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上一代人的战斗-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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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职业生活让他厌倦透顶,所以他们才以这样的方式逃到了另一个空间里去喘口气。
我回归家庭以后,努力让自己慢下来,但没想到,我的回归之旅并没持续太长时间。
汤丽娟连着几个晚上11点半给我家打来电话,这些电话让我恍悟:即使回归家庭不想与别人搭界,也会让别人有想法的。
汤丽娟的深夜来电,每次大都只问一两个问题,即“你整理的材料有一个数字不对”,或“有一个字好像是错了吧”。
我感受着那一头传递过来的不良情绪,即我们在这里上夜班,你怎么就可以不来,我们在干活,你怎么可以睡觉?
我女儿连着几夜被汤丽娟的电话吵醒,我就拔掉了电话线的接口。
10
接下来,连着几天上午我跨进办公室,都能感受到她汹涌的情绪。
这使我神情紧张,我一边看墙上的钟,一边看她的脸色,她的脸往往被一张报纸挡着。
于是,我对大家作出无辜的样子,捂着腮帮,说,唉,不知怎么搞的,我这些天牙痛,整夜整夜睡不着。
我听见那张报纸后面,叹了一口气。
她叹了一口气,但是她没响,她继续看报。我可以感受到她的眼神从报纸边缘不时向我袭来。
她把报纸翻得“哗哗”响。
我能感觉得到,随着钟处对我的冷眼,她对我也越来越高深莫测起来。
11
几天以后的一个上午,我刚跨进单位大门,就看见汤丽娟正站在铁门后面,我想,呵,今天她自己也快迟到了。
我开心地向她招了招手,她点点头。
一到办公室,她就把我和办公室的另一位女同事朱瑛倩叫到她的面前。她说,我原来不想管这事的,因为得罪人,但如果不管,别的同事对我也会有想法的,因为我在副科这个位置上;今天我一早就在大门口看着了,你们俩一个迟到5分钟,一个迟到7分钟,如果就是一天也就算了,如果是偶尔也就算了,但你们已连着四天了……
听得我们连连点头,说不好意思。
她真的很生气。她说着说着,突然指着朱瑛倩的衣服说,阿朱,上班不是休闲,爱几点晃悠过来就几点,上班也不是逛街,爱穿得怎么透视就怎么透视,这是办公室呀,你让人家的眼睛往哪搁;小贺,你是上班族还是家庭主男?我从没见一个男人像你有这么多迟到的理由的,有这么多家务事等着你迟到?
朱瑛倩尖叫起来,你怎么这样说话?你的眼睛往哪儿搁关我屁事!
汤丽娟朱瑛倩开始拍桌子吵起来。吵着吵着,我发现办公室里不少人都在看戏。
场面因此失控。
当领导与群众当众相争并使场面失控的时候,输家一般是领导,因为这使他在众人面前失态了。汤丽娟与朱瑛倩相持不下,竟使我有种解脱的感觉。
我心里在嘀咕,她看我爽不爽原本也不太要紧,问题是,她是他放出来咬人的一条狗吗?我又得留神了。
要瓦解年轻人,就先让他们合作吧(1)
1
我确实得留神了。因为除了汤丽娟,我渐渐感受到办公室里许多人与我的疏远。
我想,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墙倒众人推”吧。
我想,推就推呗,他们爱揣摩领导的眼色就尽管揣摩呗,他们觉得跟我近了,会让领导多心,我就识相一点,先离他们远一点好了。
我想,好在这间屋子里还有林伟新以及刚从机要处调过来的大学生蔡桑,同是年轻人,还能谈得来。其他人随他们去好了。
但我也知道,即使是林伟新和蔡桑,我也得和他们稍远一点,否则说不准钟处又不爽了,以为我们扎堆成一伙,怀疑我们会在背后嚼他的舌头。
2
我得跟林伟新保持一些距离。
但钟处这时候突然为林伟新、蔡桑和我成立了一个工作室,由林伟新牵头,做一个关于物价的调研。
钟处说,年轻人一起合作,说不定能擦出我们这些老同志擦不出的火花,而且你们三个也谈得来,一定能擦出火花的。
我们三个当晚就去泡吧,喝高了,就觉得钟处便宜了我们,一不留神为我们三个扎堆创造了条件。
但没想到,我只高兴了没两个星期。这倒不是因为钟处不让我们扎堆了,而是我们自己出了问题。
因为很可悲,我们像许多人一样,因为是同代人,在一起做着做着就相互不服气起来,先是蔡桑对林伟新有了看法,觉得他缺少点子,钟处还老是表扬他,其实好些角度都是蔡桑想出来的;接着,我觉得林伟新派起任务来有点拎不清,什么事容易出彩都要由他自己来;再后来,蔡桑就老是一个人去找钟处汇报,好像所有的活都是他干的。
我们也变得不太要好了。 有一天,我和林伟新争执完一个方案,谁都没说服谁,我气鼓鼓地回家去,在路上遇到了红灯,我站在岔路口,突然想出了一句话:如果你想离间几个年轻人,就让他们先合作干活吧。
我想,钟处真是聪明。
我盯着那只红灯,心想自己是不是该离开综合处了?
该走了。
3
两个月后,资料室因为整理一批繁琐的重要专业资料,需要专业人手。
虞局长在全局青年业务培训会上随口问我们:谁有兴趣去那儿干一段时间?多积累点东西,对自己是有利的……
我在会后吃饭的时候,有意坐到虞大头的边上,告诉他,我挺感兴趣。
他有点诧异,问我,钟处同不同意?
我装傻,说,我想多积累点东西,你说他会不同意吗?
我看到他眼中掠过一丝好像特理解我的眼神。我明白他的心思。要不我也不会找他说这事了。
第二天,我就接到人事处通知,下周一去资料室上班。
放下电话,我想了一会,就推门进去找钟处,我说,钟处,我要去资料室了。
钟处一声不吭地看了我半天。
他说他刚刚知道这事了。
他说,你在这里呆了快10年了,应该知道这事该先和我打招呼的,你知不知道这是越级?
他说,即使你不懂这些,但你也该知道我们这里这阵子多忙,多么需要人手。他说,我对你平时要求严点,只是对事,不是对人,你这样突然说要走,人家还以为我多少对不起你了,这不是给我难堪吗?
他说,你这样突然从综合处摔袖而去了,人家还以为你受了多少委屈,你说说综合处怎么你了?
他习惯在我们面前如此强势地说话。我也习惯了。只是这一次我不准备买他的账!
于是,我尽量用慢悠的语气说,钟处,给你这么一说,我越加自卑了,不知为什么这两年我越来越自卑了,在这里我越做越自卑了,所以我想趁现在多读点书,守守那些资料好好学习学习,这可能会好点,钟处,这是我个人的业务选择,也是单位的需要,你就别想太多了。
接着我就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4
我发现许多人都知道我要去资料室了。
接着,与往常一样,一些传言就飘过来:
有人说我是负气出走的,因为与钟处气场不合,所以,摔袖去了资料室;
有人说我是被钟处“掘出”综合处的,去了资料室等于被打入冷宫;
有人说我是被别人挤出综合处的,因为有一个名叫杨青的研究生马上要分来了,杨的舅舅是省委常委,他到综合处有利于我们局与省委的联络,所以,我其实是被挤到资料室去的。
与上述三种传言相映,我听到了一些评议的声音从我背后飘过来:
一、 去资料室其实是犯傻,人是不能头脑热乎的,更不能只为图一口气,你想想,“气”又值多少钱?一分不值!自己的感觉真的那么要紧吗?都忍了好几年了,忍一下不就过去了。资料室是什么地方,钱少不说,那是养老的地方啊。
二、 别人要把你“掘出去”,你为什么那么随意地就让他们得逞?你为什么要让他们?即使别人要挤进来,为什么非要让你走,而不能让别人走?高干子弟有关系又怎么了,但你也没犯错啊,总不能说,因为他有关系所以你就得让他。一个小兵去闹一场,也会让头儿慌的。
……
这些七嘴八舌的声音,都符合逻辑,而且都有些在理,它们甚至能让我作为当事人和它们一起陷入迷糊:我在行事前是不是没掌握所有的信息和机巧,我这是不是在犯傻了?
当然,我知道,“摔袖说”符合我的最初动机,因为它多少能给我一点虚弱的自尊;而“赌气说”却击中了我内心的犹豫,它使我怀疑“图一口气”是否只是在骗自己?因为一个小人物在这幢楼里又能多大程度地决定自己的命运,更何况一个小人物的气,又能多大程度地拯救自己的实质处境?
当这些传言飘来飘去,我发现它们其实具有强烈的暗示——“原来,小人物的气,是以一种自虐的方式体现出来的呀。”
这在旁观者和我自己眼里都显得可笑和可怜。
5
汤丽娟突然对我依依不舍起来,她说,我们都已经坐在一起快10年了……
我说,是啊,就这辈子来说,我们最好的10年时间都是在这间房子里一起过来的,说实在的,汤姐,谁离开一个地方都不会太好过。
她眼圈就有点红,她犹豫了一会,说,小贺,我觉得你犯不着去哪儿。
我没响,我在心里回答她:人有时候要去一个地方并不是因为那里有多好,而是因为他太想离开这里。
她看着我,叹了一口气,我相信她的诚意。
现在我就等着下周一赶紧去资料室了,我想着快点把这事给了了,那些传言就可以揠旗息鼓了。
与我被传言扰乱心绪一样,这两天钟处也一定遇到了他的问题。周五中午的时候,他让汤丽娟对我说,晚上一块吃个饭,钟处和我们要欢送你啊。
我知道我脸上有犯难的神色,因为这将是一个尴尬的饭局。
这一次我不想勉强自己了,我对她说,算了吧,汤姐,算了吧,走人又不是多少开心的事,吃饭就算了吧,我晚上还要接女儿去学跳舞呢。
我拼命推。我心里在想,算了吧,钟处,我们心里不爽,就别装出我们无所谓,我们其实不大气,就别装出有多大气,然后用它去抵挡那些传言带给我们的暗示。多累啊,算了吧。
愈蔫才能愈顶住(1)
1
星期天早上,我来到办公室把自己的办公用品、资料、图书整理好,然后把它们搬到了二楼资料室的走廊上。
我选择星期天搬东西,是因为星期天单位里人少,我不想动静太大,免得别人问多了烦心。
当我来回地在楼梯上搬那些杂物的时候,我听到后面有人叫我:小贺,来,我帮你拿一些吧。
我回头一看,居然是李瑞。
我想,这事就这么奇怪,我刚才在办公室里撕那些没用的材料时,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去年李瑞调离综合处时整理东西的情景。没想到,这么一想,他还真的就站在我的面前了。
他说自己早晨过来是来拿张身份证,要去趟邮局。 他从我手上接过去一袋书,呵呵笑了笑,对我说,小贺,我们转来转去,如今又撞在一起了,地方太小。
他帮我把桌子、椅子抬下来,我一边谢他,一边以为他可能会问我些什么。但他什么都没问。他拍拍手上的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