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劫-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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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悟掌教截口说道:“夫人,彼此的私交,在某些方面该能打破这道鸿沟!”
聂小倩强笑说道:“也不错,其实,郡主当年未尝不能放弃自己的立场,只是,却正因为这不平凡的私交,夏大侠不肯委曲了她!”
大惜掌教黯然不语,半响说道:“往者已矣不能昧于公仇,但却不希望两族的子子孙孙,有情儿女,再有这种悲剧发生。”
这话,听得敏感的朱汉民心头又复一震。
聂小倩点下点头,没有说话。
“夫人!”大悟掌教又道:“贫袖那位故交,郝狮子近来如何?”
由这一问,聂小倩遂把在北京的一切经过情形,丝毫未加隐瞒地说了一遍,一直说到了她母子登上嵩山。
听毕,大悟掌教老脸抽搐地点头叹道:“故人均康健如昔,贫衲私心甚慰,德贝勒兄妹及纪大人的义行,令人敬佩,只是傅侯及夫人……”
倏地住口不言,一笑又转注朱汉民,道:“总盟主,贫衲斗胆,敢问对兰珠小郡主,总盟主打算怎办?”
朱汉民心中一震红了睑,犹豫再三,毅然挑眉:“掌教,朱汉民也不敢委曲于人。”
大悟掌教脸色微变,笑容微敛,道:“贫衲不敢相劝,只是,以贫衲一个佛门弟子出家人看来……”
蓦地里,一阵轻捷步履声由远而近……
步履声及门而止,只听门外有人说道:“禀掌教,玉兰师妹已经下山去了。”
大悟掌教神色微怔,“哦”地一声说道:“她上山来是来干什么的,怎么这么快就下山去了?”
门外那人说道:“禀掌教,弟子不知道,只知道小师妹在山上转了一圈之后就又下山了,在寺中没有停留多久!”
大悟掌教沉吟了一下,转注聂小倩,道:“夫人,要不贫衲派人到登封……”
聂小倩含笑道:“不必了,不急于一时,好在我母子在此间有几天停留,说不定还要往登封走一趟呢,不愁没有见面的机会!”
大悟掌教点了点头,向门外喝道:“没事了,你去吧!”
门外应了一声,步履声随之远去。
大悟掌教收回目光,移向朱汉民,刚一句:“总盟主……”
朱汉民已然急忙说道:“掌教,这次灭清教胁迫诸门派,贵派有没有受到什么损害?”
大悟掌教微微地笑了笑,道:“总盟主好像不大愿意提小郡主的事?”
朱汉民脸一红,窘迫地道:“彼此宿交,朱汉民跟珠贝子情如手足兄弟,他妹便是我妹,晚辈怎会不愿意提小郡主的事?”
大悟掌教捋须而笑,道:“只怕那小郡主并不甘心做总盟主的妹妹!”
朱汉民的脸更红,方待发话。
大悟掌教竟不肯放松丝毫地又道:“贫衲适才说过,站在佛门弟子出家人立场,是虔诚地希望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都有美满的结局。”
朱汉民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办法。
无奈,大悟掌教又紧逼了一步,笑问:“总盟主以为贫衲的想法如何?”
朱汉民不得不答了,迟疑了一下,强笑说道:“掌教佛门得道高僧,胸怀慈悲,抱着救苦救难,普渡众生的宏愿,这是当然的道理!”
大悟掌教笑了笑,道:“非佛门出家人亦应如此,只要不是铁石心肠无情人,皆应如此,难道总盟主没有这种愿望?”
朱汉民勉强点头说道:“晚辈不愿落个铁石心肠无情人之名,不敢说没有,不过掌教该知道,有些男女是注定不能结合而悲惨一生的。”
大悟掌教笑道:“这么说来,总盟主也承认是个有情男儿了?”
朱汉民道:“既非铁石心肠无情人,自属有情,有道是:‘非上上人,无了了心’,又道是:‘人非太上,岂能忘情’?”
大悟掌教笑道:“总盟主言同颇见机智,答话也异常之巧妙,不过,无论如何,有总盟主这句话,事情便有转机余地!”
朱汉民淡淡笑道:“晚辈适才说过,有些人是注定不能结合的,既属天意注定,又岂是人力所能改易的,掌教佛门高僧……”
大悟掌教截口说道:“佛门高憎心肠尤其慈悲,贫袖愿凭一片虔诚,—点婆心,上感我佛,施展无边佛法回天!”
朱汉民强笑说道:“掌教太热心了!”
大悟掌教毫不在意地笑道:“贫衲说过,身为佛门弟子出家人,本的是一片慈悲心肠,不愿见那恨海情天悲惨事,加以两代的交情,贫衲身受夏大侠良多,眼见总盟主受此困扰,不敢坐视,总盟主事勿以过于热心见责!”
朱汉民忙道:“晚辈不敢,且至为感激,只是掌教要知道,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掌教又何必枉费心机?”
“阿弥陀佛!”大悟掌教道:“在出家人的眼中,没有一个难字,也不该有一个难字,出家人不怕艰难困苦,佛法所至,顽石点头,何况区区三字不可能,贫衲定要化不可能为可能!”
朱汉民不便多说,淡淡一笑道:“晚辈只怕掌教要徒劳枉费了!”
大悟掌敦白眉微轩,道:“那除非总盟主另有存见,有意要上一代之悲剧重演于这一代?”
朱汉民心头一震,低下头,道:“晚辈不敢!”
大悟掌教道:“那么何言贫衲会徒劳枉费?”
朱汉民猛然抬头,道:“试问掌教,那无边佛法能不能填平两族间的鸿沟?”
大悟掌教一怔,须眉微动,道:“阿弥陀佛,出家人虽本我佛慈悲,事事求其化暴戾为祥和,但对此公仇大恨却不敢有片刻或忘!”
朱汉民淡笑说道:“掌教既不敢片刻或忘,怎好劝晚辈置诸脑后!”
大悟掌教又复一怔,旋即说道:“总盟主词锋好犀利,贫衲不敢,但德贝勒一家或有所不同!”
朱汉民道:“可是他们毕竟是在旗满人!”
大悟掌教道:“那么总盟主为什么面允德贝勒,一旦大业得成,神州匡复,保他世代为王?”
朱汉民一怔,顿时哑口无词以对,半晌始道:“那是缘于上一代的不凡交情。”
大悟掌教道:“贫衲斗胆,总盟主这理由牵强,此处既可看在交情份上,彼处又何独不能?”
朱汉民再度哑然,但旋即他挑眉说道:“掌教词锋更健,好意可感,但晚辈只有一句话,此生休论了,除非来世同为汉家儿女。”
“阿弥陀佛!”大悟掌教须眉皆动,道:“看来总盟主是非要娶个汉家女儿做夫人不可了,贫衲不再多言,但为小郡主悲,为小郡主叹!”
朱汉民身形倏起轻颤,垂下头去,没有说话。
聂小倩静坐一旁,听听这个,听听那个,也觉得这位昔年故人,如今的少林掌教过于热心,热心的出奇。
但转而一想,或许这位少林掌教是奉佛门弟子一片慈悲,不愿世间多生悲惨事,再加上他跟夏大侠当年的交情,眼见朱汉民为情困扰,不能坐视,所以才这么热心。
一念及此,心中也就释然了,这时忽地插口笑道:“掌教,万事先公后私,暂且擞开这件事不谈,咱们可以先谈谈公事了,尚不知贵教有否受到损害?”
大悟掌教忙欠身说道:“贫衲遵命,少林三代弟子被杀害了三名。”
聂小倩轩眉,道:“可有其他损失?”
大悟掌教道:“少林遭逢变故之后,贫衲便立即下令封山,或许由于处置及时,至今尚无任何其他损失。”
聂小倩沉吟说道:“那么,对方以何方式邀少林加盟的?”
大悟掌教道:“变起之夜,有一灭清教徒持灭清教教主亲笔函闯上了少林,那邀少林加盟之事,写在信函之上。”
聂小倩扬眉说道:“好大的胆子,难道说掌教就任他来去么?”
大悟掌教道:“有道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贫衲不便留难于他!”
聂小倩想了想,道:“请问掌教,那灭清教主的亲笔函件如今还在?”
大悟掌教点头说道:“还在。”
说着,转身自书桌抽屉内取出一封信遵给聂小倩。
聂小倩接过展示之下,摇头说道:“好狂妄的口气,民儿,你对对看!”
随手把那封信交给了朱汉民。
朱汉民接过一看,挑了眉,当即由怀中取出那封跟人头一起送来的信,两下一对照,他点头说道:“娘,不错,是出自一人手笔。”
聂小倩点了点头,抗吟了一下,转注大悟道:“掌教打算如何?”
大悟掌教道:“武林中各门各派,凡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莫不以总盟主马首是瞻,少林自不例外!”
聂小倩笑了笑,道:“掌教如今说这种话,稍时只怕会为难!”
大悟掌教呆了一呆,道:“贫衲愚昧,夫人明教!”
聂小倩微微一笑,道:“好说,掌教恐怕还不知道我母子准备怎么办!”
大悟掌教道:“贫衲不知道,不过可想而知,夫人与总盟主定然是立即领导武林各门派,同起征伐讨灭灭清教。”
聂小倩摇头说道:“果不幸而言中,掌教是要为难了!”
大悟掌教又呆了一呆,道:“夫人,这话怎么说,难道……”
聂小倩截口说道:“我母子暂时不准备与灭清教之间启动干戈,而准备跟那灭清教主做一会谈,晓以大义与利害,劝他竭诚合作!”
大悟掌教轩了轩眉,道:“这倒很出贫衲意料之外……”
聂小倩道:“掌教明智高人,这本该在掌教意料之中,怎么说,灭清教是个反清复明的组织,怎么说,他们也是汉族世胄,先朝遗民.我们不能同室操戈,自相残杀,让满虏坐收渔人之利。”
大悟掌教道:“夫人,他们若是志在反清复明,以汉族世胄,先朝遗民自视,就不该以那种阴毒手法对付各门派!”
聂小倩道:“掌教,那只是它的手法不对,不能因此否定—切!”
大悟掌教道:“以夫人看,这可能么?”
聂小倩道:“掌教,事在人为,彼此既属同路,我不以为没有可能。”
大悟掌教道:“那么,灭清教为什么不联络各门派共襄盛举,反要各门派,甚至于连日月盟在内,都加盟于它。”
聂小倩道:“掌教,那也是做法不当的问题,掌教,成功不必在我,凡我汉族世胄,先朝遗民,只要谁能领导群伦驱逐满虏,我母子都可以拱手相让,听命于他。”
大悟掌教摇头说道:“夫人与总盟主坦荡怀令人敬佩,不过,以贫衲看,这灭清教之所作所为,不似能领袖群伦成大事者!”
聂小倩道:“何以见得?”
大悟掌教道:“有道是:‘得人者昌,失人者亡’,服人须以德威,如今灭清教之所做所为,充分显示出阴狠毒辣,欲以杀服人,以霸道迫人,倒有八分像个邪魔勾当,哪里是什么灭清组织?”
聂小倩点头说道:“掌教的话固然不无道理,但为大局着想,我们仍应设法晓以大义,使之幅然悔悟,革除前非,以利义举之进行!”
大悟掌教微微摇头道:“贫衲以为那难比登天,纵有希望使之点头,也无丝毫保障可言,灭清教行事阴险奸诈,倘若他们来个虚情假意,明里共事,暗里异谋,岂非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