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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海子与80年代诗歌-第3章

小说: 海子与80年代诗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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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过上述简单的分析,可以看出表面浑然天成的诗作,却包含着丰富的修辞特征,海子正是巧妙地利用了一种诗化的抒情体式与非诗化的日常词汇、经验间的张力,在不同语言类型风格的落差中,实现了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转换,用文学的术语的说,就是所谓的“陌生化”的效果。这种转化的能力,是海子非常擅长的,不仅表现在个别的词语、句式的使用上,还表现在其他层面,西川就曾提到,海子拥有一种惊人的“文化的转化力”。阅读海子的诗歌,尤其是长诗和诗剧,读者会感到一个芜杂的语言世界扑面而来,各种语言、文化的因素,比如俚语、日常词汇、谣曲,自由地组织、有时还激发出戏噱,杂多的、狂欢的效果。这里举一个例子,就是他的诗剧《弑》。这个诗剧的情节大致如下:古巴比伦王举办了一个全国性的赛诗会,目的是选拔王位的继承人,而残酷的规则是:所有的失败者都将被杀死。有四个年轻人为了刺杀巴比伦王,参加赛诗会,从而展开了一个复杂、血性的杀戮故事,最后在“王”的设计下,他被自己的儿子杀死,而这个儿子也自刎而死。很显然,海子借用了一些西方戏剧的资源,如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等,整个诗剧的风格也十分庄严、凝重,但古今杂糅、雅俗并置的方式也得到了淋漓尽致地应用,海子调动了各式各样的语言资源,作荒诞的、恶作剧式的处理。比如,在诗剧中出现了“十三反王”这一组形象,代表历史上的众多反抗者,其中就包括洪秀全、项羽、李自成等,海子还为他们写了一只《“十三反王”歌》:“十三反王打进京你有份,我有份十三反王掠进京你高兴,我高兴……

  十三反王进了京不要金,只要命人头杯子人血酒白骨佩带响丁丁“

  在“十三反王”相继独白后,这一段文字由这十三个大“魔头”一齐合唱,还有流浪儿组成的歌队伴唱,在一片峻急、压抑的氛围中,对民间歌谣的模仿,显然带来了一种意外的效果,使得肃杀之中洋溢着诙谐,荒唐之中包含了神秘。在剧中,这样一种“文化转化力”是屡见不鲜的,比如,在剧中的人物公主“红”身边,还出现了两个老车夫,这两个老车夫一个叫老子,一个叫孔子,这是在家外的名字,在家里,他们一个叫“喜鹊”,一个叫“乌鸦”,海子还安排他们他们一前一后,在舞台上笨拙地舞蹈,哇哇乱叫。另外,海子还会突然引入一些当代的语言,让巴比伦王的口中也冒出这样的话:“这么多死去的同志们,同志们,你们好/矛,盾,戟,弓箭、枪、斧、锤、镰刀。”在风格、语言、形象的古今混杂中,海子似乎在和很多东西开玩笑,不仅亵渎了传统,也有意挪用、戏仿当代的革命话语,但重要的是,通过这些“转化”,不同的历史、文化因素在诗中形成了对撞,一种巨大的包容性和穿透力也得以形成。

 
海子诗歌的形式创造性(2)
  2,对装饰性的反动上面讨论的是海子处理语言、经验质料方面的创造性,在诗歌的展开方式上,他也有独特的尝试。他的很多诗作,读起来一起呵成,但仔细分析却缺乏必要的逻辑,与其说是精心构思的产物,更像是一场词语、想像的爆炸,譬如《祖国(或以梦为马)》一诗,也是海子的名作,而且是一般朗诵会上的保留节目,写得激昂扬厉,非常适合集体朗诵,有很强的感染力,我们来看其中的第三、四两节:“此火为大祖国的语言和乱石投筑的梁山城寨以梦为上的敦煌——那七月也会寒冷的骨骼如白雪的柴和坚硬的条条白雪横放在众神之山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投入此火这三者是囚禁我的灯盏吐出光辉万人都要从我刀口走过去建筑祖国的语言我甘愿一切从头开始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也愿将牢底坐穿”

  简单地说,海子在这首诗中倾诉了他毫不妥协的诗歌态度(远方的忠诚的儿子,物质短暂的情人)、和对“语言”的狂热信仰(“此火为大”),从形式上看,它似乎遵循着一般朗诵诗的基本模式,以“我”的激情的独白展开,但是读者在受到情感冲击的同时,也会被诗中杂多纷乱的词语和形象所震撼,尤其是这第三、四节:从“祖国的语言”到“乱石投著的梁山城寨”,再到“敦煌”,再到寒冷的骨骼、坚硬的白雪,众神之山,一直到最后“将牢底坐穿”(我们都熟悉,海子在这里借用一首革命烈士的诗句),词语、形象在诗中急速转换着,但其中没有多少逻辑的关联,最关键的是一种强悍的节奏感,在语无伦次中,产生一种天马行空般的自由纵横能力。这种自由的展开方式,与海子对诗歌修辞特征的考虑,是有所关联的。在新诗史上,“意象主义”是一种非常有势力的话语,“意象主义”一个中心特征是看中语言的装饰性与暗示性,但海子对这一点有本能的敌意,在他看来,过度迷恋语言的雕琢会导致一种真实感受和生命粗糙活力的丧失,在一篇文章中,他写到:“对于表象和修辞的热爱”,是诗歌的世纪病,刚才也提到过,他认为“诗歌是一场烈火,而不是修辞练习”。这段话本身虽经不起推敲,但从某种角度说,它其实是表达海子自己的诗歌追求,要打破诗歌语言上的装饰性、打破对所谓烦琐、优雅之美的营造,而恢复诗歌的一种自发性、直接性,让语言接近生命的原初激情——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所谓的“实体”或黑暗的力量(类似于“物自体”,但更接近“生命意志”)这些说法多少都有点神秘主义倾向,但它们的确说明了海子的诗歌追求,这种追求直接表现为一种语言的加速度。因此,我们在海子诗中常能感到一种自由的、狂放的自发性力量,洋溢着天机竣利的即兴色彩,语无伦次、又歪打正着。换言之,他看中的不是语言的装饰性、而是语言本身在惊人的联想中,产生的扩张力和包容力,或者用一个形象的说法来描述:“是一个词迫使下一个词歌唱”。我们再看另一首诗《歌:阳光打在地上》阳光打在地上并不见得我的胸口在疼疼又怎样阳光打在地上这地上有人埋过羊骨有人运过箱子、陶瓶和宝石有人见过牧猪人。那是长久的漂泊之后阳光打在地上。阳光依然打在地上这地上……

  全诗以“打”这个词为中心,不断向前推进,读者与其说在品味诗意,不如说在感受语言简捷、短促的力量。

  对语言装饰性的反动,还有另一种表现,就是将词语上升到“元素”的高度,或者说让它具有文化“原型”的意味,以形成诗歌的扩大的境界和表达上的简洁,譬如“黑夜”、“土地”、“麦子”等,用一些评论者的话来讲,海子甚至不是用“词”而是用“词根”来写作。譬如“麦子”或“麦地”,虽然后来成了诗歌中臭名昭著的复制品,但在海子那里,对它们的使用,却充满了创造性。“麦子”,对于中国人而言,无疑具有特殊的意义,它象征了农耕文化某种核心的隐衷,收获、饥饿、生存的根据。照理说,“麦地”存在于北方,而海子是南方人,应该写的是“水稻”,这说明在他的笔下,“麦地”这一“词根”首先不是基于真实的生活经验,而更多的是一种符号,一种巨大象征性的符号。我们再来看下一首诗《五月的麦地》:全世界的兄弟们要在麦地里拥抱东方南方北方和西方麦地里的四兄弟好兄弟回顾往昔背诵各自的诗歌要在麦地里拥抱有时我孤独一人坐下在五月的麦地梦想众兄弟看到家乡的卵石滚满了河黄昏常存弧形的天空让大地上布满哀伤的村庄有时我孤独一人坐在麦地里为众兄弟背诵中国诗歌在这首诗中,“麦地”的具体形象并没有得到呈现,只是直接地作为一个词语“在这里”,它甚至不是中国的,而是超越文化的,接近一种他所说的实体,神秘、不可知、盲目的本源。海子诗歌的“元素”感,就是这样产生的。比较一下戴望舒《雨巷》中的“丁香”,虽然很抒情、很美,但只是作为一个装饰性的“意象”,服务于一种恍惚迷离的情调。

 
海子诗歌的形式创造性(3)
  3,负面的想象力除了诗歌语言上的特性外,海子的诗歌想象力也是极为独特的,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们不妨读一读海子的绝笔之作《春天,十个海子》:春天,十个海子全都复活在光明的景色中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春天,十个海子低低地怒吼围着你和我跳舞、唱歌扯乱你的黑头发,骑上你飞奔而去,尘土飞扬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

  这是一幅死亡的自画像,诗人描绘了他自己死后的复活场面,充满绝望和悲伤色彩。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是生命循环的开始。《圣经》上说:人的生命来于尘土也归于尘土,而在海子看来,“尸体也不过是泥土的再度开始”,这样一种基督教意义上的“复活”仪式,在现代诗歌中是屡见不鲜的,艾略特的《荒原》中也有如下的句子:“你去年种下的尸体/今年有没有发芽。”在这首诗中,“复活”被以更为戏剧化地展现出来:十个“海子”,也就是十个“我”围绕这一个“我”跳舞、唱歌,整个场面是具有巫术色彩的,十个复活的“我”对这一个死去的“我”的尽情戏弄,总让我联想其金庸笔下的“桃谷六仙”,而“你被辟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移居,也似乎预示了他后来的死亡,几乎就是一个谶语。在这首短诗中,海子想像力的特质,也显露出来。简单地说,就是对身体、死亡、黑暗的倾心。

  对于“身体”,海子是有特殊敏感的,而且在他诗中,有一种“同化”的想象,即:身体与泥土、与自然、与世界,在本质上是同一的,都是原始力量的外在表现,被同一种力量所支配。因此,在人与万物是不存在界限的,不仅尸体是泥土的开始,而且人的身体、器官也是与自然世界相互错杂的:“我的脸/是碗中的土豆/嘿,从地里长出了/这些温暖的骨头”(《自画像》)。从“脸”到“土豆”,再到“温暖的骨头”,遵循着身体与自然“同化”的逻辑,诗人想象力不断延伸着,再比如《思念前生》的一段:“庄子想混入/凝望月亮的野兽/骨头一寸一寸/在肚脐上下/象树枝一样长着”。骨头在身体中,象树枝一样生长,与上一例一样,都给诗歌带来一种奇异的色彩。有的时侯,这样一种技巧导致了令人震惊的比喻,比如他是这样形容桃花的:“温暖而又有些冰凉的桃花/红色堆积的叛乱的脑髓”(《你和桃花》)在传统的修辞成规中,“桃花”总会与阳光、春天等意象相连,但在这里,“桃花”的鲜艳,与“脑髓”一词的暴力、血腥,彼此碰撞,极为鲜明传达出盛开的花朵在诗人眼中呈现出的狂乱的生命力。在诗歌史上,将生理上的官能感受融入诗歌形象,或者说“用身体来思想”,是极为重要的现代技巧,海子的方式无疑是丰富了这种技巧。但更为要的是,在海子后期诗歌中,随着语言的加快、紧张,对身体的关注,不断发展成一种特殊的负面“想象力”,暴力的、死亡和分裂的景象遍布他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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