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村政治-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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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层政权——乡村制度诸问题》)而这种集体归属如果不以村民个人权利的保障为前提,其政治后果就必然走向专制主义。国家政治如此,乡村政治更是这样。这不是简单的立约技术问题,它反映了目前农村普遍存在的人民公社时期形成的集权式村治习惯。正是这种村治习惯,才使“村民自治”成为了“以村民管制村民”的制度形式。当然,从国家方面来说,这种“以民制民”乡村治理政策,不仅可以节约国家的治理成本,而且还使国家从乡村社会利益冲突者的位置,转换成为了乡村利益冲突的裁判者,进而强化了国家权威的合法性。但是,基层政府为了完成国家和上级政府下达的政治和经济任务,总是希望强化其科层体制的控制力,并从中进行各种寻租活动。这些状况的存在,表明了国家与基层组织由于利益冲突而存在着权威冲突。
第三,目前村民自治存在的问题,不只是操作层面上的问题,它是一种制度性缺陷,而更深层次的原因则是中国社会普遍缺乏契约精神。
在一定的意义上,村民自治是国家对村民的一种民主承诺。无论国家在作出村民自治这一制度安排时功利性目标如何,从其制定的《村民委员会组织法》来看,村民委员会已被界定为村民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务的基层群众性自治组织,并要求实行民主选举、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这种以村民个人权利为本位的村治体制,是一个历史性的进步。问题是,这种民主理念和制度规则在实践中缺乏必要的契约精神的支持。
事实上,任何民主关怀都必然与契约精神联系在一起。从身份到契约的过渡,是人类走向现代民主社会的必经之路。这种从等级社会或种姓制度社会的传统等级结构向着开放的现代社会分层的过渡,对于今天的中国乡村社会特别重要。如果说,契约的本质是自由意志的表达,就是每个人不受任何外在因素的压力、影响和制约,来自由地表达自己意愿的一种制度和行为的话,那么,它本身是一种民主秩序,预示着一个社会的民主化和自由进步程度。特别重要的是,契约不仅仅是从事市场交换的方式,而且可以用于创造其他形式的经济组织和权力结构。在这种意义上,既然村民委员会是基层群众性的自治组织,那么,村民自治章程,应该是有关社区公共生活秩序和公共权力的配置和运作的约定——是村民们有关社区内公共生活秩序的约定,以及为实现这种约定进行权力让渡而形成公共权力的契约。而且,根据法律规定村级管理制度由全体村民共同制定,村民是建章立制的主体,享有村级管理的“立法权”,村民自治章程也就只能是村民之间的契约。但从目前的乡村社会的政治状况来看,更需要建立的是村民与村级组织之间的契约。这一点看起来不符合一般的契约理论。因为按照人们对契约理论的一般解释,公共权力组织应是契约者让渡权利的结果。可中国农村村民自治只是一个基层社会的社区自治,村级组织无论是从权力来源还是权力性质都超越了村民让渡的性质。也就是说,在目前的制度框架下,村民自治机关的合法性及其权威不是来源于村民为公共秩序的需要所进行的权利让渡,而是以国家法制权威为直接的权力依托,是国家权力的延伸。因此,村民们因让渡权利而与公共权力组织之间达成契约,才是目前村民自治活动的核心内容。
8。3
10月9日回武汉,参加“中国农村村民委员会选举学术研讨会”。通过与国际著名中国问题专家何包钢、戴慕珍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樊平副研究员、中国人民大学的景跃进副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的李静副研究员等的交流,受益甚多。樊平老师一再肯定地指出,在实证研究中将自己的调查过程记录下来,这在社会学界尚很少,这无论在学术方法上还是研究的结论上都是很有意义的。
在会上,我谈到了对乡规民约的研究,何包钢教授要求将有关内容提供给他。
9。1
2000年12月26日,上午9时10分,乘坐2161次列车,离开了武汉,重回湖南衡山县从事乡村社会调查。这一天刚好是毛泽东的生日。
这次到湖南各地从事乡村社会调查的主要目的是,具体核实论文中使用的相关资料,听取当地党政和农民对论文基本观点的看法。因为,我认为,实证调查的一个重要环节应该是,将你的研究成果交给被调查者,让他们从你的研究中体会自己的过去和现在,来评判你对其讲述的故事的理解和运用——将这看作是类似法律活动中的一种“质证”。计划的时间是50天。
在书斋里苦苦思索了近两个多月,我用调查的资料写成了近30万字的《转型期中国乡村政治结构的变迁——以岳村为表述对象的实证研究》的博士论文。在写作过程中,我经常像在梦境一般地回到衡山,回到绍庄村。有时好像不是我在讲述绍庄村的故事,更像是绍庄村那山山水水在向我诉说中国农民那多灾多难的历史。可是,当我从更广泛的意义——中国社会现代化即社会转型来审视中国乡村社会这100年的历史时,对中国农民的苦难的同情和对中国现代化的焦虑就成为了我常常百思不得其解的症结。
最近,有研究者在一著名刊物上发表了一篇《我们为什么要替农民说话》的文章。他提出,由于中国的农民处于弱势,所以,学者有责任为中国的农民诉说。的确,有许多人出自各自的目的,都声称在替农民说话。那些正直而富有良心的学者也许都会将此作为
责任。但是,我认为,中国的农民从来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观点和主张,只不过,这种表达方式,这种呐喊的声音,尚没有引起主流思想家们的注意。问题还不只如此,我们需要进一步反思的是,中国农民的苦难,为什么只能依靠学者的呼吁呢?我们为什么不关注一下他们自己的利益代表机制呢?不能将农民的命运仅仅交给几个学者。我们对中国农村充满着感情。但这只是一种感情,是一种基于道德和良心的感情。问题是,当我们回忆曾经发生在资本主义早期的羊吃人运动时,我们在指责资本主义的那种惨无人道的本性的同时,又不得不关注到另一种说法,即是没有当年资本家对农民的掠夺,没有当年工业化对乡村社会的冲击,还会有今天资本主义高度发达的农业社会吗?问题是,在中国现代化的战车启动时,我们穷尽了对农村的剥夺,但并没有将广大农民融人到现代化的潮流之中。
我们经常在理智和情感上发生冲突,我们经常在历史和现实中徘徊。这并不可怕,可怕和可悲的是,所有这一切,我们有时并没有意识到,或者意识到了,却有意回避。如果不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就会走向民粹主义的泥坑。我们需要的是一种责任和理性、同情和理解相统一的思考。
我经常问自己,我们的这些思考,我们讲述的这些故事,真的就是中国农村的现状?真的反映了中国农村未来的方向?我发现最近学术界差不多已有了这样一种偏好,就是对农村某一事件非常详尽的描述,然后将这种描述所产生的结论和灵感不断地放大,得出了许多所谓有“事实根据”的理论研究成果。然而,这些理论成果给我们只会是更多的困惑和不解。
于是,我想,还是应该继续走出书房,回到绍庄村去,回到那个让我日夜困惑的中国农村去,去度过旧世纪的最后几天,去同他们共迎新世纪的到来。不是为了寻找故事,而是为了寻求学术的灵魂和学者的良心。
我在寒冷的列车上记录了这些想法。
9。2
出师不利。26日下午4时,刚到衡山县尚来不及找到去绍庄村的公交车,就感到了周身的不舒服,发烧,在火车上受凉,感冒了。好友得知,即送进医院治疗,吃药静养数日。
当我能收拾行装,再一次踏上去绍庄村的泥路时,已是2001年1月2日了。尽管病后多有不便,我还是谢绝了好友派车陪送的好意,决定将这次绍庄村之行变成一种真正的乡村体验——我要像一个外出归来的农民一样,用最省钱的方式,坐着破烂不堪的老爷车,到那偏僻但美丽如画而贫困得近似破产的绍庄村去。经过几多曲折,差不多用了3个小时,我终于在下午2时到达白果镇,并步行了近40分钟才到达绍庄村。
差不多半年没见的乡亲们,见到我的到来,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他们围了过来,一句句“回来了”让我感到无比的亲切和温暖。的确,我回来了,回到了这个让我以心血和时光为代价来研究和思考的乡村。
在村秘书的家里与村支书、代理村长进行了简单的交淡。因听说今天是“两会”(农村基金会和储蓄会)承诺向村民支付存款的日子,即到农户新谊组杨某家走访。杨某(胡杨宗)地质专科学校毕业,1956年到新疆有色地质公司,1962年下放。为本村的一个文化人,现正在主持编修(胡杨宗)族谱。在两会存在期间,他是绍庄村两会的财务人员。在杨家得知,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支付农民在“两会”中的钱,县里面说今天要兑付5%,那是不可能的,根本没有钱,亏空了几万元。正在交淡中,见到了县为清偿两会债负派到绍庄村蹲点的县妇联主任和一位要债的老年农妇。从他们的交淡中,了解了有关债负的转移情况,即将贷款户和债权人直接联系起来,让存款的农民找那些贷款人直接要钱。为了化解农民的矛盾,并同意将两会的债权来抵今年的部分上交提留款。
接着访问了李姓老人,详谈了绍庄村解放前后的具体情况。他听完我对绍庄村近一百年历史判断和评介后,认为基本情况是可以肯定的。绍庄村在解放前没有建立行政体制,是与岳北(沙坪)和建筑等村合为一保,而与建筑的有些地方合为一甲。解放后土改时开始建立行政体制,称为25区的第6行政组。但李老又说,有些具体的时间可能有些误差,只因时间太久了,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建议在有些时间上,说到年就算了,这样误差就会少一些。
到长期观察户杨某家,想了解其今年的收支情况。外出未归。找其父借《贯塘胡杨五修族谱》两卷(第一卷和第十九卷)以供夜读。
夜宿村秘书家。晚饭刚过,就有一大批的人到周家里来打牌赌钱,其中有一年轻男子声称,今天手气不好,差不多输掉了500元。见我在此占用了周家唯一的可以打牌的桌子,都感到不好意思,只得扫兴而归。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由地想起了今天到白果的路上,遇衡山县马迹镇人民政府干部周先生,他所谈到的有关乡村社会风气和社会问题的言论。据周自我介绍,1993年7月,湖南师范大学数学系毕业到衡东县任教师,1995年调衡山县改行到乡镇工作,1999年担任镇领导。他认为,现在,农村一进入农闲时节,甚至就是农忙的时候,除了一些人到外面打工之外,很多人就在一起打牌赌博。无论如何说,这种情况都不是生产力发展的表示,都是对社会发展没有多少好处的事情。但是,他并不主张去管,也管不了。其理由是,农民都去赌博了,这样他们就没有时间想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