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上)〔俄〕陀思妥耶夫斯基-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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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已经失去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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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力了,所以他甚至连想也没想,就径直走近管院子的人的住房,推开了门。 如果管院子的人问他:“有什么事?”说不定他会把斧子直接交给他。可是管院子的人偏偏又没在家,他立既把斧子放回长凳底下原来的地方;甚至仍然用劈柴把它遮住。 以后,直到他回到自己屋子里,连一个人,连一个人影也没碰到;女房东的门关着。 走进自己屋里,他立刻和衣倒在长沙发上,他没睡,但是处于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 假如当时有人走进他屋里来,他准会立刻跳起来,大声叫喊。一些杂乱无章的思想片断飞也似掠过他的脑海,可是他一点儿也弄不懂自己在想什么,甚至尽管想努力集中思想,却怎么也不能使思想停留在某一点上……
第 二 章
一
他就这样躺了很久。 有时他似乎醒了,发觉早已是夜里了,但是他根本不想起来。最后他发觉,天已经明亮起来。他仰面躺在沙发上,由于不久前昏迷不醒,此时仍在呆呆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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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 一阵阵可怕而绝望的哀号从街上传到了他的耳中,听起来十分刺耳,不过每天夜里两点多钟他都听到自己窗下有这样的号哭声。 现在正是这号哭声吵醒了他。“啊!
那些醉鬼已经从小酒巴里出来了,“他想,”两点多了,“想到这里,他忽然一跃而起,仿佛有人把他从沙发上猛一下子拉了起来。”怎么,已经两点多了!“他坐到沙发上,这时他想起了一切!忽然,一切都想起来了!
最初一瞬间,他想,他准会发疯。 一阵可怕的寒颤传遍了他的全身。 不过寒颤是由于发烧,他还在睡着的时候,身上就已经开始发烧了。 可现在突然一阵发冷,冷得牙齿捉对儿厮打,浑身猛烈地颤抖起来。 他打开房门,听听外面有什么动静:整幢房子里全都进入了梦乡。 他惊奇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环顾屋内的一切,他不明白:昨天他进来以后怎么能不扣上门钩,不但没脱衣服,连帽子也戴着,就倒到沙发上了呢?
帽子掉了,滚到了枕头旁边的地板上。“假如有人进来过,他会怎么想呢?认为我喝醉了,不过……”他窜到窗前。天已经相当亮了,他赶快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把自己身上的一切全都仔细检查了一遍,还仔细地察看了大衣: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不过这样看还不行:他打着寒颤,动手脱下所有衣服,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他把衣服都翻过来,连一根线、一块布也不放过,可是他还不相信自己,反复检查了三遍。 仍然什么也没发现,看来没留下任何痕迹;只有在裤腿角上磨破了的地方耷拉着的毛边上留有几块很浓的、已经凝结起来的血。 他拿起一把大折刀,把毛边割了下来。 好像再没有别的什么了。 忽然他想起来了,他从老太婆身上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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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里拿来的钱袋和那些东西,到现在还都分别装在他的几个口袋里!
到现在他还没有想到要把它们拿出来,藏起来!
就连现在,他察看衣服的时候,竟还没有想到它们!这是怎么搞的?他立既急急忙忙把它们全都掏出来,丢在桌子上。 他把这些东西全都拿了出来,连口袋都翻过来看了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留在里面了,然后把这堆东西都拿到墙角落。 那个角落的,墙脚下有个地方从墙上脱落下来的墙纸给撕掉了,他立既动手把这些东西塞进那儿的一个窟窿里,塞到墙纸下面,“塞进去了!
所有东西都看不见了,钱袋也藏起来了!“他高兴地想,欠起身来,神情木然地望着那个角落,望着那个塞得凸起来的窟窿。忽然他惊恐地全身颤栗了一下:”我的天哪,“他绝望地喃喃地说:”我怎么啦?难道这就叫藏起来了吗?难道就是这样藏的吗?“
不错,他本不打算拿东西;他想只拿钱,因此没有事先准备好藏东西的地方。 “不过现在,现在我有什么好高兴的呢?”他想,“难道就是这样藏东西?我真是失去理智了!”他疲惫不堪地坐到长沙发上,立刻,一阵让人无法想像的寒颤又使他浑身颤抖起来。 他无意识地把放在旁边椅子上他上大学时穿的一件冬大衣拉了过来,大衣是暖和的,只不过现在已经差不多全都破了,他把大衣盖在身上,睡梦立刻袭来,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又说起胡话来。没过五分钟,他又一跃而起,立刻又发狂似地又扑向自己那件夏季大衣。“我怎么能又睡着了,还什么都没做呢!
真的,真的!
连腋下的那个环扣到现在还没拆下来呢!
忘了,这样的事都忘了!
这样一件罪证!“他把环扣扯了下来,赶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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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撕碎,塞到枕头底下那堆内衣里。“撕碎的粗麻布片无论如何也不会引起怀疑的。 好像是这样,好像是这样!”他站在房屋中间一再重复地说,并且集中注意力,又开始细心地察看四周,地板,到处都仔细看看,看是不是还遗漏了什么东西。由于过分紧张,他感到十分痛苦。 他深信自己已经丧失了一切能力,连记忆,连简单的思考能力都已丧失殆尽,这想法在折磨他,使他无法忍受。“怎么,莫非已经开始了,莫非惩罚已经到来了?就是的,就是的,就是如此!”真的,他从裤子上割下来的一条条毛边就这样乱扔在房屋中间的地板上,有人一进来就会看见的!
“唉,我这是怎么了?”他又高声叫嚷,六神无主,不知所措。这时他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说不定他的所有衣服上都沾满了鲜血,也许有许多血迹,只不过他没看见,没有发觉,因为他的思考力已经衰退了,思想不能集中……丧失了理智……他忽然想起,钱袋上也有血迹。“哎呀!
这么说,口袋里面想必也有血迹了,因为钱袋上的血还没干呀,我就把它塞进了口袋里了!“他立刻把口袋翻过来——果然不错——口袋的里子上血迹斑斑点点!
“既然我自己忽然想了起来,想到了这一点!可见我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可见我还有思考力和记忆力,”
他得意洋洋地想,高兴地深深呼了口气,“不过是因为发烧,身体虚弱,瞬息间处于谵妄状态,”于是他把左面裤袋上的衬里全都撕了下来。 这时阳光正好照到了他左脚的靴子上:从破靴了里露出的袜子上好像也有血迹。他甩掉靴子:“真的是血迹!袜子尖上全让血浸透了”
;可能当时他不小心踩到了那滩血上……“不过现在该怎么办?这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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袜子,那些毛边,还有口袋衬里,都藏到哪里去呢?“
他把这些东西归拢到一起,抓在手里,站在房子中间。“扔到炉子里去吗?
可是首先就会搜查炉子。 烧掉吗?
可是用什么来烧呢?
连火柴都没有了。不,最好是到什么地方去,把这些东西全都扔掉。“对了!最好扔掉!”他反复地说,又坐到长沙发上,“而且马上就去,毫不迟疑,立刻就走!……”
可是他非但没走,他的头却又倒到了枕头上,一阵难以忍受的寒颤又使他一动也不能动了。 他又把那件大衣拉到自己身上。 很长时间,一连好几个钟头,他好像一直还在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地想:“对,马上,随便去哪里,把这些东西全都扔掉,别再看到它们,快,快点儿!”有好几次他试图挣扎着从沙发上站起来,可是已经站不起来了。 把他彻底惊醒的是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喂,开门呀,你还活着没有?一直在睡!”娜斯塔西娅用拳头敲着门,大声叫喊道,“整天整天地睡,像狗一样!就是条狗!开门呀,还是不开呢!都十点多了。”
“或许,不在家!”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啊!这是管院子的人的声音……他来干什么?”
他一跃而起,坐在沙发上。 心跳得厉害,甚至觉得心痛。“那门钩是谁扣上的?”娜斯塔西娅反驳说,“看,锁起来了呢!怎么,怕把他偷走吗?开门,聪明人,醒醒吧!”
“他们要干什么?管院子的干吗要来呢?一切都清楚了。是拒捕,还是开门?完了……”
他欠起身来,弯腰向前,拿掉了门钩。他这间小屋整个儿就只有这么大,不用从床上起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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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拿掉门钩的。不错:门口站着管院子的和娜斯塔西娅。娜斯塔西娅有点儿奇怪地打量了他一下。 他带着挑衅和绝望的神情朝管院子的瞧了一眼。 管院子的默默地递给他一张用深绿色火漆封住的、对折着的灰纸。“通知,办公室送来的,”他一边把那张纸递过去,一边说。“什么办公室?……”
“就是说,叫你去警察局。 去办公室,谁都知道,是什么办公室。”
“去警察局!……去干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呢。 要你去,你就得去。”他仔细地看了看他,又往四下里望望,转身走了出去。“你好像病得很厉害?”
娜斯塔西娅目不转睛地瞅着他说。有一瞬间,管院子的也回过头来。“从昨儿个起你就在发烧。”
她加上一句。他没回答,手里拿着那张纸,没有拆开它看。“那你就别起来了,”娜斯塔西娅可怜起他来,看到他从沙发上把脚伸下来了,于是接下去说。“病了,就别去。 又不急。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呢?”
他一看:右手里拿着割下来的几条毛边,一只袜子,还有几块从口袋上撕下来的衬里。他就这样拿着它们睡着了。后来他想了一阵,想起来了,原来他发烧时半睡半醒,把这些东西紧紧攥在手里,就这样又睡着了。“瞧,他弄来了些什么破烂儿,攥着它们睡觉,还好像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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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什么宝贝儿似的……“娜斯塔西娅病态地、神经质地大笑起来。 他立既把这些东西塞到大衣底下,并且拿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虽然那时候他不大可能完全有条有理地进行思考,可是他觉得,假如来逮捕他,是不会像这样对待他的。”可是……
警察局?“
“喝茶吗?要,还是不要?我给你拿来。 茶还有呢……”
“不要……我要出去,我这就出去,”他站起来,含糊不清地说着。“去吧,恐怕你连楼梯都下不去呢?”
“我要出去……”
“随你的便。”
她跟在管院子的人后面走了。 他立既冲到亮处,仔细察看袜子和毛边:“有血迹,不过不十分明显。 血迹都弄脏了,有些被蹭掉了,而且已经褪了色。 事先不知道的人什么也看不出来。那么娜斯塔西娅从远处什么也不会发现,谢天谢地!”
于是他心惊胆战地拆开通知书,看了起来;他看了很久,终于明白了。 这是警察分局送来的一张普通的通知书,叫他今天九点半到分局局长办公室去。“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事呢?
就我本身而言,我和警察局从来不发生任何关系的!
而且为什么恰好是今天?“他痛苦而困惑不解地思索着。”上帝啊,但愿快点儿吧!“他本想跪下来祈祷,但是连他自己也笑了起来——不是笑祈祷,而是笑自己。 他急忙穿上衣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