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红飘带 -魏巍-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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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百姓很好,比清兵的纪律要好得多。”
“他们到安顺场的时候,清兵究竟是否占领了对岸?”“说是占领了,其实是一段假 话。”老人笑道,“石达开的军队是夏历三月二十七日到安顺场的,那时安顺场的名字叫紫 打地。清朝四川的总督骆秉章给皇帝的奏摺说,守军唐友耕、蔡步钟等三月二十五日就开到 河边了。其实不过是向上边邀赏罢了。”
毛泽东点了点头,又问:
“有的史书记载说,石达开一到紫打地,就叫部下造船筏速渡,已经渡过一万多人,一 看天色晚了,又中途撤回,可有这样的事?”
老人端起酒杯,沉吟了一会说:
“据说,这是唐友耕对他的弟弟说的。可是人们有些怀疑:既然天晚了,能将一万人撤 回来,为啥不再渡过去一万人呢?
这些事到今天已经讲不清了。”
毛泽东听得津津有味。他掏出烟来向老人敬了一支,老人不抽,他就把烟点上,又问:
“人说,石达开的部队过不了河,主要是大渡河水涨,是吗?”
“是的。”老人说,“不过,不止是大渡河,左边还有一条松岭河,右边还有一条察罗 河,这几条河都涨水了。那松岭河,实在是最平常不过,只不过几丈宽,可是雪山一化,水 一涨就是好几丈高。这样前有大渡河,左有松岭河,右有察罗河,南有马鞍山,这样就把石 达开的三四万人马困在安顺场后面的营盘山上。石达开新来乍到,哪里会想到我们这里涨水 这么怕人。… ”
毛泽东饮了一口酒,手指夹着纸烟又问:
“大家都说,是石达开生了太子,大排宴席,误了时间?”“这也是事实。”老人说, “我们这里的老百姓都这样说。许亮儒有一本书记得很详细。说石达开传令部下:‘孤今履 险如夷,又复弄璋生香,睹此水碧山青,愿与诸卿玩景欢醉。’就这样敲锣打鼓,在这里闹 腾了两三天。清兵的布置也就越来越严实了。”
“以后进行强渡了吗?”
“石达开是个硬汉子,自然不肯示弱。三天之后,就开始了强渡。第一次,出动了四、 五千人,乘了几十只竹筏,岸上也呐喊助威,真是山谷震动。清军排列在北岸用枪炮轰击, 不料击中了一只火药船,顿时爆炸燃烧,大部太平军都壮烈殉难。十几天后,又进行了一次 强渡,清军隔岸猛烈轰击,加上风急浪高,船只全部沉没。又隔了五六天,开始了第三次强 渡。这次出动了二十几只大船,每只坐七八十人。结果被急浪冲走五只,其它也都沉没了。 从此以后,就没有再过大渡河了。”
毛泽东叹了口气,接着又问:
“为么子他们不沿着大渡河的右岸,直上西康呢?或者到大树堡再折回西昌坝子?”
“不行!不行!”老人连连摇手说,“还是我刚才说的,松岭河过不去嘛!再加上河对 岸是西番族土千户王应元守着,右面察罗河的对岸又是彝族土司岭承恩守着。骆秉章把他们 都收买了。”
接着,老人详细叙述了石达开的困境。石达开看大渡河强渡无望,四面被围,曾经几次 攻松岭河。他的意思也是要沿右岸直上,由泸定桥直奔天全、邛崃、成都。可是王应元把松 岭河上的铁索桥都撤去了,两次偷袭、偷渡都没有成功。石达开无可奈何,曾经隔河射书给 王应元,许以良马两匹、白金千两,请求对方罢兵让路。王应元没有答应。后来又请求采购 粮食,也遭到拒绝。这时东南面清军配合土司岭承恩乘夜到马鞍山劫营,杀死太平军好几百 人,并且攻占了马鞍山。马鞍山这座险地一失守,石达开的部队就困守在营盘山和紫打地, 方圆不过两里路了。粮道也被隔断。不久,敌军便发动了总攻:西面的清军和王应元乘势渡 过了松岭河,清军和岭承恩也从马鞍山上压下,两路齐进,直扑紫打地。太平军营盘全被烧 毁,彝兵还跑到山顶上用木石向下滚击。太平军站立不住,纷纷落水。史书上说,“浮尸蔽 流而下者以万余计”。石达开见无法再守,遂放弃紫打地向东突围。自三月二十七日到紫打 地,到四月二十三日,在紫打地住了二十七天,加上历次战斗损失,石达开的三、四万人, 这时只剩下七八千人。
老人望了望毛泽东,见他手里夹着烟,面色严肃,似乎已经入神,就饮了一口酒,又说 下去。
石达开率领残部向东突围,是沿着岩垭走的。当地所谓岩垭,就是一条很窄的山径,往 上仰望是峭壁千仞,往下看是惊涛骇浪。这时清军黄君荣等衔尾猛追,王应元率彝兵从山顶 滚下木石,大渡河北岸的周千总督清兵瞄准岩垭射击。太平军几面受敌,坠入水中者无数。 这样走出二十里路,渡过一条小河,点检队伍,已经损失了十之五六。夜间住在这里,本想 稍作喘息,王应元又围上来。不到天明,达开又率兵突围,前面就是著名的险地老鸦漩了。 这里正是老鸦漩河注入大渡河的入口处,水势比紫打地还要险恶。放眼望去,河面上全是大 漩涡,每一个都大如车轮,其势如疾风奔马,飞旋而下,不禁令人骇目惊心。石达开见渡河 无望,只好将队伍收集起来,略事休息。看看天色将暮,人马苦饥,石达开和部队已经两天 一夜没有进食,自然饥饿难忍。石达开见部下相聚而泣,难过万分,不禁喟然叹道:“孤畴 昔攻城略地,战无不利,今误陷险地,一蹶不振,此天绝孤,非孤不能为诸卿解危之过 也。”说过也泣下数行。他的部下都哭得抬不起头来。石达开知道丧败在即,就让他的三个 王娘投水自尽。那三个王娘互相牵着衣襟,哭得如醉如痴。石达开见到这种情景,就拔出剑 来,含着眼泪,立逼部卒把三个王娘抱着投入大渡河去了。……
说到此处,老人不禁唏嘘长叹,并说:“你们再往前走,就会看到那地方了!”毛泽东 脸色严峻,半晌无语,沉吟良久,才问:
“后来,石达开不是同清兵进行过谈判吗?”
“唉,说是谈判还不如说是欺骗呢!”老人继续说,当时,太平军四面受敌,又加上霪 雨连绵,粮食无路可寻,进退战守俱穷。石达开英雄末路,自然不胜感慨。这时,他本想投 水自尽,转念一想,自己固不惜一死,而这些部卒跟随自己多年,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却如 之何!清庭今日步步紧逼,无非要自己的头颅,如能以自己的头颅换取部卒的生存,则未尝 不是一个办法。想到这里,他就给骆秉章写了一封信。信上说:“窃思求荣而事二主,忠臣 不为;舍命以全三军,义士必作。……大丈夫生既不能开疆报国,奚爱一生;死若可以安境 全军,何惜一死!……阁下如能依书附奏清主,宥我将士,赦免杀戮,愿为民者散之为民, 愿为军者聚之成军,推恩以待,布德而绥,则达开愿一人而自刎,全三军以投安。虽斧钺之 交加,死亦无伤,任身首之分裂,义亦无辱。”这封信传到清军手中,唐友耕他们见有机可 乘,就开始设计诱骗他了。参将杨应刚和游击王松林就带了几十个兵丁来见石达开,表示同 意他的要求,并且劝他说,大渡天险,决难飞渡,今天既然被围,可解甲归田,只要肯解除 兵柄,可以到洗马姑共商善后。石达开听了这话,开始并不相信,他的部将甚至要杀这两个 家伙。这两个人能言善辩,立刻指天誓日,石达开方才信了。第二天,石达开就带了几个 人,随杨应刚到洗马姑,刚走到凉桥,就遭到伏兵生擒。想不到这位纵横一世的英雄,竟自 己投到囚笼去了。
“以后呢,以后把他解送到哪里去了?”毛泽东问。
“第二天就把他押解到大树堡,接着又押送到成都。不久就杀害了。”老人长叹息了一 声,并且以敬佩的神色说,石达开仍不愧是一个硬汉。据审讯他的官员说,他那种“枭杰坚 强之气,溢于颜面,词色不亢不卑,不作摇尾乞怜之语”。临刑之际,神色怡然。他是被凌 迟处死的。头颅割下来,到处去示众,一直传到湖北。本来还要送到北京,因为路上臭了才 作罢。最可悲的是他那两千士兵,都被诳骗到大树堡,说是要安置,结果在六月十九日那天 夜晚,被清兵包围起来,全部当做“悍贼”杀了,上上下下无一幸免。……老人凄然地说: “你如果到大树堡去,还能看到一大片垒垒荒坟。”
毛泽东听后半晌无语,显然他已深深沉入到这个历史悲剧之中。很久,很久,他才叹了 口气,说道:
“石达开毕竟是个英雄。但是,他对敌人的话太轻信了,这使他吃了大亏。……一切善 良的人总是容易对敌人抱有幻想,这是可悲的事。”
老人也点头说道:
“先生说得是。石达开只想到敌人要他的头,其实,敌人何止是要他的头呢!”
这时,由远而近,从空中传来隐隐的雷声,屋子里也阴暗起来。老人起身出门一看,天 上密云四合,空中已经飘下了雨点,脸上带着愁容说道:
“又是这个时候!石达开的军队从这里过,我记得就老是这种天气。”
说着,他回到屋里来坐下,端起酒碗诚挚地望着毛泽东说:
“你们的军队也要过大渡河吗?听我的话,一切要快!
……”
毛泽东点点头,端起酒碗,远处的雷声似乎更沉重更迫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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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红飘带 (四十六)
红军过了岔罗,就最后离开彝族区了。
仍然是窄窄的山沟和崎岖的山径,满山都是五彩缤纷的杜鹃花,还有叮咚的流泉。风景 是够美了,可是这些还暂时与红色战士无缘。他们想的只是一件事:迅速越过大渡河。
在大部分时间里,战士们都比指挥员的心头轻松。即使有时觉得处境危殆,也并不在 乎,似乎这一切都由他们的上级包揽了。例如现在就有人嘻嘻哈哈笑谈着彝族区的趣闻。可 是指挥员就不同了,作为先遣队司令的刘伯承和政委聂荣臻一路上就很少说话。刘伯承骑的 仍然是那匹老白马,勉勉强强能跟上红军的脚步。他的脖子里依然挂着那个单筒的望远镜, 身上斜挎着图囊和一柄弯弯把儿的雨伞。从他的面容和整个的姿态,都可以看出他陷入到沉 思里。周围的山峰,溪水,野花,流泉,以及战士们高一阵低一阵的笑语,都似乎离得他很 远,很远……
“只要有船我就有办法!”他低声地说。
跟着老白马行进的作战局长薛枫,以为他要吩咐什么,就往前赶了几步,又听见他说:
“只要有船我就有办法!”
薛枫望了望他那直视前方凝然不动的神态,才发现他是自言自语,就回过头对聂荣臻说:
“总参谋长这人真有意思,又在自言自语呢。”
“他说什么了?”聂荣臻在马上问。
“他说,只要有船我就有办法。”
聂荣臻微微一笑:
“昨天半夜,我就听见他这样说。我以为他要同我讨论什么,一看他睡得呼呼的,才晓 得他是做梦。”
薛枫笑了。聂荣臻又说:
“其实,我也做了一个梦,一下子得了五条大船。”
说过,竟笑出声音来了。
正说话间,走在前面的红一团吹起急促的防空号声,部队在路边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