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产床:29位分娩母亲访谈录-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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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俩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句话没说就回到了家。我下身一直在流血,因为紧张害怕,疼都不觉得,只是反复问他,明天怎么办?他也不吭声,我就唔唔哭,哭到天亮。一清早,婆婆从外面回来就冲我俩恼羞成怒地吼:“全院人都知道我们家的丑事了,你们还好意思睡觉?!你们怎么好意思去职工医院,怎么不走远点到县医院!我家从来是体面人家,你们不要脸我还想做人呢……”婆婆的话越说越难听,我实在听不下去,就哭着跑出去。
我往县医院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呼天抢地地嚎哭,风大路上没人影,我觉得委屈的要神经错乱。也不知跑了多少时候多少路,一直疯跑没停,后来就一下子瘫倒了……
我在县医院醒来,已经是中午12点,丈夫说他跑职工医院追我,后来在县医院路上发现了我。他说我昏迷了,但不用手术,医生说已经彻底流掉了。说着,我俩抱头大哭。我委屈还加上有点高兴,因为听说流掉了。县医院离家一个多小时的路,他说找个车回家,回家?一听家我又委屈得哭。不回他家回集体宿舍,向宿舍所有人解释我怎么“生病”了?他说还是回他家好,妈那人刀子嘴豆腐心,准定等我们回去呢,妈会帮你调养身子。
下午我跟他怏怏回了他家。他妈吊着脸,直到吃饭没看我一眼。饭还老样儿,炒辣椒、煮白菜。她明知我不吃辣,丈夫实在看不下去,悄悄出去买回一听罐头放我面前,我一口也吃不下,心凉透了。
晚上我哭着跟丈夫说后悔搬到你家住,后悔没有要订婚戒指让你妈看不起。我们这地方讲究订婚,订婚给女的戒指还要给女方家一些钱或礼物。我那时明说不要,一是不喜欢戴那金呀银的,二也是体谅他家不富裕,他爸妈都是工人,妈又刚退休,他刚工作没有积蓄。我说,我虽不要你家戒指,但我也不是破货,我原来不计较,可现在你家必须把话说清了,不给戒指和不说一句话是两码事,你妈只字不提,觉得我白送上门欺辱我,我跟他哭闹了一夜,丈夫哄我说,他妈心里其实挺矛盾的,不花钱娶媳妇能不得意?可老人还是觉得没面子……
这次流产伤透了心,我不再傻到把他妈家当自己的家,也不再低眉顺眼的孝顺,我本是个要强、任性的人,不乞求他家的感情,也不再叫她妈。
因为不到年龄领证(单位规定女23岁,男25岁),又没房,在他家住两年又流了好多次,我都不愿提他妈的表现了。
最后这次怀孕,医生说再流掉以后就别想要孩子了。怀着孩子,我俩急火火领了证。这时在他家实在呆不下去了,我俩就决定租房。搬走那天,他妈大骂他不孝杂种,让他滚出去再也别回家。他特难受,他是那种任他妈打骂,也绝不回嘴的人,在我这也是死不张口说他家一个不字。有时我委屈极了向他唠叨多了,他就突然不耐烦吼一声:“你就不能忍一忍?!”
我的预产期在10月,丈夫9月初要到外省去读研究生。这是他多年的愿望,我不能也不愿因生产留住他。可是我孤伶伶一人,父母都远在新疆,我怎么办?丈夫说必须把我托付他家,我不愿意,他说那毕竟是我妈,我妈不会吃你。他就按既定方针办完走了。我一下觉得气儿又短了,成了笼子里的鸡。偏巧我们那又闹地震,我租的那间简易房不能住,被他家“请”回去。他妈一口一个他家孙子不能被砸了碰了,好像没我啥事,不是为我安全。临产前每天上班走一小时路,没有公交车,整个人肿得都走样儿,我那时真觉累死熬不到头,只盼着孩子快出来,哪怕早产。
与婆婆不和,心中块垒对谁说(2)
那天早5点羊水破了,他妈说,你坐蹦蹦车先去医院吧,我一会儿去。我心里怕,冲口叫出妈,说你跟我一齐走,她妈说不行还有事。我真挺悲壮的,羊水流着,我提个小包,拦了辆蹦蹦车,路上遇平时一起做检查的大肚子,问你怎么了,我说要生了,自己去?是呀这有什么?其实我心里特不是滋味,不打招呼还觉挺悲壮,打招呼时就觉自己可怜。手续一通办完,已经两小时过去了,他妈这时来了。
我对下身没完没了的流水害怕得要死,真想找个人问问怎么回事,可医生护士都个个像我婆婆一样沉着脸,哪敢问,只有自己给自己打气。一会儿被请进“特操室”,让拿着纸,把裤子脱了,我以为是检查呢,躺上去即有人拿刀刮你的阴毛,我叫起来,“这是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我觉得受了突然袭击,受污辱了,我气得大叫,你们给我说清楚干什么!“躺好!”她们不容我叫已经刮光。事后也不让洗澡,粘在身上真恶心。没人告诉我这叫“备皮”。婆婆当时不知怎么想的,悄悄在我耳边嘀咕:“我们那时没这样。”
第二天早上除了流羊水还是没什么反应。心里发慌,不敢指望他家里人,就在医院跑来跑去给外面的同事打电话,告诉人家住院了,生孩子了。10点打上吊针,可能是催产针(都是事后跟同事交流才知道),对生孩子的细节本来就一点不知道,又没有妈姐什么的告诉我,甚至连医生们也好像多说一句话就没了威信似的,你心里不发慌才怪!
打上点滴爱上厕所,医生说上厕所你得有家人陪着,没人,憋得我不行,自己提个瓶子去了。肚子疼站不住,一老太太说你家属怎么不来?我眼泪一下哗就出来了。老太太说我替你喊喊,我说别喊了,我话刚出口,老太太大叫:孩子头出来了。我一听头脑一片空白,傻了,老太叫得全楼医生刷刷全往我蹲的厕所跑。我至今搞不清怎么回到产床,回到屋里去的,反正回到产床,孩子已全出来,医生说孩子平安,5斤1两。
我生完后,头脑特别清醒,有种解放了的快乐,对孩子没什么感觉。不知什么时候婆婆站在门外,她说了一句:怎么生了个丫头?护士大声说:“怎么啦?!”她们说孩子才提醒我,噢,生了女孩,好,他们家不是整天盼孙子吗,丈夫不是独苗(还有个姐姐)吗,他妈生丫头不是没心理准备吗,好!他妈也该受受刺激了。我恶狠狠地想。
接下来的晚上真像进了鸡笼。3个产妇睡一间15平米小屋,中间拉个帘,实际是男男老幼混居,一个产妇一小人再加家属,9个。婆婆陪我,和我睡一张弹簧床,头对头,我脚下是小婴儿床。婆婆胖,我腿只能弓着,两腿粘乎乎,谁一翻身,床就动。孩子一哭,我伤口(会阴撕裂)不能动,婆婆就躺床上摇小床,一摇床就动,我伤口摇得疼。睡不着,心里特别委屈,长这么大也没受过这种罪呀,难道我就该受这样的待遇?孩子哭,我也哭。婆婆斥我:“哭,哭什么!天底下的女人哪个生孩子不受罪,生个丫头还有功了你!”我哭得更欢了,婆婆不再搭理我,翻个身睡着了,帘子那边一男的劝我:“你别哭了,听说月子里哭眼晴会坏。”
哭哭停停,一夜没睡。那一夜,听着婆婆的呼噜声,自进他家门就吵吵闹闹,我第一次对婆婆动了怜惜之心,难为她这么大岁数陪我受这份罪,不管她是为儿子还是为他家的后代,做女人真是苦,我觉得我们其实是同病相怜。我那晚甚至都想,出了院再也不跟婆婆怄气了。
可不怄气还真做不到。最后一次吵架就是婆婆上门挑起的。孩子没出满月,发高烧不退,我当时身边只有妈从老远派过来的一个15岁保姆。急慌,打电话叫回了丈夫。丈夫回来一头扎进医院3天,总算孩子烧退了。第四天,他妈骂上门来:“回来不着家,要你这儿子干什么,你媳妇把你带坏,还想把咱家搅和坏?!你不离婚,我就把你家砸了。”说着,真的在我家大打出手。我气死了,让她滚出去……
有时我想,要孩子干吗,生孩子受这么大罪,自己撑着,养孩子提心吊胆不说,累死累活时谁能帮你一把?没人。好像这孩子是你一个人的。我家婆婆就是这么想的,她放出话:谁叫你生个丫头片子,不管带。不管带就别瞎搅和,还不甘心。你说,孩子不是反成了导火索了吗。女人都生养孩子,为什么不能和和融融,同甘共苦呢?
生孩子是女人个人的事,养孩子却是关涉全家族的事。这是我们大多数中国人至今坚信不疑的信条。所以,多数小夫妻都是理直气壮地,大撒手地把孩子放在老父母那里;而多数老父母也“甘愿”累的腰酸背疼含饴弄孙。
可问题是,在享天伦之乐的过程中,两个原本已独立,或一个依旧混合的大家庭,却从此勾心斗角、硝烟弥漫起来。这在现实生活里不是少数。
两个原本生活背景不同、观念好恶各方面有差异的女人,一对婆媳,因为一个男人,从此共同背负起家族的头等大事:生育。这样的经历和事实,无论是对新妈妈和媳妇,还是对老奶奶和婆婆,是不是就那么理所当然?抛开重男轻女的观念不谈,一方面是婆婆不甘愿又推卸不了“责任”;一方面是媳妇无助又无奈。这样两个女人,又怎么能交流经验,同甘共苦呢?她们在欲罢不能的状态下,只会成为绑到一架马车上的仇人。
与婆婆不和,心中块垒对谁说(3)
生活中,女人们扎堆聊知心话,谈生养孩子,大多会有许多委屈和埋怨。怨自家男人不体贴是开场白,怨婆母(只要还活着)在关键时刻当抛手掌柜、怨婆母假惺假意,才是女人们众口一辞的话题。听下来,媳妇眼里的婆母不是刁婆子就是恶婆子,即使婆母助过一臂之力也是“不怀好意的无奈”。女人们比来比去,孩子当然是自家的骄傲,婆婆却是没一个真诚。
当然,就不知做了婆婆的女人们扎堆怎么数落媳妇了。反正是,不是自家人,难求十全十美。这已是有够宽容的女人胸怀了。
看似家长里短的事,人们一贯都说分不清是与非。可问题是生养孩子的事从来又被中国人看的那么重,永远这么辨不明是非,不是永远要是是非非?
这里有两个责任、义务问题应该引起小夫妻的注意:
①生育既然是一个家庭的行为,家庭中的丈夫干什么去了?他为什么总是有正当的理由做旁观者?
②不管生育还是不是一个家族的大事,在今天,作为子女的小夫妻俩应该明白:父母没有责任和义务帮助你抚养后代,那种“吃老”现象是可耻的;当然,父母也没有因为你生男或生女歧视你的权利。
凄风苦雨任漂泊(1)
受访人:谭华玉(北京)
年 龄:25岁
受教育程度:大学
婚姻状况:未婚
健康情况:1996年生育第一胎
职 业:公司职员
个人档案
推进手术室那一会儿,同学拉住我手说,你别害怕,我们既然为你签了字,就会为你担当责任。我哭了,不是害怕,是难受……我怎么会熬到这份上,我怎么想当妻子,想做母亲就这么难?我招谁惹谁了?……是孩子又一下子把我拉进了这个世界里。那么多的烦心事,那么多你需要感激、需要爱、需要恨的人,都等着我、看着我……
凄风苦雨任漂泊
那天,是我的“命关”。1996年农历一月二十六日,也就是将近春节的前五天。这日子,在我们东北老家叫“年关”,在我就是“命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