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隆基: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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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却永远将其当作是一个必须常常用食物填塞的“小宝宝”,而不是当作是
一个“性”已经萌芽了的成人——在这一个方面,上一代永远是采取讳莫如深之
态度的。因此,中国人不论在思想感情方面,抑或是身形体态方面,都出现了严
重的“非性化”倾向。
这种永远将儿女当作是“小宝宝”的作风.可以用鲁迅的一段话下评语:“
所有小孩,只是他父母福气的材料,并非将来的‘人’的萌芽。”(鲁迅:《热
风》.人民又学出版社1973年版.第6页。)“二十四孝”中“老莱娱亲”的故事
,就很明显地表达了一个人在父母面前的永恒童年状态。
中国社会要求“严父”做到的,义是另一种任务,那就是“教”。如上所述
,中国文化注重培养的,是一种“他制他律的人格”,因此必须把每一个“个人
”都当作是“不道德的主体”,而不是一个用内省的方式作自我决定的“良知主
体”或“权利主体”。因此,就不去训练每一个人用“选择”或“批判”的方式
去接受社会的规范,而必须像驯服野兽一般,用外力将它制服。“严父”为了完
成这一项任务,就必须用威吓的手段,甚至出手到“打”。即使一个人的气质是
不严厉的,在子女面前也必须装出这副面孔,否则就会被认为是害了下一代。正
如《三字经》所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严父”既然是用驯兽的方式去“教养”子女的,因此。在对即使已经成年
的子女施以打骂时,就往往以“畜牲”称之。然而,假如驯兽师的电鞭没法除净
狮子与老虎体内最后剩余的一点兽性,那么,中国人的这种“他制他律”的方式
,除了在人格的主要内容方面造成没有个性,没有尊严,逆来顺受的态度之外,
也是没法子除净人的最后一点“私心”的.就如同在“天下为公”的国有化一统
体制底下,永远也没法子铲除“自留地”一般。然而,这个“私心”是没有合法
地位的,而且是不知道如何由自己去控制的,因此,一有机会就会在公众头上倒
屎倒尿。(详下“中国人的‘私心’”这一个分节。)
因此,中国人遂永远地被保持在一个“他制他律”的童年状态中。鲁迅说得
好:中国人“照例是制造孩子的家伙,不是‘人’的父亲,他生了孩子,便仍然
不是‘人’的萌芽。”(鲁迅:《热风》.人民又学出版社1973年版.第6页。)
不敢让自己太有吸引力
当一个西方人受到别人的称赞时,他总是说:“谢谢广亦即是接受的意思
。而当一个中国人面临同样的场合时,却总是赶紧地连声说:“我不行!我不行
!”
后一种情形,可以只是一种谦辞,听的人往往心里很受用,但是在表面上总
要谦虚一番,因此并没有妄自菲薄的意思。然而,对很多人——尤其是青少年—
—来说,却是出自真心的惊然,因为中国文化没有促使个人对自己有太高的估价
。
的确,中国人一代对一代的教养,只是使人“快高长大”,并没有让他去形
成坚强明确的“自我”,反而是教他如何在别人“面”前不要过分表现“自我”
。于是,在“羞耻感文化”作祟下,就不只是听到别人当“面”称赞自己时,会
“脸”红,即使是偶尔“面”临“对方”自夸的场合,也会替他“脸”红,热血
会冲到耳根子里,甚至背发冷汗。因此,如果有中国人像美国总统候选人那样公
开地说:“我将是你们选出来的最好的总统,请投我一票!”就真正是“晤怕面
增”。
因此,中国人不是互相铲平的话,就是白我铲平,即使在家庭内,如果子女
当众说自我欣赏的话,上一辈就会作出做人要谦虚一点的告诫,或者,掉过头来
,如果母亲当客人的“面”称赞自己女儿,后者亦会急着抗议:“阿妈啊!……
”
一个人如果不具备制造吸引力的心理化学,即使穿上华服或抹上浓妆,也是
无补于事的。不论一个人如何妆扮,无知无欲的儿童化心理状态、中性化的外观
与体态、不见七情六欲的“好人”表情,或因“非性化”而造成的不愉悦表情—
—无论是“嬲爆爆”、“面臭臭”,抑或“吃冷猪肉”——都会破坏整个美感效
果。一般来说,香港人的衣着比美国人还要讲究,有的还引进“名牌”欧洲时装
,然而,因为身上缺乏鲜明的“性格”轮廓,因此并不能达到法、意人士同样的
效果,反而会给人一种着在空架子上的感觉。
外形的美感往往是“性格”的表现,因此,不一定要华服与盛装,更主要的
因素是符合自己的个性。例如,在美国校园中看到一些从乡下来的女学生,一年
级时还穿得很整齐,但也很“土”,上了二三年级后,她们就让自己的“个性”
发挥出来了,有时梳起个非洲发型,穿起比较不整齐的服装,反而更胜于前。因
此,如果不具备心中挥洒自如这个“个性”的因素,那么,即使学别人身上穿着
好看的衣服,面上涂上化妆品,也不见得创造了什么美感。
然而,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的大陆,女的几乎一律是“清汤挂面”,男的则
一律被搞到像“霉干菜”一般,再加上黯淡的建筑物,结果,灰色就成为了人文
景色的主调。这基本上是一种反对生命的气氛。因为,连懂得一点常识的人都会
知道:如果将一个人放在五颜六色的百花圃中,他的心理景色也必定会被照亮起
来,人也跟着“活”起来;然而,如果将他放在一个四面灰墙的斗室中,他的心
理景色也势必变成灰色,而人的精神也会“沉”下去。
有人认为,这是大陆当时经济落后的结果。笔者绝对不同意这种看法。一来
,80年代以前的大陆服装,为了将人的线条掩盖起来,往往就用掉过多的布料。
例如,男装的裤.除了裤管过于宽大之外,还将束腰的地方定在肚腹之上,而不
是像国外那般定在腰下。因此,如果不是为了“道德上”的原因,就至少可以 省
下十亿尺布。此外,中国境内的少数民族,就没有如汉族那样搞到“霉干菜”一
般。笔者到过新疆,发现维吾尔族与哈萨克族的服饰就很鲜艳,女的全部带耳环
,而且,他们穿的其实也不算什么民族服饰,反而有点接近苏联境内以及中东的
土耳其人西式服装。然而,在这些地区,凡是汉族气氛所到之地,就是灰压压的
一片。
此外,也不能说这是“封建残余”,因为,这个铲掉“个人”吸引力的“存
天理,灭人欲”倾向,只有到了建国以后一个特定的时期,才发扬至最高峰,而
且还在群众性的广大范围内展现。这是典型的中国人“良知系统”的表现,而不
是什么“封建社会”的表现。今日处于真正“封建社会”下的阿拉伯人,反而产
生了比西方男士更具雄风的男性,他们懂得如何去制造自身的魅力,就如同游牧
民族懂得如何去培养良马的鬃毛色泽一般。至于中国的男性,则往往是垮垮的。
这个由“死亡崇拜”造成的灰色景象,其实只是不生不死状态在外形方面的
一个表现。这个状态,一方面保证每一个人的生物性的生存(亦即是“身体化”
的需要),另一方面却不让整个生存具有太大的吸引力。这种心态,往往还反映
在其他方面。例如,当时有中外合资拍电影之举,在剧本方面总因浪漫情节过多
而屡遭中国方面要求删改,因此,外国电影丁作者就说:把情节弄得越乏味,中
方就越容易接受。
显然地,一个人在一方面不让自己有吸引力,在其他方面也不会注重吸引力
的,而且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因素存在。当时有一位替公司常驻北京的美国旧
同学告诉我:她曾经将一个样品交付大陆的工厂试制,同时也将同一样品交托其
他国家试制,这种试制是竞争性质的,看谁试制得最好,就将这个产品交 给它去
生产。然而,当时中国公司将试制品交回来以后,却走了样,她去询问,得到的
答案却是:“你们的要求太高!”使她对中国人缺乏“优胜”的观念感到大惑不
解。
确实,一个使自己也不具有吸引力的人,又怎会去考虑到其他事物的吸引力
。中国文化搞“自我压缩”的“死亡崇拜”,的确也做到了对好的与坏的感觉都
麻木的状态——它是生中之死,换而言之,是一种慢性死亡。
到目前为正,“人”的状态并不是顶理想的,他还可以朝更好的方向进展,
因此尼采认为“人”是一个必须被超越的东西。
2005…5…22 21:53:51
yuweiyu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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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楼
存在就是“胃”感知
xawb 2004…10…20 11:52:45 深圳商报
王绍培
存在就是被感知,这是英国哲学家贝克莱的著名短语,也是他的哲学意
见。这当然是主观唯心主义的观点,但换个角度去看,他的话其实比较近情近理
呢。
或者说比较近中国人的心思。王阳明的《传习录》中有这样一段:
先生游南镇,一友指岩中花树问曰:“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
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先生云:“尔未看此花时,此花与尔心同归
于寂。尔来看此花,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尔的心外。”
林语堂也是感官至上或者肉体至上主义者。他说:
鬼魂或者天使,如没有肉体,真等于一种可怕的刑罚:看见一泓清水,没有
脚可以伸下去享受一下;看见一盆北平或长岛的鸭肉,却没有舌头可以尝它的滋
味;看见烘饼,却没有牙齿可以咀嚼;看见我们亲爱的人们的脸蛋,但我们无法
把情感表现出来。
王阳明的话比较诗意。林语堂的话比较“食意”———因为他两度说到吃。
写作《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的孙隆基多次说到中国人之爱吃、善吃,确是世界
第一。比如,他说,先是在香港、后来在台湾,都看见一层又层的酒楼,这是世
界上其他地方都没有的现象。在日本,倒是有一层又层的书店,也是世界仅见。
孙隆基写到:
在美国人的文化潜意识中,对过分强调“吃”存在着一种恐惧感。在清教徒
文化的深层,恍惚隐约地会意识到:贪饕是一个人不会“得救”的外在行为密码
。
日本人按说更多受儒家文化的影响,但他们对“吃”的态度更像清教徒,他
们食物的量总是那么不足。在宫崎骏的动漫《千与千寻》中,千寻的父母一开始
就因为状如饕餮之徒大快朵颐而变成了猪——这个意象看来也是意味深长的。
孙隆基看见的酒楼连城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