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洗剑录-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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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发一言,随他狂奔。
片刻间,三人俱已回到客栈,也不答话,悄悄推开宝玉房屋的窗于一看——宝玉鼻息沉
沉,仍然睡得甚是安详。
金不畏、金祖林、魏不贪等人见到他们神情如此异样,自要询问,万于良当下匆匆将经
过说了。
魏不贪动容道:
“但我敢与他打赌,宝玉绝未出门一步。”若非千真万确的事,魏不贪是万万不会与人
打赌的。金不畏怒瞩道:
“原来那姓梅的也是个卑鄙的小人,竞造出这等事来污蔑宝儿,石老四,走!咱们去找
梅谦决一死战。”
众人是满心激愤,公孙不智却一把拉佐了他,沉声道:
“此事怪不得梅谦。”
金不畏大怒道:
“怪不得他怪谁?莫非是宝几梦中出去了不成?”
公孙不智叹道:
“你难道看不出这又是那恶魔所施的绝户之计?他如此做法,只是教天下豪杰都对宝儿
存下轻视之心,他明知今日之事,瞬时即将传遍武林,到那时宝儿也必要被天下人骂为反复
无常之辈……唉!千夫所指,无痰而死,那时宝几纵有百口,亦不能辩了!”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想到这恶魔此举,已无异将宝儿前途一举断绝,人人心里宛如被压
上一块巨石。
金不畏咬牙切齿,恨声道:
“好狠毒的恶魔!好狠毒的恶计I他究竟与宝儿有何深仇大恨?竞定要见宝儿身败名裂才
甘心?”
公孙不智沉声道:
“那恶魔必定是个与宝儿颇为熟悉的人,是以才不但能令人改扮成宝儿的模样,还能将
宝儿的神情步法都模仿得唯妙喉肖,在那许多人的注视之下,都末露出破绽,只因此刻武林
中人见过宝儿的虽有不少,但都不过是在激动之中匆匆一瞥而已,绝不会将宝儿瞧得如此清
楚,更不会学得如此逼真。”这话说将出来,众人更是耸然失色。
众人心里都在暗问自己:“与宝儿颇为熟悉的人,那会是谁?”众人此刻自已知道那四
个身法奇诡的白衣人,只不过是与李英虹串通好了,来做此圈套的,目的已达,自然不败亦
退,这恶魔竞能使武功如此诡异的白衣人听命于他,身份自然非同小可,宝儿的熟人中,又
哪有这般人物?
金不畏突然道:
“这恶魔究竟是谁?只怕唯有宝儿还能多少猜出一些,我得去问问他。”转过身子,便
待捆门。
公孙不智却又拉佳了他,沉声道:
“无论如何,你我此刻都万万不能惊动宝儿,纵要问他,待他复原醒来了再问也不
迟。”
日色渐渐西下,暮蔼中炊烟四起,农夫荷锄而归,童子嘻笑而回,沉重的工作已了,这
正是一日中生气最最活跃的时候。
但在这客栈中的小小院落里,却仍是一片死寂。
夕阳的光辉渐渐黯淡,黑色渐渐溶人了天地,屋中人影也渐渐模糊,几乎对面也难辨出
面目。
但却无一人燃起灯来,只因此时此刻,谁也没有接受光明的心情,只因唯有这无边的黑
暗,还可以隐藏他们的焦急。
宝儿的卧房,也仍无动静。
万子良、莫不屈、公孙不智、石不沉……甚至连金不畏与铁娃,俱都是石像般坐在那
里,动也不动。
突然间,小院外传来一阵骚动之声,其中竟还似夹杂着金祖林的大笑,呼喊,众人一
惊,齐地奔出。
暮蔼苍茫中,只见远远两条人影,一面高歌,一面大笑,互相携抱,互相搀扶着而来。
左面的一条人影,手里提着根长达八尺开外,仿佛白蜡大竿般的长兵刃,右面一条人
影,身上却似接着条亮晶晶的长链。
万子良凝目瞧了两眼,面色突变,失声道:
“与金祖林同来的,莫非是‘天刀’梅谦?”他看得不错,右面的那人果然是“天刀”
梅谦。
众人抢步迎去,但见金祖林衣衫已破烂,满身血迹斑斑,面色虽是疲惫不堪,但目中却
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那修洁整齐的“天刀”梅谦,此刻模样竞也十分狼狈,衣襟已撕下一块,披散的头发使
用这块衣襟紧紧扎佐。
两人胸膛犹在不住起伏,满身酒气醺然,两入神情极是亲密,却又似方才经过一场激战
一般。
众人瞧得又惊、又奇,反而问不出话来。
金祖林却已大笑道:
“你们可知我方才哪里去了?哈哈I你们再也猜不到的……我方才原是找梅谦拼命去
了。”
梅谦笑道:
“金兄方才喝了已有几分酒意,话也不说,便要与我拼命,在下本还不敢随意动手,但
见金兄四招之间,竞在这自蜡大竿子上,接连使出枪、棍、朝、铲四路招式,我也不觉动了
敌忾之心,有些手痒了。”
金祖林道:
“闻得江湖传言,‘天刀’梅谦锁镰刀秘技,乃是天下武林中最难对付的武功之一,我
本还不信,方才这一交上手……嘿!我才真的领教了,但见他右手锤似流星,锤上五芒刺,
抓、撕、锁、打,既可伤人,还可撕锁对方兵刃,右手月牙刀招式专走偏锋,奇诡迅急,当
真比天下各门各派的刀法,都要令人头疼。”
他喘了口气,摇头笑道
“这本已够令人难对付的了,最妙的是,他双手之间那一段链子,居然还具有抵挡进
击,锁人兵刃,套人脖子三种妙用,他不但一件兵刃可当作三件兵刃,而且简直就好像生着
三只手似的,这一战之下,嘿嘿I金祖林今生今世,可再也不愿与使锁镰刀的人交手了。”
众人瞧他身上斑斑血痕,自是知道他这一战之下,必定吃了不少苗头,却不知两人又怎
会化敌为友?
但闻梅谦大笑道:
“锁镰刀纵难对付,可也比不上金兄与人交手时那一般漂悍之气,我与他由正午直战至
日落,他身上挂彩已有七处,无论换了是谁,也该斗志金失,哪知他却越战越勇,那等大开
大阖的招式使将出来,端的是令人惊心动魄,我乎生与人交手,从未有手软之感,但此次却
当真手软了。”
金祖林笑道:
“你也莫给高帽子给我套了,若非你屡次手下留情,我早躺下……金祖林虽非好人,但
总也知道好歹,见你住手,我怎能再打?”
梅谦道,
“我敬他是条好汉,自然要问他为何与我动手,金兄这才将有关方少侠之种种情事,惧
都说了出来。”金不畏忍不住插口问道:“你可相信了?”
梅谦道:
“金兄这样的汉子,说出来的怎会是假话?我自然相信了,是以与金兄痛饮一场后,特
来探问方少侠病势。”
众人听得又惊、又喜,喜动颜色。
万子良唱然笑道:
“常言道惺惺相惜,英雄果然是重英维的,只可惜我等眼福不佳,竞未能瞧到方才那一
场百年难遇,精采之极的大战。”
金不畏道:
“我这就去唤宝儿出来与梅兄相见。”
梅谦笑道:
“如此着急作什?闻得方少侠正在安歇之中,我等又何苦惊动于他,反正梅谦已知各位
俱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待梅谦先敬各位三杯,略表歉意,等方少侠醒来,梅谦再与他相见也
不迟。”
万子良道:
“这也有理。”
金祖林拍手大笑道:
“有理无理,也得痛饮三百杯。”就在这时,宝玉卧室的后窗,悄悄开了一线。一条人
影,自窗隙中滑了进来,有如游鱼一般,身法当真是说不出的轻盈,说不出的灵便。
只见这人柳腰盈盈一握,眼眸亮如明星,黑暗中虽然瞧不见她的面目,但显见必定是个
绝美的女子。
她静静的站在床头,痴痴的望着沉睡中的宝玉,她明眸中光芒虽然炯炯照人,但眼彼却
又温柔如水。一片朦胧的星光,照入窗户,照着她如梦般凝视着的星眸照着她如波浪般低垂
的柔发,照着她如白玉般晶莹的面颜,也将她神情间所带着的那种高华与智慧,映照得更焕
发出逼人的光辉。
她是谁?是谁?
她身子久久未曾动弹,她目光久久未曾移动,窗外风似也停了,于是,便没有风能撩动
这静静的轻愁,也没有风能欧动她轻愁般的发丝,所有的神秘,便都静静地溶化在这大地无
边的沉默之中。
终于,她轻轻伸出春葱般的纤手,轻轻覆上了宝玉的眼帘,这双纤纤玉手,似乎有些颤
抖。她口中不住低问:
“猜猜我是谁?猜猜我是谁?”
宝玉也终于自黑暗的甜梦中醒来。
首先,他只觉鼻端飘入一般飘飘渺渺,朦朦胧胧的谈淡幽香,就仿佛是情人梦中的花香
似的。
然后,他便觉耳瞬飘来一阵飘飘渺渺,朦朦胧胧的轻轻人语,又仿佛情人梦中的相思那
么销魂而温柔。
“猜猜我是谁?”
虽是轻轻的低语,虽是短短五个字,但却已使得宝玉自肉体至灵魂,俱都颤抖了起来、
在这一刹那间,所有失去了的欢乐,所有失落了的旧梦,所有几乎已被遗忘了的往事—
—往事中的甜蜜与温馨,都似已回到他心头——他虽已醒来,但身子却更僵木,更不能动
弹。
低语犹在耳畔轻回:
“猜猜我是谁?”
宝玉眼中突然涌出了泪水,晶莹的泪水,沾满了那晶莹的玉手,宝玉双目虽然被泪水覆
盖,但他却似自泪水中望见一幅图画——梦中的图画。
三间小小的房子,房中一张青玉案,案上一只白玉瓶,瓶里插着几校正飘散着朦胧香气
的茶花,
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穿着件雪白的衣裳,正坐在青玉案旁,手托着香腮,瞧着瓶中茶花
呆果的出神。
这图画虽已在他眼前,却又似是那么遥远。
只因这图画一直埋藏在他灵魂深处,他从来不敢触动,而此刻,一刹那,却又自遥远的
灵魂深处来到他眼前。
“猜猜我是谁?”
宝玉眼前的图画,电光般闪动起来。
瓶里的茶花……插花人的玉手……玉手拧着他的脸……脸旁温柔的呼吸……呼吸中的欢
乐……欢乐中的辛酸……许多个不同的日子……笑……眼泪……一道剑光划破黑暗……一代
巨人在黑暗中例下……海浪……暴风雨……狂呼……挣扎……晕迷……掀开的帘帷……帘帷
中的泪眼与笑脸……温柔的疯狂……疯狂的痴迷……痴迷的欢呼、拥抱……争杀……恶
斗……流血……
突然,一只魔手攫去了瓶中的茶花,攫去了插花人。
宝玉面上已流满冷汗,突然嘶声呼道:
“你是她!你是她!”…
手掌开始轻轻移动,拭去了宝玉面上的冷汗,
人语更是温柔:
“好孩子,你做恶梦了么?不要伯,我已回到你身边,你什么都不要怕了,永远都不要
怕了。”
手掌移开,宝儿张开了眼,膝陇的星光,洒满小室,浸浴着一条朦胧的人影,却不是小
公主是谁!
两人眼波相对,呼吸相通。
这一刹那间,似真似梦,如梦如纫——这究竟是真?是幻?是甜?是苦?他两人自己也分不
出。
但世上又有什么事比昔日情人的重逢更甜?又有什么事比梦境成真更令人狂欢激动?
情感,本是世上最最奇妙之物,它遭遇着的波折与困难越多,它的果实便也就越是芬芳
永久。
宝玉没有说话——·他说不出话,只觉小公主温香软玉的身子,已不知不觉依侵入他的
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