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咤风云录-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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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江面之上突然出现点点火光,先是一朵两朵,接着一下子十朵、二十朵,不断地呈倍数成长,待那火光渐渐走近,众人一看之下,才惊然发觉,那一团一团的火光,竟是一艘艘的小木船,木船上塞满了干草木柴,浇上助燃的油脂,顺着江流而下,这些小木船顿时成为冲向敌军的火炮,唐军主力战船就从后面跟来,若是宋军遣船抵挡,一旦让火船撞上,唐军再跟着杀上,那么宋军只怕就要全军覆没,而若是宋军不加抵挡,则这些火船就可以直接撞上采石矶上的浮桥,既能一举烧掉负责宋军后勤补给的桥,唐军还能顺流直抵金陵城下,解决金陵之围。
这样的一石二鸟之计,出自于一个向来为南唐朝臣,讥之为刚愎自用,有勇无谋的朱令贇手里,可以说是李煜的运气。朱令贇想出这样的计策,自己也很得意,还给这些小火船命名为“火油机”。
汤光亭看着这些火油机大举顺流而下,心中只想:“完了,完了,下游的守军不管是奇兵疑兵,真兵假兵,一把火烧过去,那还有得剩吗?”只想是否该做点什么事,但是约定的信号始终未发,众人仍是一动也不动地躲着。汤光亭干着急,也不知该怎么办。
正当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原本一字排开,一马当先的火船,忽然在江心当中停了下来,随后而来的“火油机”跟着一艘接着一艘地撞上前船,必必剥剥地在江面上形成了一道火墙,几艘幸运突围的火油机,也莫名其妙地停在下游不远处,好像要等它的同伴似的。
那朱令贇站在当先的战船桅杆之前,见到这些打前锋的火油机部队,居然敢抗命不前,一时慌了手脚,急忙下令下锚停船,可是他这些水军是南唐最大的水兵劲旅,战舰也都是最大的,如何说停就停?前面的停下来了,后面不知情的一一撞上,剧烈的连串撞击,终于将当先的船舰挨上火墙边,风势一起,船头立刻着火。
这一下朱令贇全军上下可都慌了,手忙脚乱,正欲灭火之际,忽然四下锣声响起,杀声震天。王明领着五千水军,各执火把,迎面冲将上来,遇船就烧,那南唐战船此时全都挤撞在一起,根本驶不开,而原本用来逃生的小木船,此刻有都成了“火油机”了,慌乱中只觉得将上船影幢幢,也不知有多少宋军,再遥见两岸边上,也是布满了无数宋兵,摇旗呐喊,火光烛天,每一个人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完了,我们中了埋伏了!”
朱令贇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原本用来对付宋军的火油机,竟然成了屠戮自己手下,最惨忍的凶手。他哪里想得到,曹彬早就吩咐王明,利用长江此时正是枯水期,在采石浮桥前,在江上打下一根根的大木桩,唐军来时,则可将大圆木推入江中,拦在木桩之前,用以阻挡唐军船舰。没想到朱令贇用火船当前锋,王明将计就计,木桩拦住了火油机,达到了连曹彬都意想不到的战果。
汤光亭此时也与长剑门人在江边举火把摇旗呐喊,更有多人骑马来回奔驰,以蛊惑南唐军心。果然那南唐军士见岸边水上都是敌人,不敢跳下船来的,都活活被火烧死,连远在岸边的汤光亭,都能闻到烧焦的屍臭味,而冒险跳下船的,十之五六,都被王明令水军用箭射死,而余下侥倖逃上岸的,或擒或死,几乎全都栽在宋军步兵手下。
忽然间有好些个南唐军士往汤光亭这边泅水而来,汤光亭身后跟着有人大喊:“放箭!”只听得飕飕声响,乱箭齐发,立刻就射死了不少唐军。几个游得快的,已经上了岸边,长剑门下,便有人挺剑斩去。这些军人至多不过是身体勇健了些,如何是这些剑术名家的对手,不用三两下,一个一个屍横就戮。汤光亭原本也跟着砍了几个人,但他原先见到数以万计的唐军,被大火活活烧死时,就已经起了恻隐之心,待闻到焦屍臭味,见到满江的屍首,更几欲令他作呕。所以此刻他才砍了几人,就觉得手软,嚷道:“别杀了,不要再杀他们了!他们好不容易在这么冷的天气游水上岸,手中又没兵器,要我杀这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我下不了手!”
朱兆和走近他身旁,说道:“汤兄可别嚷嚷,可是我们若不杀他们,却放他们一条生路,那么其他人见了,就会全都往这边来。你可别忘了,他们多少人,我们才多少人。打仗就是这样,这也是无可奈何的!”说完,接替了汤光亭的位置,继续追杀唐兵。不一会儿的功夫,江岸边堆满了屍体,宛如渔家在晒鱼干一样。
忽地前方大喊:“抓到朱令贇了!抓到朱令贇了!”接着锣声笛声大作,却是约定收兵的信号。那汤光亭这时已知打仗根本就没什么好玩的,早就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一听到信号,便忙不迭地往约定的地点移动。朱兆和领着长剑门弟子则是先冲杀了一阵,这才步步跟上。
不久其他人马陆陆续续赶到,那林延秀到达之后,下令清点人数,扰嚷间,一个苍劲的声音从汤光亭后方喊道:“我亭儿到了没有?”
汤光亭答道:“爹,我在这儿呢!”林延秀见是汤广成回来,笑着说道:“汤老爷子,恭喜你这回可立了大功了!”汤广成道:“哪里,哪里,这一次水军的脚色比较吃重,若不是王将军率众在江上冲杀,敌军也不会这般自乱阵脚,而若不是朱令贇用火船做前锋,这一仗我军的伤亡,可就有得算了!”想起刚刚唐军的惨状,仍是心有余悸。
林延秀道:“其实曹将军命王将军在江心打桩阻船,同时也吩咐以轻舟小船装载柴火,用以火攻,只不过没想到朱令贇也想到了这一计,倒是省了引火的麻烦。”汤广成吃惊道:“没想到曹将军用兵如神,着实令人佩服。”林延秀笑道:“古来兵者以寡击众,除了天时地利人和,此外便多仰赖他助,如火攻、水攻等等,老爷子难道忘了前朝赤壁之战吗?”汤广成拍掌道:“哎呀,今夜吹得正好是东风……”林延秀道:“王将军抓到了朱令贇,此刻便要押往金陵,去逼李煜投降,他特别吩咐了,长江上游还有南都留守刘克贞未尝肃靖,但是此人是庸才,不足为惧,便请老爷子派人乔装成贩夫走卒,去散布朱令贇全军覆没的惨状,那刘守贞两面得到消息,多半只会吓得按兵不动。但是为防他突然举兵前来,一样还希望仰仗老爷子多派探子留心动静,一有消息,立刻派人禀报。”汤广成点头答应。
林蓝瓶道:“哥,那你现在要去哪里?”林延秀志得意满地道:“曹将军答应我了,只要我办成这件事,他就答应让我做先锋,让我领军攻打金陵城。”林蓝瓶道:“哥,我也去!”林延秀想她是个女孩子,本不愿让她跟去,但是考虑到这些日子以来兄妹的感情不甚和睦,难得此刻两人目标一致,并可藉此安慰父兄在天之灵,迟疑一会儿,也就答应了。
汤光亭道:“瓶妹妹,我也跟你去吧!”林延秀心里是巴不得他有此要求,但是脸上却不显喜乐,若无其事地将头转开,让妹妹自己去处理。只听得林蓝瓶也是喜道:“汤哥,你真的要跟我们去吗?可是你刚刚……”林蓝瓶刚刚一直在汤光亭身边,察觉到了他由原先的跃跃欲试,到嫌恶排斥的心理变化,所以这时听到汤光亭这么说,自然是十分的意外。
汤光亭道:“我不放心你,其他的事情我不管,我就只跟着保护你。”关怀爱护之情,溢于言表,林蓝瓶不禁脸红害臊起来,心里大为受用。
当下汤光亭与林蓝瓶,便各自向汤广成与朱兆和辞行。汤广成知他这个儿子武功不凡,若不是跟着军队冲锋陷阵,就算遇上危险,也当能全身而退,便不阻止。而朱兆和知道林蓝瓶的身世,就更不好阻止,自然也同意让她前往了。
于是汤林二人便跟着军队,在营帐中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一同拔营往金陵进发。三天之后,兵临城下,王明、林延秀回主帅营帐覆命,缴回兵符。
那李煜得知朱令贇兵败被俘,一时无法接受,仍执意固守城池,继续征召民伕挑土加高城墙,并无投降的打算。曹彬见朱令贇不能逼迫李煜投降,便令人将他押往汴京,一方面下令军队团团围住,并不令战。此时吴越军也已经由东抵达金陵城下,加入围困金陵的行列。
却说林延秀自得胜归返,见李煜仍不愿降,正中下怀,心想曹彬定会大怒,下令攻城,于是日日磨刀,准备随时上阵。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上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林延秀等着等着,不耐烦起来,这一天他到帅帐前去,请门卒通报求见。不久门卒出来,说道:“将军病了,所以无法接见。”林延秀无奈,抑郁而回。
如此过了多日,连都监潘美都感焦躁起来,便与曹翰、王明、林延秀等一干人,藉请安为名去见曹彬。曹彬虽仍是托病,但传令三军校场候令。不久曹彬围着皮裘出现,那时天候虽已转冷,但依曹彬的身体,还不到穿裘袄的时候,众将官见他脸色不好,都出言关心。
曹彬道:“诸君可知道我为什么生病吗?”潘美道:“莫非是受了风寒?”曹彬摇头。曹翰道:“难道是积劳成疾?”曹彬道:“不是。”众人又猜了一些原因,曹彬都予以否认。众人暗暗吃惊,都说要代请大夫医治。曹彬摇头道:“我这个病,不是一般的药石所能医治的。只要诸位答应我,攻下金陵之后,不得滥杀无辜,尤其是李煜一门,更加不得加害。如此,我的病就能不药而癒了。”
那林延秀暗暗吃惊,还没想着要说话,那潘美已道:“这有何难?末将愿在此当着将军的面发誓,入城之后,绝不妄杀一人就是了。”其余诸将,也都纷纷附和。曹彬大喜,说道:“这可是诸位自己说的。”当下脱去皮裘,精神大振,喝道:“来人,拿上来!”一名小兵双手捧剑进来,曹彬将剑高举过头,说道:“这是圣上所赐宝剑,副将以下,如不守军律,先斩后奏,绝不宽贷。众将听令:明日着即攻城,各城门带队主官,需亲冒矢石,勇往争先,入城之后,不得暴掠生民,李煜一门,更不得加害,如有犯者,定斩无赦!”原来曹彬在大军出发之前,曾奉诏入京。赵匡胤因为前次王全斌平后蜀,多杀降卒,至今想起,仍深感悔恨,便将江南一切大小事务,全权交给曹彬负责,并叮嘱他此次前去,千万不可妄杀无辜,最好是能让李煜自己出来投降,如果万不得已一定要攻城,也必须要除暴安良,尤其是李煜一门,更要严加保护。
曹彬包围金陵已经有六个多月了,之所以围而不攻,就是想让李煜自己投降,不料直到他翦去了南唐最后,也是最大的洪州援军,李煜仍负隅抵抗,曹彬这才决意攻城。但为怕命令不行,便故意装起病来,演了这一场戏。
那潘美以下等人,闻他这么说无不相顾失色,唯唯称是,彼此相戒。林延秀更是扼腕难言,但军令当前,又不能不守,于是怏怏而回。
回到帐中,林蓝瓶问他主帅召集何事。林延秀便道:“明日攻城。”林蓝瓶道:“如果是这样,你为何还是闷闷不乐?”林延秀便将刚才所闻,据实以告。林蓝瓶愀然不乐,说道:“哥,你该不会真的就这么听话吧?”
林延秀怒道:“我何尝不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