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异星邪-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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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瑾的笑声更凄厉了:“杀死我……哈哈,你最好杀死我,你杀死了我爹爹,杀死了我
妈妈……”
哪知——
她话声尚未了,温如玉竟也突然纵声狂笑起来:“我杀了你妈妈,哈哈——我杀了你妈
妈……”
突地——
卓长卿只听“轰”然一声,木石尘砂,漫天飞起。
他一惊之下,定睛望去,只听温如玉惨厉的笑声越去越远,这女魔头竟以至强至刚的内
家真力,在墙上穿了一个大洞,脱身而去,远远传来她凄厉的笑声:“我杀了你妈妈……我
杀了你妈妈……”
刹那之间,笑声划空而过,四下又已归于寂静,只有温瑾与卓长卿的呼吸之声,在这寂
静如死的夜色中响起一些声音,但却又只是那么微弱。
温瑾还自呆呆的站在地上,瞪着失神的眼睛,茫然望着渐渐平息的砂尘,她僵立着的身
躯,渐渐也起了一阵颤抖。
终于——
她再也忍不住激荡的心情,失声痛哭了起来,卓长卿只见她身躯摇了两摇,然后便像是
一缕柳丝般虚弱的落到地上,他心头一跳,再也顾不得别的,纵身掠了过去,一把搂住她的
纤腰,惶声问道:“姑娘,你怎样了……”
但是温瑾又怎会听得到他的声音,她只觉心中有泰山一样重的悲哀,北海一样深的仇
恨,要宣泄出来。
但是她此刻除了痛哭之外,她什么也不能做,她再也想不到自她有生以来,就一直爱着
她、照顾着她的姑姑,竟会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不管在别人眼中,对她的姑姑如何想
法,但是那么多年,姑姑在她看来,却永远是慈蔼而亲切的。
直到此刻——
直到此刻所有她一生中全心倚赖着的东西,全部像飞烟一样的消失了。
“我该怎么办……爹爹、妈妈,你们怎么不让女儿见你一面……”
她痛哭着低语着,爹爹、妈妈,在她脑海中只是一个模糊而虚幻的影子,她捕捉不到,
而且也看不真确——但是——温如玉的影子却是那么鲜明而深这地留在她脑海里,她无法摆
脱,难以自遣,十余年来的爱护与关切,此刻竟像是都变成了一条毒蛇,紧紧的咬着她的
心,人类的情感,情感的人类,生命的痛苦,痛苦的生命:“啊,为什么苍天对我这样残
忍……”
她哀哀地哭着,眼泪沾湿了卓长卿的胸膛,他不敢移动一下,他知道此刻蟋伏在他胸膛
上的女孩子的痛苦,他也领受得到她的悲哀,他看到门外已有了一线淡淡的曙光,但是晚风
很冷,他不知道黎明前为什么总会有一段更深的黑暗和更重的寒意。
于是他让她蜷伏在自己的怀抱里,领尝着这混合着悲哀、仇恨、寒冷,但却又有一丝淡
淡的温馨的滋味。
没有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一个安慰的动作,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多余的,他只是轻
轻地拥偎着她,直到她哭声微弱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珠光黯淡了,晓色却明亮了。
卓长卿感觉到他怀中的温瑾哭声已寂,鼻息却渐渐沉重起来,他不知道她是否睡了,但
痛哭之后的女子,却常是容易入睡的。
于是他仍未移动一下身躯,只是稍为闭起眼睛,养了一会儿神。
清晨的大地是寂静的,潮湿而清冷的寒风,虽然没有吹干树叶上的朝露,却吹干了温瑾
的眼泪。
他看到了他。
他感觉到她身躯的动弹,知道她醒了,他垂下头——于是他也看到了她。
这一瞥的感觉是千古以来所有的词人墨客都费尽心机想吟咏出来,却又无法吟咏出来
的。
因为世间还没有任何一种语言和文字能描叙出这一瞥的微妙。
郎是生疏的感情的成熟,分离的感情的投合,迷乱的感情的依归——既像是踏破铁鞋的
搜寻着在一瞬间突然发现了自己所要寻找的东西,又像是浓雾中迷失的航船斗然找着了航行
的方向——她抬起头,垂下,垂下头,抬起,心房的跳动混合了悲梦的初醒,在这一刹那
时,她的确已忘记了世间所有的悲哀,虽只是刹那之间,但等她忆起悲哀的时候,她却已领
受过人生的至境。
她羞涩的微笑一下,不安的坐直了腰身,然后幽幽长叹一声,张了张嘴唇,眨了眨眼
睛,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但是有如海潮般的悲哀与愤仇,却又已回到她心里。
她的眼睛又湿润了,长长的睫毛像是不胜负担大多的忧郁,而又沉重地合了起来,她合
着眼整了整衣衫,站了起来,目光一转,望向土墙的破洞,又自长叹一声,道:“天亮了,
我该走了”“她缓缓回过头,目光突然变得温柔许多:“我不说你大概也会知道我要到哪里
去,我……我要去找我的仇人……仇人,你也该走了,天亮了,天亮了……”
她梦呓般重复着自己的言语,转身走到门口,似乎要证实一下外面是不是天亮了一样。
晨雾也散了,但晨愁却未散,她再次回过头,凝注着卓长卿一眼,生像是她已自知以后
永远也见不着他似的,因为她已抱定了决死的心,去复仇,或去送死!这其间竟没有选择的
余地。
卓长卿缓缓站了起来,他领受得到她言语与目光中的含意,这是他平生从未领受到,甚
至从未梦想到的感觉。
直到她已缓缓走出门口,他才如梦初醒,脱口呼道:“姑娘!”
温瑾脚步一顿,口过头,默默地凝注着他,他定了定神,道:“你可知道那温如玉到哪
里去了?”
温瑾缓缓摇了摇头,幽幽叹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相信我会找得到她的,一定
找得着她的。”
卓长卿抢步走到她身边,鼓起勇气:“那么我们就齐去找吧!”
温瑾微微一楞:“我们……”
卓长卿长叹一声,目光投向苍穹:“家父家母也是死在那温如玉手里的!”
温瑾全身一震,却听卓长卿又道:“十余年前,在黄山始信峰下——”温瑾“呀”地一
声,脱口轻呼出来:“我记得了……我记得了……黄山,那是在黄山……是你,想不到是
你……”
她缓缓垂下头,似乎在叹息着造物的微妙,若换了两日以前,这两人原本是仇敌,但此
刻……
卓长卿又叹道:“所以,我该陪你一起去。”
他垂下头,她抬起头,两人目光相对,卓长卿忍不住轻轻握住她的手,两人心意相流,
但觉自己心胸之间突然生出无比的勇气,卓长卿接着叹道:“为你复仇,也为我复仇,唉—
—只怕那温如玉此刻已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他语声一顿,朗声又道:“但我们一定找得到的,是吗?”
默然良久,这一双敌忾同仇的少年男女,便齐地掠出了这残败的寺院,掠向天目山巅,
那就是温如玉原来歇息之处。
他们虽然深深知道他们的处境是危险的,因为天国山巅上除了丑人温如玉之外,还有着
许多个武林高手,这些人原本是为了要对付一心来参与天目之会的武林群豪的,但此刻却都
可能变做他们复仇的障碍。
但是他们心中却已毫无畏惧之心,但只要他们两人能在一处,便是天大危难也不放在心
上。
此刻朝阳已升,彩霞将消未消,旭日映得满山青葱的木叶,灿烂一片光辉,轻灵而曼妙
的飞接在温瑾身旁。
只听温瑾幽幽叹道:“你的仇人除了……除了她之外,还有另一个尹凡,假如……假
如……唉,我们上山找不到她,我就陪你一,起去找尹凡,但只怕……”
她又自一叹,终究没有说出失望的话,卓长卿点了点头,心中突然一动:“昨夜你怎的
那么快就回来了,难道尹凡就在此山附近吗?”
温瑾道:“我昨夜根本没有跟去,因为……因为我心里有那么多事,我只是在半山喝住
那两个少年,让他们自己说出尹凡落脚的地方,当时我还在奇怪,明明一问就可知道的事,
姑——她为什么还要我跟去,因为那两个少年根本下敢说假话的,但是现在我却知道了,她
不过只是要将我支开而已。”
卓长卿目光一重:“昨夜你若没有半途折回的话,只怕一一”温瑾忧郁地一笑:“所以
我现在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句话。”
天目山上,林木苍郁,而入说话之间,身形已掠过百十丈。
温瑾突又叹道:“这么一来,只怕会有许多专程赶来的人要失望了,唉——这总算他们
幸运,要不然,——”卓长卿剑眉一轩,突然脱口道:“有一句话,我不知该不该问你?”
温瑾道:“你只管说好了。”
卓长卿叹道:“决刀会的那些门徒,——唉,不问也罢,反正事过境迁——”他生怕温
瑾说出令他伤心的话来,因之他想来想去,纵想问出,但话到口边却又不忍说出口来了。
哪知温瑾却正色说道:“你不用担心,那些人真的不是我动手杀的,而且也不是我那些
婢子们杀的。”
卓长卿不禁松了口气,他真不敢想,假如温瑾说:“是我杀的。”那么他该怎么办?
他微笑一下,忍不住又道:“奇怪的是,那些人不知究竟是谁杀的?”
温瑾轻叹一声,道:“这个人你永远也不会猜出来。”
卓长卿变色道:“是谁?”
温瑾叹道:“我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反正你以后总会知道的。”
卓长卿脚下不停,心念数转,却仍忍不住间道:“难道是那万妙真君尹凡?”
温瑾摇了摇头,卓长卿又道:“是他的几个徒弟?”
温瑾又摇了摇头。
卓长卿奇道:“这我倒真的猜不出了,只是奇怪的是,江湖中不知谁有那么霸道的暗
器,除了这些人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了。”
温瑾轻轻一笑:“那些暗器叫做无影神针,倒的确是我发出来的。”
卓长卿心头一震,倏然顿住身形,面容亦自大变,颤声道:“是你……你……”
温瑾又自轻笑一下:“不过我发出这些暗器非但不是伤人,而且还是救人的。”
卓长卿竟不禁为之一愣,大奇道:“救人的?此话怎讲?”
温瑾道:“这话说来很长,我慢慢再告诉你,总之你要相信,现在我……我再也不会骗
你的。”面颊微微一红,伸出玉掌,遥指前方,道:“你看到没有,前面那绿叶牌坊,那就
是本来准备做天目之会的地方了。”
卓长卿愣了半晌,心中反复想道:“……现在再也不会骗你了……”
这句话,不觉疑念顿消,抬头望去,只见前面山荫道上,林木渐疏,山势顿阴,一条石
梁小道,笔直通向山去,石梁山道上却赫然矗立着一个高约五丈,宽约三丈,虽是树枝搭成
的,但气势却极巍然的绿叶牌楼。
牌楼两边,挂着两条血红的长联,上面写着斗大的十六个孽巢大字:“仰望苍穹无穷,
俯视武林群豪!”
对联并不工整,但口气之大,却是少见,卓长卿冷笑一声,道:“这想必是那温如玉写
的。”
温瑾摇了摇头,突笑道:“写巨幅对联是谁:只怕你也万万猜不到。”
卓长卿不觉又自大奇:“是谁?”
“温瑾道:“写这副对联的,就是在武林中人缘极好的那个神偷乔迁。”
卓长卿心头一震:“难道就是拿着三幅书卷,到处扬言的巨富神偷乔迁,这倒真是令人
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