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第2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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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不同,毕竟是读过书的人,多少有些心怀天下的“觉悟”,这朝廷上最近发生的事让大家都觉得没面子,现在大明朝的商船通达四海,这些荒唐事传到那些番邦蛮夷之地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哪朝哪代听说过十余个文武高官集体罢朝,让皇上真正成了孤家寡人的事?
“我看武大人回来也未必能摆平此事,没听说过他在浙江,修一条三里(北平里)不到的马路,碰见刁民不肯搬迁,硬生生让马路拐弯的事吗。如此心软之人,怎能担当起这么大的梁,玄”!一个五品小京官摇着脑袋叹息。
“邪病就得邪治,武大人行事不和常理,说不定哪句话就对了双方脾气,让大家都高兴了”。新任刑部侍郎聂靖满怀期待的说。“最好让武大人去大理寺,把吴大人撂下的挑子担起来,只要他能问出常将军遇刺案主谋来,让双方消除误会,其余什么事都好办”。
大理寺正卿这活儿现在成了烫手的芋头,文武百官谁都不敢去接。上一任大理寺正卿吴思焓也是一个妙人,朱元璋赐了他一把雕金火铳,命他尽快破案。等了他两天没消息,第三天派人去追问时才发现,名满天下的神判吴思焓居然卷了皇帝给他的火铳跑路了。临走前还没忘了给朱元璋留了个便条,说感谢御赐金枪,既然皇上让他看着办,他就便宜行事了。。气得朱元璋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将一个说错话的小京官儿拖出去杖责二百,好在有人暗中给行刑者的使了银子,才保住了那个官员一条小命。
“嗨、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等等吧,都别乱说话,看武小子回来有什么好办法”!不少官员都抱着这个念头到朝堂上混日子,诸事皆无意见,单凭皇上做主去。把圣上英明挂在嘴边上,过一天算一天。
武安国就是一个这样的人,无论在官员眼中,还是京城百姓眼中,他都无法以一个高大形象出现,甚至他那些战功,那些治理财政、统一度量、发行金银货币的政绩也没有给大家留下一个智者印象。相反,大家还经常喜欢拿他的一些缺点,如一笔臭字、怕老婆及马路给民宅让道的故事当笑料来谈,在吃酒聚会时偷偷说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他这个人就像富户和官员家门口的下马石一样,怎么看都不会太顺眼,没事的时候人们还喜欢向上边踹两脚发泄怨气,可当这块石头被人偷了,才发现原来没有它的日子出行是那样不方便。
对武安国寄予厚望的,可不止是京城的官员和百姓。此刻在武安国的大船上,就有人慷慨陈辞:“国不可无君,如人不可无父,纵使皇上有多种不是之处,也不能效仿蛮夷,行如此扰乱君臣纲常之事。况且万岁非可欺之主,再这样下去酿成大祸,难免央及天下百姓”。声音有些尖细,中气不足,显然是个读书多,锻炼少的文人。
“是啊,是啊,请大人此事非武大人出面不可,还望大人以天下苍生为念,免为一行”,一个成熟而憨厚的声音在一边帮腔。
“拦江劝武侯,千载之后,史书也会记载我黄子澄的大名”,尖细嗓子思考着下一句说辞,不无得意地想。他和其好友齐泰到京城参加春帏,反贪风起,春试迤逦拖到了秋天,二人也逗留在旅馆不得回乡。好在国子监供应食物衣服,举子们在京的日子不算难过。在常茂遇刺之前,黄子澄和齐泰等举子有感于时局,写了篇“理学为本,杂学为用”的文章发在报纸上,博得了无数喝彩。其中提出‘在国家上层兴儒学,尊皇权,在国家底层放开杂学,鼓励百工及实业’的治国方针传到朱元璋耳朵里,被朱元璋下旨大大褒奖了一番。就凭这皇帝金口称赞其策的荣耀,二人秋天的考试不用问也知道结果。有些大户人家已经暗中打探二人底细,安排媒人上门拉郎了。
承蒙皇恩浩荡,二人自然想替朱元璋分忧。在城里听说武安国奉旨回京,立刻租了船半路来替朱元璋鸣不平。
武安国看了看二人,多日不见,两个年青人都渐渐成熟,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饱含书卷气的自信来。对于不同意见,他一向采取鼓励态度,虽然和彼此之间没什么交情,依旧以大宪章为例子,耐心地向二人解释了一个共同遵守的准则给君臣双方带来的约束和利益。顺带也从二人口中,了解了不少京城中事态发展详情,直到大船到了下关码头,双方才挥手告别。
码头上,太子朱标带着车队已经等候多时,分开前来码头迎接的众人,朱标将武安国夫妻连同礼物一块拉进皇宫。这时候哪有心情和大臣们客气,马皇后拒绝服药,武安国夫妻二人就是拯救他母亲性命的最后一剂药引子。
忙活到掌灯十分,武安国才有机会见到了朱元璋。武安国倒不担心自己在皇宫里的安全,既然是朱元璋同意他回京,则不可能再强加他罪名。以朱元璋的政治智慧,玩过一次的刺客事件也不可能重演。对于眼前这个草莽皇帝,直到听说常茂遇刺的消息之前,武安国一直没有恶感。虽然读过的传闻野史中对这位要饭出身的皇帝贬多于褒,但来到明朝后武安国个人认为那些野史大多不值一栖。就像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香港和其他华人社区出版的伟人传记一样,那些无聊文人的谋生之作充满偏见和毫无根据的谎言。中国文人喜欢夸张,常常把历史当作诗歌来写。一些修辞手法写诗歌散文都没问题,若用来记述历史,往往就是大笑话。比如在诗歌里用“燕山雪花大如席”来形容北平一带的冬雪不失贴切。若在历史书中记载“北平冬天下了一场雪,雪花有席子那么大”,难免夸张过度。
历史就是历史,一些事情发生过就是发生过,记载者以旁观的身份平平淡淡看它,记述一个曾经有过的事实就很好,若带上记载者的感情甚至臆断,给历史强加一些功能出来,那历史就不能叫做历史,只能视为传奇。
同样对于大明朝的反贪风暴,武安国也是抱着极为的矛盾心里,否则他也不会躲得那么远。特权阶层贪婪成性给中国带来的灾难他曾亲身体味,深知那些冬天里烧不起暖气的“国家主人”对住在豪华别墅,动辄一掷千金的“公仆”们的痛恨。深知多少游子带着怎样的失望远渡重洋。但他又无法忍受朱元璋用野蛮来对付贪婪。利用特务和株连的手段对付贪官,这和当年自己认识的一些朋友所说的,把官员们全部绑到京广线上用火车压一样不具备现实意义。杀了一个,又上来一群。只要被杀的风险小于对不义之财的渴望,腐败就永远无法根除,并且愈演愈烈。历史上中国的朝代除了大清,没有一个在建立之初不严刑反贪的,但是这些朝代在最后的灭亡时刻来临之前,往往已经被贪官先从内部蛀成了空壳。所谓外敌,所谓内乱,其实不过是放在即将被压跨的骆驼身上最后一根稻草。
武安国的想法很简单,凭借他对现代国家制度的一知半解,他觉得帝国唯一出路就是建立一个机制来约束官员手中的权力,哪怕这些参与这个机制的各方势力本身也不完美。至少这个尚在蒙昧状态的机制体现了初步的分权与制衡原则。北平股市新制度建立期间那看似荒唐的喧闹远远好过高压政策下的万马齐喑。这些年他也一直致力于此,兴办实业,统一度量单位,建立国家科学院,引进新式记帐和审计方法,发行贵金属货币,建立贵族对地方官员的弹劾机制……。可以说大明朝走到今天已经与原来的历史告别,具备成长为一个近代国家的一切基本条件。可当人们所做出努力结出的成果危及到皇权时,他所重视甚至有些崇拜的英雄毫不客气的对挑战者挥动了屠刀。
在来京的路上武安国甚至这样检讨自己的行为,自己的到来就像一块石头投进了河水,大明朝在正史中记载的那些杀戮被石头阻挡,没有发生。但正史中不曾记录的,野史中曾经记载在当时却根本不具备发生条件的传说悄悄的具备了条件,时时刻刻在角落里伸出拳头给新政致命一击。
事情已经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翁婿之间的对话不可能太愉快。才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御书房外已经能听到里面的叱责声。
“难道你大老远跑回来,就是来向朕说这些,给常茂讨还公道的吗?我都说过多少遍了,这事并非寡人所安排,并且已经给常家足够的补偿,难道这样你们还不知足,非要朕给常茂偿命不成”!朱元璋的怒吼震得窗户玻璃嗡嗡做响,透过灯火,太监们可以看见窗帘上武安国和朱元璋的影子,相对站立着,如剑士决斗般。
相对于朱元璋的怒吼,武安国的话让他们更感兴趣。平辽侯依然是那幅不卑不亢的样子,外放大半年,风波面前他的身影反而更加坚挺。“微臣不敢,常将军去了这么多日子,人证物证都已消失,依臣的观点,无确凿证据则不得指控他人有罪,当然不能以此抱怨陛下”。
朱元璋没想到武安国给了他这样一个答案,连日来,他最心虚的就是常茂之死,下定决心将不惜一切代价掩盖此事。有时看了马皇后和太子朱标的眼神,朱元璋都有些后悔自己当时过于冲动。听武安国这么一说,在傅有德的奏章中猛然找到了突破点,既然他们提出了定罪需要证据,自己自然可以用子之矛攻子之盾。在这个原则下,即使锦衣卫不承认组织刺杀常茂,也不能说明这事一定是皇家所为。
心中一宽,火气瞬间小了下去,朱元璋拿着傅有德奏折对武安国问道:“你看过这东西吗,如此说来,答应傅有德他们的条件,对朕还有些好处喽”!
“臣还没来得及去见傅老将军”,武安国如实回答。接过傅有德的奏折仔细看了看,基本上和他从黄子澄口中了解的差不多,可以看出这份提案留有大宪章的影子,伯文渊偷偷摸摸翻译的东西居然结出了这样一个果实,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想了想,武安国坦诚的说道:“微臣以为这份奏折未必没有可商讨之处,万岁如果和老将军们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未必不能达成个彼此都能接受了协议来”。
“什么话,朕乃一国之君,他们哪里有资格和朕讲条件”!朱元璋刚刚降低下去的声音又开始变高,吓得在窗外竖起耳朵偷听了太监们一缩脖子,相互碰撞,挤成一团。
“不在律法约束之下者,律法也无法为其提供保护。就律法本身而言,如果他保护不了一国之民,未必能保护得了一国之主。陛下是一国之君不假,前提是众臣认可陛下为一国之君,若众臣不肯认可了,陛下地位未必比一般臣民高到哪里”。武安国笑着回答,尽量采用比较婉转的语言。若不在气势上压住朱元璋,就无法将他拉回谈判桌上来,此刻大明朝已经在内战的边缘,让一个皇帝受点委屈认清形式,总比牺牲无数无辜者生命好。
听了武安国的话,朱元璋的气焰登时一阻,想了一会,惺惺地说:“不认可者,朕即杀了他,杀到他认可为止。连张士诚的百万雄师都没威胁得了朕,难道朕还怕他们几个老家伙”。
话虽然硬气,朱元璋知道自己没绝对把握,现在傅有德等人明显已经不承认他是一国之君,带领禁军的外甥李文忠亦明显的处于观望态度,让他保护皇宫可以,让他带兵抓人肯定不会答应。当初为了避免京中出现禁军独大的局面,朱元璋曾千里迢迢调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