示 拒绝。杜铁锤一时不知道怎样表示才好。“听话呀,红桃!”蔡畅一面说一面将红毛衣穿在 了红桃的身上,红桃的小脸上挂着两颗大大的圆圆的泪珠。
红桃身上暖和了一些,毕竟身体太弱,两个人搀着,又向上走出了一百多米,他的两腿 忽地一软,就坐到雪坡上了。蔡畅连声叫:“红桃,不行呀!不能坐下呀!”杜铁锤也连声 说:“坐不得呀,红桃!”说着就拼命往起拉他,刚拉起一点就又坐下了。只见红桃眼泪汪 汪地说:“蔡大姐,我实在不行了,我没服侍好你… ”蔡畅也眼圈一红,哽咽着说:“红 桃,别说这个,你看,马上就要到山顶了!”红桃睁大了那双纯真的孩子的眼睛,深情地望 着蔡畅,最后说了一句:“你给我娘写封信吧!”说过身子一仰,就倒在厚厚的雪地上。蔡 畅伏下身子,拉着他的手喊:“红桃!红桃!你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杜铁锤也连声 喊:“红桃!红桃!”一边喊,一边拉他,红桃已经合上了眼睛,脸上的眼泪也顷刻结成冰 蛋蛋了。
尽管蔡畅是共产党有名的女革命家,是中共最早的党员之一,此时也难免热泪潸潸。她 守着红桃掩面而泣,竟象母亲一般不愿离去。杜铁锤见她一直搀着红桃已累得疲惫不堪,再 拖下去又会出事,就说:“蔡大姐,我们还是把他埋了吧!”蔡畅点了点头。杜铁锤就用刺 刀在路边挖了一个雪坑,和蔡畅一起把红桃掩埋在雪坑里,红桃就穿着蔡畅那件穿了多年的 紫红色的毛衣,睡在了雪山上。
两人默默地向上走着。走了不远,看见远远地站着一群人,周恩来、朱德也在那里低着 头默默地站立着。他们的面前有一小堆雪,显然是刚刚堆起来的一座雪坟。
“又是哪位同志牺牲了!”蔡畅低声地说。
这时,只听山顶上有人高声喊道:
“同志们!快到山顶了!再坚持一下就是胜利!”
“这是谁在喊呢?”杜铁锤问。
“大概是宣传队吧。”蔡畅说。
他们向上一望,果然山顶已经近在眼前,山垭口上高高地飘着一面红旗。那面红旗衬着 皎洁的白雪,简直象一团正在燃烧着的红色的火焰,随着山风热狂地翻飞着,仿佛即刻就要 飞向天空似的…
正在艰难行进的队伍,象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走得更快了。蔡畅向杜铁锤挥挥手,回 到队伍里去了。
杜铁锤将到山垭口时,看到附近有一座孤零零的小庙。用汉文和藏文写着“寒婆庙”三 字。庙前凌乱地堆着两堆棍子,看来都是多年来过往的行人给寒婆留下的纪念。杜铁锤好奇 地进去一望,原来是一尊藏族妇女打扮的泥塑像,身上挂着几块蒙着灰尘的哈达。香炉附近 扔着铜钱和纸币,不过是幸存者留下来的一种纪念而已。
杜铁锤来到山垭口,见几个宣传队的红小鬼,穿着草鞋,手脸冻得紫乌乌的,还在精神 昂扬地向山下喊着口号。他和一般红色战士一样非常喜爱这些文艺战线上的红小鬼们,因为 在长征路上,他们差不多每天都是提前出发,提着标语筒子沿途书写标语,在最艰苦的时候 鼓舞他们,也带给劳苦人民第一缕讯息和阳光。
最使杜铁锤高兴的,是他在这里遇见了小李。小李披着他的土斗篷正站在人群里向下张 望,等到他看见他的杜排长时,就惊喜地叫起来,把他的两只手紧紧地攥住了。杜铁锤笑着 说:
“小猴子,你算过来了吧!”
“过来了!过来了!”小李笑着说,“他们一直把我送到这里。”
他的疟子显然已经过去,脸上充满喜色,满天愁云都不见了。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俩的肩膀,几乎把他俩抱起来了。两人一看正是他 们的营长金雨来。他说:
“我一直等着收容你们,还以为你们让雪山包了肉包子呢!”
说过,三个人嘎嘎地笑起来。金雨来说:
“快下山吧,四方面军的同志正等着我们哩。我告诉你们,中国革命真的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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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红飘带 (五十五)
过了夹金山山垭口,坡陡路滑,有人就干脆坐在积雪上滑了下去。这种因时因地制宜的 发明创造,立时得到推广,人人仿而效之,大家便如坐滑梯似地顺坡而下。金雨来和杜铁 锤、小李也这样地滑下来了。
雪线以下,又是一丛一丛的绕天红和一种金黄的小花,它们披着白雪开得十分鲜艳。向 下走了二三十里,山凹凹里有一个碧蓝色的小湖,湖水清澈见底,映着周围的雪峰,显得分 外美丽。湖边和山坡的青草地上,乌黑的牦牛三五成群地吃草。这种牛是牛头马尾,说牛不 象牛,说马不象马,跑起来一纵一纵,姿势虽不大雅观,却顽强无比。这些生物自然使南国 的战士感到新奇。温度比山顶也暖和多了。人们的情绪高涨起来,想起在冰雹雪水中挣扎的 情景,真使人有点不可思议。
人们的话题自然是一、四方面军的会合。谈起这个,仿佛迷茫之中出现了一片希望,眼 前的一切艰苦困难都冲淡了,人们的脚步也显得轻快起来。
小李紧走了几步,追上金雨来问:
“营长,真要同红四方面军会师了吗?”
“那还有假!”金雨来满脸是笑地说,“一下山就会合了。”
“红四方面军有多少人哪?”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