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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明-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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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忙到入夜,朱大胆儿才坐着马车回家,儿子朱江岩现在是朝廷命官,没经历照看生意,若大个家业全凭这把老骨头撑着。好在他为人侠义,在同辈中素有威名,来往客商都给他些面子,这几年赶上商机好,家资成倍上扬。
  一进大堂,就发现儿子朱江岩在屋里等着自己,这可是数年不遇的稀罕事,自从入了海事司后,家里就没见这小子几趟,连春天娶小妾都是老父帮他张罗。朱大胆心里一喜,嘴巴又活动起来:“哦,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才天黑就见到你,公务不忙了,还是太子放了你的假”?
  朱江岩向来拿自己这个胆大包天的老父亲没办法,给父亲让了座位,问完了晚安,招呼晚饭吃过没有,尽完了孝子义务才一边给老汉捏着肩膀,一边低声劝道:“爹,您今天又去茶馆了吧,什么时候了还不小心些,锦衣卫又给在我耳边罗嗦了”。
  “嘿,还不让你说话了,我们不是老头子唠唠闲磕,他听到什么了,有本事重复一遍?真是的,自己做了还不让人家议论,防民之口甚于防那个什么来着?那个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
  “甚于防川”!姑苏主二无可奈何的提醒道。
  “你也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不枉老父教你念书,当年鞑子都没这么干过,咱堂堂大明天朝,心胸就不如个鞑子”?
  轻而易举的就被老父绕了进去,和父亲说理恐怕比和倭寇谈判还难,朱二无奈苦笑。他家人丁不旺,这些年自己忙于国事,家事全压给了父亲,闲时总觉得亏欠父亲太多。所以说话也极其小心。“爹,这不是一般时候,您千万小心点儿,儿子在朝内不过是芝麻大点儿小官,到时候万一救不及你的,……”。
  “放心,我不会拖累你,茶楼里那些人都是老熟人,并且我们暗地里撒了眼线,盯着客人呢。爹不是给你找麻烦,西北道上那些茶商跟爹都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他们托爹打听的事,爹能不尽力吗。茶马生意,一来一往几千里,讲的就是个义字”!朱大胆倒不是真的愣头青,仔细的跟儿子解释诸般缘由。姑苏朱家是茶叶世家,江南好茶在本地消费或出口日本、朝鲜,那些质量一般的,通常做了茶砖供应北方少数民族。运茶过去,贩马匹牛羊回来,一站站联络紧密,少不得边境上商人照应。蓝玉在西北保境安民,甚得地方人心,那边商人送加急快信过来让朱家打探消息,帮忙找营救蓝玉的办法,朱大胆儿不能不尽心。
  “您尽量小心吧,武侯爷的话皇上都听不进去了,您再使劲也未必管用”。朱二轻轻敲打着父亲的脊背,低声劝告。
  朱大胆儿长叹一声,不甘心地埋怨道:“还不是你小子,当时武侯爷不愿意杀人,你非要利用皇上反贪的劲头替沈斌报仇。结果仇没抱完,反叫锦衣卫得了势,我不做些事心里也不安生”。
  朱二语塞,当时的确谁也没注意到还有锦衣卫这个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机构存在,如果注意到了,自己不会那么着急为新政铺路,武安国也未必会负气离开。这回放出个恶魔来,把它关回笼子可难了。无论支持新政的,反对新政的,在这个恶魔的利爪下都没反抗之力,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把伤害降低到最小,并且抓紧一切可能的机会剥夺锦衣卫逮捕并审判官员的法外特权。
  朱大胆儿半晌听不见儿子说话,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好言开解道:“也怪不得你,历朝历代正直之士都容不下那些贪官,除非皇上想亡国,否则早晚会反贪。武侯爷来信怎么说”?
  “武侯爷正在想办法,皇上上个月刚任命他为浙江布政使,没有皇命,作为地方大员他不能自行返京,写了信皇上又不细看。上次他劝得动皇上,是因为他手中握着兵权,现在成了文官一个,他的话皇上听于不听本在两可之间”。朱二这些天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言语愈发沉重。
  “太子呢,他就在边上看着吗”?
  “太子今天和皇上吵了起来,皇上把太子赶出了书房,父子间极不愉快。太子问心有愧,见了大家眼睛都红着,准备过几天接着奏本,现在关键是让蓝玉挺住,千万别承认罪名”。
  朱大胆儿咧了咧嘴巴,“难,锦衣卫此时一定得把罪名做实,否则他们不会有好果子吃,可怜蓝大将军,还不如璞英呢,好歹死于外人之手”。
  “嗨”,朱二发出一声长叹,当年沈斌含冤病死,自己觉得非常可惜,如今看来,百官下场如沈斌者,已经算是善终。
  朱大胆也跟着叹气,站起来在屋子前后看了看,关住窗子,趴在儿子耳边低声说道:“我今天听人说常茂下月要回京献俘,他是皇上的义子,他说话皇上可能会听吧,你写封信给武侯和郭公,别瞒了他们”!
  夜色,浓得像城外那化不开的淤血,湿粘的暖风吹着,让人的汗水从毛孔里排不出来,皮肤腻腻的将衣衫紧贴在身上。
  几声突然发出的狗叫打断了朱氏父子的对话,朱家的院落不深,在宅子里可以听到嘈杂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是锦衣卫?朱大胆的眉头一骤,将手像八仙桌下边伸去,姑苏朱二站起来按住父亲的肩膀,用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不会是冲咱家来的,他们现在还不敢惹我”。
  朱大胆儿笑了笑,强压下马上蹦出嗓子的心脏,把手抽回来伸向桌子上的茶碗,桌布掩盖着他的最后武器,一把紧紧绑在桌腿上的三眼火铳,看样子他也不是一味的大胆儿:“出了事,你就拿这把火枪打死我,皇上看在你大义灭亲的份上,也不会牵扯咱的家人”。
  “皇上杀人是为了稳固江山,如果蓝玉与太子妃家及常家没那么多牵扯,皇上也未必真想杀他,像咱家这种没有威胁的,锦衣卫此时还犯不上为一点小事得罪太子”。朱二低声安慰老父,“对皇上来说,常茂和蓝玉必须舍弃一个,否则将来太子的江山就有麻烦,历史上外戚夺国的事情没少发生。常茂是他的义子,并且是个天生的直心肠,留着更安全些”。
  朱大胆点点头,对儿子的分析表示同意,伸手拉了拉墙壁上的铃绳,将值班的家人叫了进来。
  “见过老爷,见过老太爷”,长随朱佑一溜小跑冲进屋子,对着朱氏父子施礼。
  “出去看看,又是哪家大臣遭了殃,注意别惹麻烦”。朱大胆小声吩咐。
  “是”,仆人答应一声,快步跑了出去,不一会传回信息。“是左首国子监的官员,在《两江旧事》有股份那个李老爷,听街坊说今晚锦衣卫将《两江旧事》报馆给抄了,现在正顺着股东名单抓出资者呢”。
  “得,这回话也不让说了,等着路人相视以目吧,那《两江旧事》不是很谨慎的吗,怎么会惹上这么大是非”。朱大胆抱怨了几句,很疑惑的问儿子。
  姑苏朱二叹了口气,低声骂道:“前些日子皇上加封蓝玉为太子太保,凉国公,《两江旧事》不会看风向,长篇累犊地报道蓝玉在西北的战功,把蓝大将军吹得如孙武转世,太公重生,皇上看了自然不会高兴。等蓝玉阖家被收监,报纸上想转变说法也来不及了。总不能立刻就骂人家是畏战如鼠,拥兵自重吧”。
  “那皇上什么意思,蓝玉当年的战功就全抹杀了,事实在那摆着,没有蓝玉稳定西北,燕王在东边能打得那么顺,早让人家把后路端了”。
  “以前那些战功算是皇上千里之外英明决断,总参谋部调度有方,士卒用命,反正你看人家《江南新闻》,立刻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把上一期的大英雄说成大汉奸,畏敌如鼠,弄得人人观之掩鼻,就平安过了这一关”。朱二的话语中充满无奈,都说是文人无行,这读书人不要起脸来比谁都彻底,自己打自己嘴巴都不脸红。
  “朝廷这不是鼓励撒谎吗”?
  “那有什么,又不是一个朝代这么干,唐太宗时候已经这样了,说实话的人能活得长吗,那诸子百篇,托唐尧夏禹之事言天下者,哪个不是在撒谎,圣人之世有人考证过吗,恐怕连裤子还没发明,已经懂得揖让了”。姑苏朱二不满的说道,这些年主持海关,所揽之书包罗中西,眼界逐渐开阔,才发现圣人说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过是个弥天大谎而已。
  朱大胆有些后悔,早知这样,当年就不鼓动儿子入朝为官了。喝了口茶,试探着问:“那帮家伙不会去动《北平春秋》和《北平新报》吧”!
  “他们敢,捏柿子还不拣软的捏,抄了《两江旧事》,不过是杀鸡儆猴,给天下报纸提个醒,告诉大家不要乱说话。那《北平新报》在辽蒙联号旗下,辽蒙联号的最大股东就是燕王,亲不过父子,惹急了燕王殿下恐怕皇上也不会回护他们。《北平春秋》的大股东是北平书院,多少朝中文武出自那里?况且那两家报纸精明得很,居然很早以前就嗅出了味道不对,对蓝玉的战功只是约略提过数字,倒是对他们本地支持的震北军和苏策宇的独立师吹捧起来不遗余力”。
  前线将士和锦衣卫关系一直比较紧张,燕王朱棣不敢逆父亲龙威,麾下诸将可都不是善茬。蓝玉案被牵扯进的武将很多,锦衣卫到军中拿人的时候,总是提着十二分小心。前些日子一队锦衣卫抓了三个震北军的参谋,在押解人犯回京途中就遭到了马贼袭击,全部被杀死在戈壁滩上,所有人脸被砍得稀烂。那几个被押送的将领同时遇害,一样面目全非。外界纷纷谣传是军队动的手,劫了人逃走后用囚犯尸体混事,可是谁也没有证据,反正此后锦衣卫再去军中办事就收敛了很多,至少抓人时表面上要经过燕王朱棣同意。
  相对于风云变幻的京城,北方各省反而成了事外桃源。吃了暗亏的锦衣卫尽量不在北平和辽东引起是非。特别是辽东,花钱买了土地的移民在与野兽及少数民族的冲突中磨练得十分粗野,不少受伤退役军人手中还有没回收的老旧火铳,惹了他们,背后捱了黑枪,绝对没地方说理去。着当地官府承担,地方官员会把手一摊,坦率的告诉你,那深山老林几万年就没人进去过,杀人的肯定是江洋大盗,去抓人请自便,不幸遇到狗熊老虎后果自负就行。
  夜色中的北平显得宁静而幽雅,经历了股市崩盘、粮食危机以及蒙古人的偷袭等风波,当地百姓的心理已经被磨练得能够尽量理智的对待突发事件。反贪运动对北平波及不多,倒不是因为这里的官员天生廉洁,而是在这里贪赃枉法相对困难,并且官员们可以不通过贪污就过上相对体面的生活。地方税收充足,官员的薪水从郭璞还是北平知府时就以现银足额发放,现在更是改为金币,而不是像一些地方上那样用粮食和布匹来顶,所以这一带的官员不用为日常用度发愁。地方并没有限制官员开办商铺或入股各商团,在北平当官时间较长的官员一般都是实业股东,经济发展带来的每年分红收获不菲,再去想其他方法捞钱就显得有些太不知足。况且捞钱的风险甚大,前任布政使郭璞对官员监督还是很有一套,他好像天生就不相信官员的道德操守,所以很多地方条文规定很细,特别是钱粮管理上,简直就到了层层监督,资株必校的地步。跟着这样一个清廉又细心的长官,官员们当然要小心很多。
  新任布政使许浩达是跟着郭璞一路干上来的,萧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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