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红飘带 -魏巍-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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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个年轻的译电员送来一份电报,交给了周恩来。周恩来看到最后不自禁地笑起 来了。他把电报交给毛泽东,笑着说道:
“这是刚刚破译的薛岳的电报,你们看看!”
朱德也凑到毛泽东身边来看。原来那电报讲了一大篇红军的动态、位置之外,最后说:
窜据威、镇、牛街间地区之共匪主力,被我川滇军截击,西窜无由,饥疲不堪,随处掠 夺,已成流寇,匪首朱、毛,有化装逃走说,特闻。
毛泽东、朱德看到这里,两人相对哈哈大笑。毛泽东笑得烟灰都抖到灰棉军衣上去了, 他边笑边说:
“我的老天!现在把我包围得水泄不通,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往哪里跑呀!难 矣哉!难矣哉!”
朱德用冷峻的口吻说:
“蒋介石很喜欢听这一类消息,他的下级也就专门给他提供这类新闻。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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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红飘带 (二十)
从二月十八日起,自扎西地区秘密东进的中央红军,迅速击溃黔军的抵抗,于二郎滩、 太平渡二渡赤水,沿着习水的偏僻小路向桐梓急进。川军在后衔尾追来,后面已经响起了炮 声。
天色灰蒙蒙的,弥漫的云雾遮盖着山峦,那种无尽无休的贵州式的细雨绵绵不断。
中国工农红军向来以行动神速著称,而在过去一段时间内,却被那些笨重东西拖累住 了。经过扎西整编,彻底轻装,又渐渐恢复了往日风姿。但是,对于年轻的干部休养连连长 侯政来说,部队的行动越轻便迅速,他就越感到紧张和艰难。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的这支连 队是名符其实的“特殊连队”。著名的中共“五老”,有三位在这个连队。另外,随军西征 的三十名女战士,有相当大一部分在这个序列之中,其中就包括邓颖超和贺子珍。另外还有 一些负伤和生病的高级干部。带这样一支部队决不是轻松的事。侯政本来是某军团的卫生部 长,一听说要调来,头嗡地一下懵了。他刚要张口摆困难,跟他谈话的人立刻严肃地问: “你是不是共产党员?”他就不敢说了。随后,周恩来还以红军总政委的身份同他作了一次 谈话;话是温和而亲切的,但是最后一句却很不平常:“侯政,你要丢了一个人,我就杀你 的头。”而周恩来是从不轻意说这种话的。侯政就这样诚惶诚恐地接受了任务。开始他最担 心的是董老、徐老、谢老三位老人,怕丢了一个吃罪不起。不料这三位老人不仅从不掉队, 到了宿营地之后还帮他做了许多工作。尤其是董老,作为这个“特殊连队”的支部书记,工 作计划周密,处理问题细致稳妥,把工作做了一多半。其次,他担心的是女同志,哪知这些 女同志争强好胜的劲头儿,处处胜过堂堂男子。最使他感到难办的,莫过于女同志生孩子 了。他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真是紧张万分,手足无措。侯政最怕孩子生在野外,而那位女 同志偏偏在快到宿营地时开始阵痛,说话之间,血从两条裤腿流下来,小孩儿头已经露出来 了,而距宿营地还有三里之遥。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找了两个女同志扶着她,艰难万 状地走完这两三里路,才进了一间房子,把孩子生在一束匆忙找来的稻草上。长征路上第二 个女同志生孩子,又使他感受到另一种紧张。那位女同志在行军中途发生阵痛,还好,路边 有一所房子,就把她抬进去了。哪知她在屋子里痛得打滚儿,就是生不下来。而后边的追兵 已经迫近,枪声清晰可闻。在这种情况下可怎么办呢?究竟是扔下她走呢,还是硬着头皮等 大家一起当俘虏呢?这时的侯政真是百爪挠心,难作决定。幸亏董老异常沉着,抓起耳机给 后边担任掩护的五军团军团长董振堂打了一个电话,请求他们再顶上一阵;那董振堂竟十分 通情达理,大大方方地说:“董老,既然这样,那就让她慢地生吧!”孩子终于在一个小 时之后生下来了,是战士们艰苦抗击的枪声掩护了这个小天使的来临。这两件事给了侯政以 极为深刻的印象。而现在正躺在担架上的贺子珍,分明处在随时都会分娩的状态,她今天的 遭际又会是怎样呢?
侯政紧紧随着贺子珍的担架,后面是董老、外科医生李治和一个名叫李秀竹的女看护 员。这都是细心的董老一再告诫过的:要事先做好准备。尽管如此,但这项工作毕竟和任何 工作不同,难就难在你不知道我们的小天使什么时候拜访人间。前两三天贺子珍就腹痛了一 阵,弄得人们紧张万分,结果是万事俱备,小天使却音信杳然。今天早晨贺子珍又腹痛了一 次,后来也没有事。何况贺子珍和一般女同志的性格不同,她外在温和,而内在倔强,不是 万难忍受是决不出声的,这样也就更难判断、更难掌握了。
部队长长的行列行进在幽僻的大山间。贺子珍躺在担架上,盖着一床灰色军毯,神态如 常。也许人们以为,睡在担架上是很舒服的事,实际上在“地无三里平”的贵州山路上,一 时上,一时下,担架员被坎坷的山石绊倒,更是常事。侯政不时地关照着担架员注意脚下, 心里想道:“只要今天能平安度过,不生在路上,到了宿营地不管如何困难也好说了。”他 看了看贺子珍微微合着眼睛,象是睡着了似的,就对董老说:
“看起来,今天可能没有事了。”
“不,还是不要大意。”
董老总是那么稳重老练。他留着两撇黑胡子,身着红军服装,腰扎皮带,身披大衣,健 步如飞。不知你是否看到过他青年时代的照片,他穿着长袍马褂,戴一顶平顶帽盔,真使你 哑然失笑;革命真是改变一切,和今天的董必武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同一个人。
董老的话果然不错,在后面传来的炮声里,已经听到了夹杂着的机关枪声。这显然是后 面追击的敌人迫近的征候。“糟了!”侯政在心里暗暗嘀咕道,“是不是又要和上次一样?”
想到这里,他望了董老一眼。董老心里也很着急,却面不改色,沉着地说:
“让前面走快一点!”
部队行进的速度立刻加快了。经过一阵颠簸,侯政听见贺子珍在担架上哼了两声,赶忙 跑过去一看,见她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明晃晃的汗珠。侯政立刻紧张起来,四外一望,真 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前只是云笼雾遮的一条曲曲折折的山间小路。心里想:真是怕什 么有什么,最坏的情况恐怕就要出现。
“董老,怎么办哪?”他望着董老火急火燎地问。
“还是再往前赶赶,尽量找个房子。”董老说。
担架员在山路上一路小跑式地行进。侯政两个眼不够使似地一面走一面四外张望。大约 走了二三里路,还是通讯员眼尖,说:“侯连长,你看那山旮旯里不是有房子吗?”侯政一 看,在半山坡上石头旮旯里,果然有两三间又黑又矮的茅屋,同那苍灰色的石头颜色差不 多,没有好眼力简直难以发现。侯政心中大喜,心想,就是有个小小的茅庵也好。
“你们等一下,我先上去看看。”
侯政说着,领着一个通讯员,就象打冲锋似的嗖噜噜地爬了上去。几间茅屋的门都虚掩 着,侯政拉开一个门,见屋中空无一人,屋正中有一个火塘,火着的很旺,旁边放着一把大 铜壶,里面的水还冒着热气。看样子,老百姓刚照躲出去了。侯政见有这样理想的地方,心 里高兴极了,急忙向山下招手,让担架快快上来。
担架员喘吁吁地抬着担架爬上来了。后面紧紧跟着李秀竹和外科医生李治。李治是医学 专科的毕业生,高高的个子,戴着一副近视眼镜,脸上总带着一种完成任务颇有把握的那种 笑容。随后,董老也有些吃力地走了上来。侯政说:
“董老,你这么大年纪,也就不用上来了嘛!”“人命关天哪!”董老笑着说,“我怎 么能够不上来呢!”
这时,后面不断传来炮声和机关枪的哒哒声。侯政对李治说:
“老李,要快!”
“快不快,我掌握得了吗?”李治睒睒眼,和李秀竹一同走进去,还半开着玩笑。
担架抬进屋里,担架员退了出来。李秀竹把门关起来了。
董老和侯政一伙人都在门外守候。
可以听出,屋子里器械叮当乱响,还夹杂着贺子珍断断续续地有克制的呻吟声。不到半 个小时,婴儿已经呱呱坠地,发出到人间的第一声呼喊。这稚嫩的而又最有生命力的哭声, 是这样富有感染力,董老立刻笑起来,深有感慨地敲打着膝盖,“好,好妹妹妹”一连说了 三个好字。其他人也都笑声朗朗。
随后听见屋子里更加紧张忙乱,传出一阵阵洗脸盆的叮咚声,铜壶的倒水声,李秀竹与 李治的碎语声。侯政正要问是女孩还是男孩的时候,只听李治用一种颇为兴奋的调子说:
“恭喜你呀,贺子珍同志,来了一个千金!”
可是,人们的笑声却为一阵骤然激烈起来的枪声所打断。不仅机枪声,就是步枪声也听 得清清楚楚。有战争经验的人立刻意识到,敌人已经更加临近。
侯政望着董老,满面愁容地说:
“孩子怎么办哪,董老?”
董老捋捋胡子,果断地说:
“只好把他留下,这是规定。”
“可是老百姓不在家呀!”
“留下点钱。”
“留多少?”
“太少也不行,你留下三十块光洋。”
侯政从沉甸档的挎包里取出钱来,数了三十块袁大头,用纸包起来。董老接在手里掂了 掂,又沉吟了一番,说:
“侯政,你看少不少,这地方老百姓困难哪!你那里还背的有大烟土吗?”
“有,有。”
侯政叫通讯员从挎包里拿出两块大烟土来,掂了掂约有一斤多重,这在贵州也值不少的 钱。为了怕群众吃亏,自红军西征以来,早已不用苏维埃的纸币,而改用白洋或没收的烟土 顶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侯政见诸事完毕,就敲了敲门,说:
“老李,你快一点嘛!”
“你嫌慢你来!”李治在里面不满地说。
“哎呀,我是叫你尽量的快嘛!”
不一时,房门打开,担架员进去把担架抬了出来。贺子珍头上蒙着一条大毛巾,脸色惨 白得厉害。担架下面还扑嗒扑嗒地滴着血水。在行将抬出门口的时候,贺子珍微微地睁开眼 睛,用低微的声音叫:
“李医生!李医生!你把她抱过来我看看。”
李治连忙把一个用白纱布包起来的婴儿抱了过来,贺子珍颤巍巍地接在手中,睁起明星 般的眸子无限哀怜地看了一眼,然后还给李治,哽咽着说:“李医生,你把他放得离火塘近 点儿。”一句话还没说完,已经泣不成声,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子珍同志,”董老连忙上前安慰道,“现在这样处理,也是不得已呀!”
“我明白,董老,我太感谢您了!”贺子珍一边擦泪,一面声音微弱地说,“孩子跟着 人民长大也很好。如果他长大,是革命的就会去找我们;如果变成敌人、坏人,也就算了。
… ”
枪声愈来愈近。董老对担架员挥挥手说:
“快走!我们随后就赶上去。”
担架下山去了。董老和侯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