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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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看见二人,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也把手搭到嘴吧上喊到:“托军爷的福,抓到了”。这两个斥候老汉经常见到,准时到几乎成了老汉计算时间的更漏,璞英将军派得是三波斥候,这是第一波,第二波在二人身后十里外,第三波和第二波又隔着十里,等三波斥候都过了,太阳基本上就升到头顶了,是赶着羊群到河边喝水的时候。草原上空旷,二人都拉长声音,回音要很久才能传回来,慢慢地在旷野中消散。有几只闷头吃草的羊被吓了一跳,匆匆跑开,被老汉用羊叉甩出的石子打在头上,“咩”地叫唤一声,乖乖地跑回队伍。几只不知什么品种的羊耙子高昂起头,疑惑地把目光转到斥候这边。
“去,去”,毕力格老汉在心里计算着时间,赶动羊群,一堆白雪从绿海中浮过。不动刀兵的日子好啊,这年头羊毛都被商人整车整车的收购,各色羊毛织成的花布就摆在大宁城的集市里边,谁都可以买卖,都督璞英是个好官,治下蒙古人和汉人一视同仁,麾下士兵也不扰民。
“那两个孩子多好,去年还帮我竖过栅栏,可惜他们是汉人”,老汉摇着头,看着大周和小赵慢慢跑远。
春天的阳光总是令人感到温暖,特别是在这一年中有小半年见不到绿色的地方,春天中迸发的生机更为烂漫。百灵鸟的鸣叫直引诗情入碧宵,无论走到哪里,你都能听见牧人伴着春光嘹亮的欢歌。
“小赵,回到老家你干什么”,黑脸大汉嘴巴上的草叶失去了韧性,再吹不出调调,索性扔了,继续逗小赵为乐。
“我,回去先娶个媳妇,生了儿子后带着到我爹娘坟上看看,让他们也开心开心”。小赵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统的汉人谁不希望子孙满堂,中原这些年光景好了,人们就希望能养个儿女,一旦儿女出息了,祖宗脸上也有光彩。
“你呢;大个子”,小赵回答完了,好奇的问起黑脸大汉的梦想。
“俺,俺想回家当个木匠,先攒点儿钱起个窑”,大汉憨厚的笑着,“你别笑俺笨,除了当兵打仗,俺就会当木匠,要不让俺当木匠,俺不知还能干个啥(第四声)”!
“我才不会笑你,凭双手吃饭,吃得不闹心,况且木匠有啥不好,听人说北平那几个姓杨的大财主,原来都是木匠”。
“人家,人家那是命好,有武侯扶持,俺,俺也就是那年出塞前在北平军营里见过武侯一面”。大汉对未来的底气明显不如小他几岁的小赵充足。
“你见过武侯”?小赵一下子拉住坐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见过武侯你还没发大财,也没升官,武侯和你说话了吗,说了什么,快给我学学,快”?
黑脸大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经不住小赵一个劲追问,憨憨的答道:“说了,武侯说,麻烦军爷让让路,我们把这车软钢卸下来”。
“咳,让我怎么说你,你怎么不问问武侯怎么赚钱,或怎么打仗什么的”。小赵恨不得把伙伴从马上拎下来扔到河里,前两天刚下过一场春雨,眼前的季节河已经成一片汪洋,滚滚地向北流去。
“那时候谁知他是武侯啊,穿个县尉的衣服,自己赶车”。大汉回忆起见到武安国的情景,嘴角升起一丝微笑,这武侯爷真的与众不同,县尉和俺这小兵说话还那么客气。
“真有你的,你见过几个县尉自己赶马车的,全天下就这么一个”,小赵被同伴“气”得肚子直疼,弯着身子在马上起伏。
忽然,黑脸大汉给他打了个手势,战马猛然立起了耳朵,马背上嘻嘻哈哈的骑士也把手放到了腰间的号炮上。
黑脸大汉跳下马,仔细看了看岸边的土地,用手抓起一把泥沙,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皱着眉头说,“赵,你发现这几天有些不对没有”。
“没有啊,怎么了,你别吓唬我”!
“不是吓唬你,毕力格老汉以前每次见了咱们,都要扯上几句,还经常约咱们去他的包里喝酒,这几天好像都没提喝酒的事”。
“是没提,老人家忙呗,你不是馋酒了吧”,小赵眼中也升起了疑云,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还是低声安慰着大汉,也安慰着自己。
“不是”;大汉摇头说道:“这几天,周围的牧人好像尽力和咱们疏远,并且今天每个牧人的羊群中,都多了五、六头大羊耙子”。
“对,那些羊耙子还不怎么吃草”。小赵肯定了同伴的分析,用手指向不远处,“你看,就像那边那几头,好像这个牧人的羊耙子更多”。
壮汉回头看看小赵,正好看见小赵探询的目光,二人彼此点了一下头,骑着马一前一后向羊群走去。放羊的牧人见过来两个军汉,有些紧张地赶着羊群避让。
“别害怕,俺只是过来看看”,壮汉好心打着招呼,尽量给牧人一个笑脸。
牧人只好收拢住羊群,靠拢过来,边走边用汉语问道:“军爷,要吃羊肉么”。
“不了,俺们见这几头公羊长得粗壮,不知是哪的品种,好奇,你能告诉俺么”,壮汉下了马,慢慢地推开挡路的羊,边走边问。大宁外的蒙古人和城里来往的客商交易惯了,都会说两句汉语,壮汉问起话来只要不太快,牧人一般能搭腔。但是这次壮汉没有听到预期的回答。
他快步跨向公羊,同时把手慢慢地按向腰间的火铳。没等他把武器拔出,羊群里突然响起一声呼哨,就在他身边一只低着脑袋的羊猛然窜了起来,前腿重重地踢在黑脸壮汉的腰间。血一下子喷出老高,哪里是羊,那是披着羊皮的恶狼。
跟在壮汉不远处戒备的小赵伸手抓起腰间的号炮,边打马狂奔,边用火折子去点号炮的引信,战马只跑出几步,几只套马杆同时从半空中落了下来。他绝望地把头转向黑大汉,那曾经是与他生死与共的兄弟,碧草丛中,他只看到了一只大手伸向半空,冲着太阳张了两张,落下,是那样的不甘心。不吃草的羊耙子也站了起来,粗壮的蒙古军官不再躲避,扔掉头上的犄角。
“呸”,小赵把自己的舌头咬碎,喷在了死命按住他的蒙古人脸上,恋恋不舍的看了最后一眼春天里那灿烂的阳光,还有阳光下的远山,殷红如血。
“吹号角,下令做买卖的人散集,两刻之后关闭城门”。
“揭下炮衣,炮弹准备就位”!
“弓箭手、火枪手上跺口,今夜开始执勤,各部轮番休息”!
“花鹏,点齐你部人马,天黑后挨家搜查可疑人等,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大宁城头,都督璞英果断地下达一连串将令。
将士们答应一声,迅速行动起来,一队队士兵从街头跑过,听到号角声的百姓匆匆忙忙从城外向城里跑,城里买卖日常用品的蒙古人也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的东西,个别人临走还不忘叮嘱一句:“给我留着啊,明天还来,今天钱没带够”。
此刻距天黑还早,草原上浮光跃金,太阳把温暖的春光尽情的泻在草尖上,偶尔有风在草原上画出春天的影子,波浪般向城边涌过。
出事了,城门口的小兵也知道事态不妙,每天这个时候,都能看见几批斥候陆续骑马赶回,今天好像北边没见到一个斥候回来。他们的结局只有一种可能,被蒙古人的探子给做掉了。是谁有这么强的实力,能让正西、西北、正北、东北和正东五个方向各三波斥候发不出半点儿警报?
夜幕和死亡的阴影同时笼罩了小城。受到惊吓的人们紧紧的关住自家门窗,烛火从窗逢中不甘心地渗透出来,把树的影子晃得长长短短,忽明忽暗。街头上不时传来打斗声,惨叫声,重伤者痛苦的呻吟声,百姓家中的狗也疯狂地跟着凑热闹,杂着花香的晚风中还不时飘来小儿的夜啼。突然,所有声音嘎然而止,无边的黑暗让人感到彻骨寒冷。
蒙古人并没有让璞英等太久,凌晨十分,大地开始慢慢颤抖,由远而近。他们赶着牛羊,跨着战马来了,号角声在草原上如雷霆般作响,望不到边际的队伍黑压压遮住晨曦。
不用问,北边的上京和庆洲肯定失守了,如此兵势,足够让两地连报警都来不及,应昌看来也凶多吉少。大宁城下的蒙古人有十几万,战马不计其数,照管辎重的奴隶在底层将领的指挥下,距城六、七里外扎起帐篷。
“大愣,够得着那里吗”?看见城上的士兵有些慌张,璞英指着冲得比较靠前的一队蒙古人大声问炮兵头领刘德馨。
被唤做大愣的炮兵头领接过璞英的望远镜看了看,用同样大的声音回答到:“打得到,就是未必打得准”。
“不用打准,开炮示威”。璞英笑道,风趣的话语感染了周围的士兵,大家纷纷跟着笑了起来。
“对啊,轰他兔崽子,送他们回老家”。
“打他,那么多蒙古人,随便往人群中放一炮也能砸死俩、仨的”。
在士兵的哄笑声中,刘德馨走到敌楼上的那门大将军炮旁边,命令部下抬起一袋写着数字的火药袋,把里边的火药倒进炮口,又打开另一个火药袋,用药勺挖了大半勺火药添进火炮,然后用炮椿轻轻地把火药夯实,放入弹丸,转身示意众人捂住耳朵。
“轰”,一股烈焰从炮口喷出,整个敌楼都跟着晃了晃,弹丸拉着尖啸扎进一队正在向大宁靠拢的蒙古队伍中,烟尘腾空而起,硝烟散尽,着弹之处一片狼藉,不可能再见到一个活物。附近未被炸死的蒙古士兵吓得纷纷趴倒在地上,半天才敢站起来。
“好”!城头上响起一片喝彩,蒙古人怎地,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大炮,士兵们冲着城下笑骂着,若不是主帅在面前,几乎就要在城头蹦起高来。
蒙古军愣了愣,慢慢向后退开,直到退出五里以外,才又开始整顿队伍。一小股士兵打着白旗乘马跑了出来,边跑边奋力摇旗,唯恐对方看不见。
“可惜我这城上就四门大将军炮”,璞英微笑着张望慌乱的蒙古人,有些惋惜。大宁城的守军换装还没完毕,士兵手中火器不多。城头四个方向的敌楼上去年冬天才各自安放了一门重3000多斤的大将军炮,平时如同宝贝一般供着。野战用的驮炮倒是有十几门,也于昨日被拉上城来,一起对准北方。
打白旗的人渐渐走近了,毕力格老汉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古铜色的脸上布满刀刻一样的皱纹,他在马背上如喝醉了酒一般略微有些摇晃,旁边两个牧人拼力将老汉扶住。堪堪到了离城头100步远的地方,这个说客队伍停住脚步。人群中一个蒙古千夫长模样的人嘀里咕噜对老汉说了几句,让老汉翻译。
“城上的人听着,大明无道,擅悔盟约,灭我属国,我天可汗忍无可忍,兴兵以血国耻,识相的快些投降,如若不然,城破之日,鸡犬不留”!毕力格老汉把蒙古将军的话翻译成汉语,大声地喊了出来。
“滚,你们蒙古大汗不是投降了吗,还好意思称天可汗”。城头上的士兵大声嘘道。
“脸皮真厚,打不过了就宣布退位,实力恢复了就又关起门来自己称皇帝”!
“云南怎么是你们的属国啊,你们大汗是我们皇帝的臣子,梁王也是个王爷,谁统属谁啊,不是瞎掰吗”!
“你们大汗准备这次打输了跑到哪去啊,再往北可又到大海了”。
显然,这番劝降之词没收到任何效果,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