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2-第2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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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戈枪上挂着秦恒的尸首,鲜血淋漓而下,在这一刻,他的胸中被复仇的快意和血腥的味道充斥,直欲在这万军包围之中尽情呐喊一声,他终于为家人报了仇,在隐于黑暗若干年后,终于为家人报了仇。
在胶州的城外,他第一次向范闲诉说了自己的过往,而在半年之后,范闲轻声许诺,会给他报仇的机会。荆戈不知道小范大人有什么能力可以帮助自己一偿心愿,但今日这心愿终于变成了现实。
快意。无穷地快意杀意,让荆戈开心的笑了起来,那道凄惨的伤口在他的两耳间裂开,就像是小丑的嘴,因为此时的笑,而张地愈发的大。看着格外恐怖,却又格外凄凉,眼泪如雨自脸部滑落。
而看到这一幕的人们,都自内心最深处泛起了一丝寒意。骑于马上的秦老爷子,心头如撕裂般地痛了起来,两眼一黑,却是强悍地直坐于马上,没有让任何人发现自己已经快要禁受不住的精神衰败。
秦老爷子面色苍白,白发乱飘,看着被那怪物黑骑刺入枪上的独子。一言不发。便在此时,皇城下那些如暗流般悄悄发生变化的画面中,第二幅画面也变了,就像一位丹青圣手。在满山的泼墨秋图里。肆意洒下万点朱点,山野里顿生无数野花,由凄清顿成果实丰收之盛景!
正宫门被叛军重车撞开,叛军正大喊着往里面冲击,然而一柄大刀却自宫门之中挥将出来,带起一阵寒光,一道血光,数个头颅就此落地!
大刀再挥,在一片寒光之中。全身银甲的大皇子骑于马上。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如天神一般,跃门出宫门。大刀开血路!
喀喀喀喀,叛军前锋肢断头落,大皇子暴喝一声,手持长刀,率着身后地两百名禁军突骑,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宫门被破开的一瞬间,抢先攻了出来,开始了皇宫里人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击!
马蹄轰隆响起,宫门内地山石泥沙虽只清除开了一条小道,却也没有阻止住大皇子反击地速度,两百名禁军依次快速驶出,凭借着高速的冲击力,与优良的骑战功夫,如快刀入豆腐般,将宫门前的叛军先锋,冲开了一条大口子,寒芒所向,无人能阻,敢阻者皆化为地上尸首与残离肢体。
只是刹那功夫,禁军便从豁然洞开的宫门处,往外冲了近二十丈,如同一道银流一般,势不可挡!
而此时,叛军也已经开始加速向着已经破开的宫门处冲了过来,密密麻麻的,有如满天飞舞的蝗虫,令人不寒而栗。
二百名禁军虽然势厉,但在这样强大的叛军面前,看上去只像一道银线般粗细。
然则……大皇子不惧,他既然信任范闲,便已经将自己地生死置之度外,快速冲击中手腕一翻,大刀在空中画了一道弧圈,直直向着右前方斩了下去,只闻得喀地一声脆响,一名叛军校尉手中短枪从中断开!
大刀砍入那名校尉肩上,大皇子皱眉闷哼一声,腰腹发力,沉气运臂一拖,嗤拉一声,刀锋破体而出,顿将那名校尉身躯斩成两半!
紧接着大皇子一俯身子,避过迎面削过的一根刺棒,此时他手中的大刀拖至身后,于腰间周游一转,凭借着强大地臂力,一个斜劈,大刀刀锋在空中凄厉地呼啸着,极为霸道地生生砍飞左侧方那名叛军的头颅!
啪的一声轻响,无数血水喷打在大皇子银色的盔甲上,他手中的长刀亦是带着浓浓的血污,银红相加,就如同他平日里喜欢着的那件鲜红大氅,随着禁军的拼死突击,化作了一道血线,看上去份外惊心壮丽。
头盔将将压着大皇子如剑般的双眉眉线,他的眼睛里野火燃烧着,勇不可挡地率着部下,向着前方遥远的叛军中营处冲去,这一路上不知道会遇到多少阻截厮杀,或许他永远也无法冲到李承乾的面前,可是他依然要冲。
因为他是庆国征西军大帅,皇室子弟中唯一有过沙场经验的人,即便不明白范闲的用意在哪里,但既然接下了这个使命,便一定要将使命贯彻到底。
他不是武道高手,但他是军中猛将,京都的攻防战无法发挥他在野战上的指挥才能,然而冲锋陷阵,大皇子向来不惧,沙场上的马战功夫,和高手之间的决斗完全不一样,首重气势,而大皇子的气势毫无疑问,已经被他誓死的心,提到了巅峰状态。
身为东夷与南庆的混血儿,从某些角度上来说,他不得陛下之喜,却对这片国土有着浓厚地感情……
一枝暗箭射来。被他刀尖劈开,却让他的身形顿了顿,被马下无数叛军刺来的枪枝在身上划了几道血口,幸亏马速极快,没有落入包围圈中,而是直接杀出一道豁口。继续向着叛军中营冲刺!
还有很远,但这两百禁军给人的感觉却是,似乎他们在下一刻,便会冲到太子的面前。
范闲站在黑色的棺材上,紧张地注视着城下地一切,当大皇子从城下宫门冲入自己视野中时,他在第一时间内发出了命令。
“为殿下开路!”
皇城之上留下的禁军与监察院部属并不多了,大部分都在勉力支持,迎着那些自云梯往皇城上攀爬的叛军士兵,凭借着凌晨时两个时辰的准备。至今没有让一名叛军爬上城头。
然而他们早已得到了军令,虽然心中暗自凛惧,却依然毫无迟缓地贯彻了范闲的意旨,离开了自己驻守的皇城范围。极快地向着中间地带靠拢。将手中已经极少的箭枝,一点也不吝惜地射了出去。
箭枝集中如雨,全数洒落在大皇子这一拔禁军突击的路线之前,全部落在那些叛军们的头上,顿时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也让大皇子突击路线上地阻力变得小了一些。
然而皇城其余地方防守力量变得薄弱,没有箭羽防御,云梯上下的叛军们像是吃了兴奋剂一般,勇敢地向上攀爬。眼见便要登上了城墙。
禁军们拼命地拉动着弓弦。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胳臂上的疼痛与手指上被弓弦震出的血水,他们奉范公爷地命令,要用手中地弓箭替王爷开路。那叛军攻上皇城来怎么办?可是王爷此时就率着两百名兄弟,在叛军的合围里突击,如果自己的弓箭稍一缓慢,王爷受了损伤怎么办?惶恐、不安、壮烈,各式各样的情绪在皇城上这些禁军们的心中翻滚着。
叛军已经沿着云梯爬到了皇城之上,虽然上城的人数不多,但都是秦家的军中好汉,极其艰难地站稳了脚跟,开始扩大阵地,为后续的叛军部队上城开路,而城下宫门处两百名禁军骑兵已经冲了出去,叛军们围阻不能,自然沿着破开的宫门杀了进来,和宫中仅存地那些防御力量杀在了一处。
眼看着皇宫即将陷落,而大皇子还在城下地叛军中冲杀着。
此时嗡嗡两声闷响,停顿了一段时间的两座守城巨弩,终于再次开始了射击,这次的射击并不是针对那些冲门地撞车和那些陆续运来的登城三截云车,而是在范闲的强力要求下,全数落在了叛军之中,落在了大皇子冲击路线的正前方。就如同禁军们此时的箭雨所指一般。
巨弩落地,扎穿无数叛军身体,激起阵阵血雾,复又重重扎入青石板中,有的弹起,巨大的重量和强大的冲击力,也足以压死几人!
骤然强大的箭雨与威力恐怖的弩箭,十分有力地支援了大皇子的突击,在叛军正中方开出了一道血路,而大皇子率着禁军,如一道银线,便沿着这条血路,勇敢地向着叛军中营突击。
叛军们明明人多势众,但眼看着骑于马上的大皇子壮丽英姿,却是无来由地心悸起来,庆军最重战功,而世人皆知,数年来,便是这位大皇子领军在西陲与胡人征战,未尝一败,为庆国立下了赫赫大功,而这位大皇子更是成了军中一代名将。
一代名将率兵突击,所形成的压迫感和冲击力度,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抗的。
范闲看着那壮烈的一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体内两个缓缓运行的小周天猛然提速,将体内经脉上附着的那一层天一道真气逐渐脱去,而让那些暴戾的霸道真气,开始在身体内强悍的运行起来。
血丝在他的眼中越来越盛,药物的作用已经到达了峰值,他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钩索,等待着最后一根弩箭发出的声音。
杀死秦恒的荆戈已经被最先赶到的叛军包围,秦老爷子有些冷漠无神地收回自己地目光。投往前方还极遥远的骚乱之中,他知道大皇子已经开始领军反攻,他知道大皇子的作战风格是如何狂野壮烈,如果对方手中还有三千骑兵,或许秦老爷子也会暂避对方锋芒,然而此时叛军胜势已成。城头宫门处已经突了进去,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秦老爷子断然是一步也不会退的。
这是在沙场上浸淫数十年后所形成的天然直觉,然而看着大皇子浑身浴血地英姿,想到先前那一幕独子惨死的景象,秦老爷子忽然觉得自己已经老了,甚至快要闻到死亡的气息,一直深藏于心的那抹痛楚,让他在微一犹豫之后,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
“敌军最后的疯狂反扑。不可轻觑。”秦老爷子咳了两声,对自己亲信的家将说道:“带着太子去后营。”
太子看了秦老爷子一眼,本不想退,奈何太子殿下不知军事。也愿意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干扰到秦老将军的行兵布阵,只有黯然离去。秦老爷子乃沙场老将,当此大皇子最后反扑之际,他选择不动如山,自然是最佳的决定,但今日亲见独子死亡地惨剧,终究让他保守了一些,让家将带领太子暂避大皇子反扑锋芒,只是如此一来。他的身边便只剩下了八名秦家家将。
或许身为九品高手。秦老爷子根本不在乎什么。但范闲在乎。
巨大的守城弩终于耗费了所有的弩箭,而禁军地箭雨也已经变得稀疏起来,可此时大皇子所率领地禁军队伍。在付出惨重的代价之后,依然无法突进到叛军的中营。
战场之上或许会有奇迹发生,但是想靠两百名骑兵便进行一次成功的反扑,这已经不叫奇迹,而叫痴心妄想。而大皇子浴血作战至此时,已经杀出了长长的一条血路,强悍的沙场作战能力,已经吓破了无数叛军的胆魄。
此时皇宫将破,大皇子被围,残存的黑骑与荆戈被围,大势已成,便是最后那枝守城弩射出去的声音,也和前面地十几枝弩箭大为了不同,斜斜地射出,发着呜咽地悲音。
从这最后一枝弩箭射出之后,两座守城弩便沉默了下来。所有人都似乎清清楚楚听到了这枝弩箭发出的悲声,能够捕捉到这枝弩箭撕裂空气,运行的轨迹。
而没有人注意到,这枝弩箭飞行地轨迹与前面为大皇子开路的弩箭飞行轨迹完全不同!
这枝弩箭斜平而射,竟是自所有叛军的头顶上掠了过去,没有造成任何的伤害,而是在空中缓缓地消耗着动能,飞行了极长的一段距离,然后重重地摔落在了叛军中营的正前方。
弩箭射的虽远,但如此射出,却是没有任何威胁,最后就像是一块破铜烂铁般凄凉地摔落在地,没有砸到一名叛军士兵,只是将他们吓了一跳。
噗的一声闷响,弩箭就像是小孩子玩刀一般,运气极好的弩尖向下,刺入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