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红飘带 -魏巍-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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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下去就是。”
“有没有船?”
“船,倒是有两条,都是金保长家的。可不晓得还在不在。”
“船在哪里?”
“听说今天一早,区公所给他来了一封木炭鸡毛信,叫他把船烧了。”
那青年红军一听急了,忙问:
“船烧了吗?”
“不晓得。”
青年军官打量了一下这个破破烂烂的屋子,拍了拍张福的赤膊,充满热诚地说道:
“老板,看样子你也不算很宽裕吧。”
张福心里一酸,苦笑着说:
“我原本也是个船夫,后来叫人解雇了,没得办法,开了这个小店混碗饭吃。”
“你帮我们带带路,找找船行吗?”
“行,行。”
青年军官见张福答应得很爽快,很是高兴,立刻同张福一起走出门外。
这地方白天很热,晚上阵阵江风吹来,倒颇有些清冷。青年军官见张福还打着赤膊,就 从背包里抻出一件旧衣服给张福披上,张福推辞了一番,才舒上袖子,心里不禁热烘烘的。
青年军官一路走,一路探问对岸的敌情。张福告诉他,对岸通安县驻着川军一个团,渡 口上的敌人倒不多,只有保安队五六十人。另外还有一个专门收税的厘金局,有两名武装保 丁。从谈话中已经可以听出这个店主东很亲热了。
谈话间已经来到江边。对岸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几点稀疏的灯火。高耸的山岭,在夜空 里象炭块一般地画着粗犷的弧线。滔滔的江水模糊一片,显得幽深可怕,只能听见呜呜的流 水声震人心魂。
青年军官带着侦察队来到渡口,反复细看,连船的影子也没有。张福也显得犹豫不定。 这时,忽然听见岸边石头上仿佛有人低声说话。走上前一看,原来是金保长家的船工张潮满 和他的十五六岁的儿子大潮正坐在石头上闲话。这张潮满将近五十年纪,最近老伴死了,儿 子给金保长家放马,因为顶撞了东家几句,被辞退了,心中甚为抑郁烦闷,来到江边闲坐。 张福见他父子有些惊慌,就低声说:
“潮满哥,你别害怕,他们是红军,是打富救贫的。他们要过江,你知道船在哪里?”
张潮满沉吟了一下,说:
“今天高头来命令让烧船,金保长不舍得烧,把那条新船开到江那边去了。”
“那条旧船呢?”
“旧船,已经废了,藏在李家屋头那个湾湾里,进了半船水了。”
青年军官立刻插上来说:
“老大伯,你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张潮满犹豫了,在黑影里没有作声。
张福插上来说:
“潮满哥,你就带他们去一趟吧!”
“不是我不愿去,”张潮满嗫嚅着说,“要是让金保长知道… ”
张福立刻说:
“不要紧,天塌下来大家顶着,再说红军也是为了我们干人!”
“阿爸,去吧,怎么也好不了。”大潮也说。
老人站起来,慢慢地移动着脚步。
众人跟着走了不远,在满是林莽的一个小岔子里,找到那只旧船,果然进了大半船水。
张福在附近人家找了几个水桶盆罐,大家就跳到船里淘起水来。这时老人又教训自己的 儿子:
“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下来淘水!”
不一时,淘净了水,就把那只船拉到岸上。青年军官检查了一遍,反而叹了口气:
“这条船破成这个样子怎么能开?”
张福笑着说:
“你不要急,我有办法。”
说着,他一溜烟跑回他的小店,不一时抱了几床破被子来,说:
“大家把它扯成布条条,把缝子塞住,也许能行。”
青年军官异常高兴,从腰里摸出十几块银元,塞给张福。
张福推辞不要,青年军官说:
“这怎么行,我们红军不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你这是多少条线哪!”
张福也就笑着收了。
大家立刻动起手来,把破被子撕成条条,用刺刀把布条堵在船缝里。收拾完毕,推到水 里一试,果然没有进水。大家十分欢喜。张福就跳上船去,同张潮满父子一起,把船划到渡 口。
这时,后续部队陆续来到,渡口上黑鸦鸦的,总有一百多人。张福看见青年军官跑上去 报告,夜色里传来一阵满意的笑声,接着,一个爽朗的声音说:
“肖队长!要快!你们马上渡江,抢占渡口!”
张福才知道这个青年军官叫“肖队长”。肖队长立刻招呼大家上船,除了他的队员,又 上来了一个排。一切安排妥当,就叫张福和张氏父子开船。
木船划入黑魆魆的江水中,激流冲着船体嘭嘭作响。船不断地一浮一沉,不时有浪花打 进船内,战士们怕打湿枪枝,把枪枝紧紧地抱在怀里。肖队长却高高地昂起头,聚精会神地 疑视着对岸的灯光。
此处江面甚宽,划了很长时间,才越过中流,渐渐靠近对岸。张福悄悄地向上一指,肖 队长看见靠岸处向上是一排石级,最上面站着一个哨兵。他对两个战士耳语了几句,两个战 士就跳下船去,向那个哨兵悄悄接近。不一时就听上面那个哨兵厉声问道:“干什么的?” 两个战士不慌不忙地回答:“自己人!”接着就扑上去了。没有费多大事这个哨兵就当了俘 虏。
大家下了船。肖队长叫那个排带上俘虏去右面解决那个新开来的连队,自己就同张福一 起到厘金局来。
走了不远,就来到厘金局。张福指着一个门,轻声说:“这里就是。里面有个姓林的克 扣穷人,可坏透了!”肖队长附在他的耳边悄声地说:
“我们口音不对,还是你来叫门的好。”
张福点点头,就开始敲门,一面温声细语地叫:
“林师爷!快开门,我们是来上税的!”
里面一个粗哑的声音厌烦地说:
“天还不亮,不办公事。”
张福又带些哀求的口吻叫:
“林师爷,我们是赶猪的,猪已经赶到沙坝来了,天一亮,我们还要到绞西买猪料呢!”
里面又粗声粗气地说:
“我已经说过了,天亮再说!”
张福向肖队长挤挤眼,大声叹了口气,说:
“是这样,林师爷,我们还要赶路,要不我们只有把猪赶到昆明去卖,那只好下一次再 到你这里上税了。”
这一下果然很灵,里面咳嗽了两声,接着点上灯,开了门。肖队长见里面一个满面烟 容、瘦脸长眉的老家伙,披着衣服站在那里。他用手枪一比,说:
“我们是红军,快把枪交出来!”
那位在乡下人面前一向两眼望天的林师爷,立时吓得面如土色,全身筛起糠来。他冲着 里间屋颤抖着说:
“快,快,你们快把枪扔出来!”
两枝步枪从里间屋里扔出来了,接着出来了两个保丁。
人们拿着缴获的枪枝,回到渡口。这时,右边那个排,也进展得十分顺利。原来他们由 俘虏带路,很快就闯进了江防连的驻地,不费一枪一弹就俘虏了几十个人,因为他们正美滋 滋地在吞云吐雾呢!
江滩上烧起很大一堆火来,这是向对岸发出的占领渡口的信号。那火焰在夜空里欢跃地 抖动着,江水也反射着一片抖动的红光。在火堆旁边,肖队长那张白皙英俊的脸闪着光彩, 张福正对着他嘻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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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红飘带 (三十八)(二)
时间不大,天色已经亮了。
肖队长在山坡上放眼一望,此处江宽足有六百英尺,加之江面上弥漫着乳白色的晨雾, 更显得浩渺无际。据张福说,上游就是有名的虎跳峡,金沙江从三千多公尺深的狭谷里奔泻 而出,自然声势夺人,不同凡响。那滚滚的浪滔,势如奔马般地向前涌去。
他们下了山坡,回到昨晚登岸的地方,看见石级下停着两条大船,一条小些的木船,还 有一只打鱼的小舢板。加上昨晚的那条船,已经有四条可供运兵的船,心里真是欢喜不尽。 张福指着其中一条新船说,那就是金保长昨天弄到这边来的,另外三条是这边渡口一家的。 肖队长望着张福亲热地说:
“张大哥,光有船没有开船的也不行呵,你这里人熟,请几个人来才好。”
张福听见叫他“张大哥”,无疑是又亲热了一层,就说:
“肖队长,你就别客气,咱们到上面山洞里找找看。”
原来这个渡口,云南这边叫皎平渡,四川这面叫中武山渡口。中武山这边山势陡峭,山 坡上房子不多,江边石崖上倒有不少石洞。有些石洞相通,状似走廊。有的石洞很大,能容 三四十人。一些小旅店、粮店,卖凉粉、豆花、包谷饭的小摊摊也都设在这些洞里,因为战 事关系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张福就领着肖队长进入这些山洞。
山洞里冷清无人。他们走到最偏远处,才闻到一股劣等烟草的气味。肖队长有意让张福 走在前面。果然,张福走进洞子,看见一老一少正坐着抽烟。那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穿的相当 破烂,总还算是个裤褂,那个五十几岁的瘦老头,只披着麻包片蹲在那里。张福忙走上去说:
“老光棍,你藏到这里干啥子?”
“听说红军来了… ”老光棍说。
张福哈哈大笑,说:
“他们是打富救贫,你有个毬!”
“别人都说,他们青面獠牙,吃小孩子,挺吓人的。”
张福又大笑了一阵,说:
“那都是鬼话!快去给红军开船吧,一天一块光洋。”
“真的?”老光棍眼睛一亮。
“老弟啥子时候骗过你。”
张福说过,又对年轻人说:
“向二愣子,你也去吧!”
向二愣子翻了翻眼睛:
“他们抓兵不抓?”
“抓兵?象你这样的,人家还不要呢!”张福笑着说,“去不去吧,一天一块光洋?”
向二愣子把旱烟锅子一磕,说:
“干!他妈的,这地方谁不晓得我向二糖匠,他们把我刷了,我正要找个挣钱的地方。”
肖队长听里面说得差不多了,就笑嘻地走了进来。张福冲肖队长一指,说:
“他就是红军,你看是青面獠牙不是?”
老光棍笑了笑,披着麻包片站起来,本来是为了礼貌,没有想到,那条破裤子不争气, 什么都露出来了。他不免面红耳赤,赶快用麻包片掩着。
肖队长叹了口气,学着四川口音说:
“老大伯,你这穿的是啥子衣服哟,还怕我们红军?”
老光棍笑了。
张福让老光棍、向二愣子又去找了几个船工,大家忙向码头走来。肖队长指着老光棍对 一个战士说:
“把厘金局的衣服拿几件来,给这个老大伯换上,呆会儿坐船的还有女同志呢!”
不一时,那个战士拿了一条崭新的裤子,还有林师爷的缎子马褂,都给了老光棍。老光 棍立时穿上,站在船工群中,简直是鹤立鸡群,一个劲儿地咧着嘴笑。
肖队长和张福押着四条大船、一条小船,一齐开到南岸。这时南岸密匝匝地到了不少红 军队伍,大家一看这些船真是欢声雷动,个个眉开眼笑。
南岸专搞了一个船工伙房。船工们吃了饭以后,肖队长笑嘻嘻地对大家说:
“大家先不要走,我们一位首长要来看望大家。”
不一会儿,张福望见一个高父个子的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