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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启功杂忆-第14章

小说: 启功杂忆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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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谬承中华书局辑印拙作零篇,为此小集,其曾单行成册者,如《古代字体论稿》、《诗文声律论稿》,不复阑入。笔濡颡,书此前言,忸怩之情,读者不难烛照。
  此册所存,或以曾贡严师,蒙掀髯而颔首者;或以曾呈益友,见拊掌而破颜者。非敢炫其芜篇,庶以铭斯高谊。
  昔郑板桥自叙其诗钞有言:“死后如有托名翻板,将平日无聊应酬之作,改窜烂入,吾必为厉鬼,以击其脑。”夫有鬼无鬼,为变为厉,俱非吾之所知;惟欲藉此申明,凡拙作零篇,昔已刊而今不取者,皆属无聊之作耳。
  旧作《沁园春》一首题稿册之前者,附录于此,以当自赞。其词曰:
  “检点平生,往日全非,百事无聊。计幼时孤露,中年坎坷,如今渐老,幻想俱抛。半世生涯,教书卖画,不过闲吹乞食箫。谁似我,真有名无实,饭桶脓包。偶然弄些蹊跷,像博学多闻见解超。
  笑左翻右找,东拼西凑,繁繁琐琐,絮絮叨叨。这样文章,人人会作,惭愧篇篇稿费高。收拾起,一孤堆拉杂,敬待摧烧。”
  1981年夏历新春,启功自识,时我生已入第七十年矣。
  读罢这篇“自赞”词,我不禁愕然。很多人都知道,他在自己的书屋中治学四五十年,学识宏通,对清史、美术史、书法史、文学史、古典文学、考证学,均有独到的研究。他写的《古代字体论稿》、《诗文声律论稿》、《红楼梦札记》、《红楼梦注释》等,都是考证精粹、立论扎实、材料丰富、文字简练之作。他是全国著名的书法家、史学家和文学家。
  我实在弄不明白老先生何以自谦若此?
  我说:“启功先生,您这篇文字怕不是在闹情绪吧?”
  他说:“不,这是我大半辈子的真实写照,不少人称我这个家,那个家,其实我算不上什么家,一定要算,顶多是个杂家而已。不过,杂也有杂的用处,许多稀里古怪的问题,我都能对付着解释。”
  启功先生一生淡泊名利,乐于助人。至于说到钱,他更是不屑一顾。在小乘巷的时候,他书房里挂着一个纸袋子,每月领的薪水或拿了稿费,他就数也不数往袋子里一塞,管家侄媳妇要买什么,只管从袋子里往外掏,用多少他也从不过问。从他的薪俸、所受馈赠和酬答的消费情形看,这些钱除了他自己维持生活花费的极少一些外,其余大部分用来帮助生活较差的亲人,报答有恩义于己的人。启功说:“不是说我清廉,我现在对钱,真不想多要!”他说话的声音突然高八度,说:“我要钱苦于没处花!我喜欢买点古字画呀,买点古玩艺儿、古书,现在也没处买,买了又往哪儿搁呀!”
  我抬头看见墙上挂着一副对联:
  立身苦被浮名累
  涉世无如本色难。
  我想这大概是启功一生信守不渝的座右铭吧!启功在他每一本书的前面都有一篇类似的文字,我渐渐懂得了启功的这些话并非“自我嘲弄”或玩世不恭,而是这位谦谦君子的真心话。
  《启功韵语》的自序是:
  “这本小册子,是我从十几岁学作仄仄平平仄的句子开始,直到今年,许多岁月中偶然留下部分语言的记录。这些语言,可美其名曰‘诗’,比较恰当,应当算是‘胡说’。我们这族人在古代曾被广义地称为‘胡人’,那么胡人后裔所说,当然不愧为胡说,即使特别优待称之为诗,也只是胡说的‘诗’。”
  他解释说,我这些胡说的语言,总舍不得抛掉“韵”,我所理解的韵,并不专指陆法言“我辈数人,定则定矣”的框框,也不是后来各种韵书规定的部分,只是北京人所说的“合辙押韵”的辙和韵,也就是念着顺口,听着顺耳的“顺”而已……。
  至于这些“韵语”的内容,绝大部分是论诗、题画、失眠、害病之作,而且常常“杂以嘲戏”,还有应付征求的题饰,更可说是“打鸭子上架”之作,都与和尚养马的不韵相距不远,有损这个“韵”字,确是无可自辩的。
  《启功书画留影册》自序是:
  启功自幼喜好绘画,曾经希望长大了作个画家。15岁后从师学画,终因画不够成熟,无法藉以谋生,便作了童蒙师,陆续走上在中学、大学教语文的道路,画艺虽未完全抛掉,但进益不多。40年前,教育工作又要求“专业思想”当然兼顾既不可能,同时也不许可了。
荣 辱(3)
  这时以后,写字虽然不能拿出手去,但自己在家废纸乱涂,也还受卖纸的欢迎。历次满墙贴大字报的时候,我更是大显身手的一名抄写匠,或者竟成为“抄写将”,总之毛笔字总算没有间断地写。至今虽不够成熟,总还误匠不多。至于册中那几幅画,更是临时为装点展览会场略增热闹的。抛荒了40多年,临时磨枪的产物,焉能登大雅之堂。
  我虽然写了许多年的字,但手下并没留下什么成品,现在印在这里的一些,都是已经公
馈赠出去了的,其中大部分是前年冬天为募集“励耘奖学助学金”时,奉送给捐重资的仗义朋友作为纪念物的一部分。为什么不说是售出的展览品?因为我的习作字画,根本值不了那些钱。物轻谊重,不说是良朋义举的纪念品,可又能算什么呢?其次,是一些平时临碑帖的小幅,已被亲友分存,这次是借回拍照的。由以上原因,所以题目选用“留影”二字,大约可算比较恰当而且符合实际的。
  人生“老”与“懒”常常密切联系着。今年夏天过后,我即八十足岁了,即使自奋秉烛之勤,又能再写多少呢?何况体力日见其懒,手眼日见其退,所以赶快印出这点点旧作来,为的是早些求得高明指教,趁此余光,努力争取鞭策,万一得到纠正机会而再有寸进,都是尊敬的读者所赐,诚望批评,不胜企盼之至。
  这篇自序,是启先生对往事的回忆,是他淡淡愁绪的抒发。
  当他回忆人生的遭遇时,经常自嘲地说:“我这一生经历的坎坷,哪一步也没走到点儿上,到现在也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什么都无所谓了!”透露了他对自己人生命运的看法和高不可及的生活态度。他和别人观察问题的角度就是不一样,对处事和处情有独到之处,所以他才能了解人生而笑傲古今。即便在自嘲的生病中,时不时也要对人生东打一头西打一棒槌。如:
  其一:
  别肠如车轮,一日一万周。
  昌黎有妙喻,恰似老夫头。
  法轮亦常转,佛法号难求。
  如何我脑壳,妄与法轮侔。
  秋波只一转,张生得好逑。
  我眼日日转,不获一睢鸠。
  日月当中天,阅五大洲。
  自转与公转,纵横一何稠。
  团开笑口,不见颜色愁。
  转来亿万载,曾未一作呕。
  车轮转有数,吾头转无休。
  久病且自勉,安心学地球。
  其二:
  天旋地转。这次真完蛋。
  毛孔内,滋凉汗。
  倒翻肠与肚,坐卧周身颤。
  头至脚,细胞个个相交战。
  往日从头算。成事无一件。
  六十岁,空吃饭。
  只余酸气在,好句沉吟遍。
  清平调,莫非八宝山头见。
  启功先生的老友张中行,被推进医院,之后启功也因心脏不适坐轮椅被推进医院。而借此一“推”,启功在电话里对他说:“我现在成诸葛亮啦,天天坐双轮手推车。”然后转到张中行的病,他又有妙语,“心都坏了”,张中行嘴里顺势说一句:“是你先坏的,我随着也坏了。”
  这简短的两句对话,点出了启功是如何对待病魔的。启功先生以达观的人生态度而得高寿,是因不怕死而吓退了死神。启功先生的美德能使他正视现实,那种能转化为力量的智识、美德相互配合,才能面对死亡战而胜之,美德与智识,启先生身上兼而有之,故此,启功才能与死神玩笑。
  我问启功:“您求学的道路是怎样走来的?”
  他说:“求学这个东西很不易。我自己求学经历就从来没顺利过。我与其说在哪儿求学,不如说是零七八碎地凑起来的。在辅仁大学教书的时候,每个老师都得上两门课,这些老先生一个叫沈兼士,一个叫于家照,还有比我大一些的大师兄们。他们在一起评论一些事情,说今天报上有一篇什么文章,昨儿个杂志上有一篇什么论文……大家七嘴八舌评论这篇文章好不好,那篇有什么缺点……。我回家就把这些文章、评论找出来看。从这里我的眼界、心界开阔了,知道了很多东西,这样我才知道学习的门径。”
  他说:“我从18岁到20岁,跟戴绥之念书,点了念,念了点,基本功就是跟他们学的。今天看来,学的这些基本功没白费,作文、作诗就是在这个时候学的。我在大学教书,一方面卖画,逐渐有点小名气了,所以我的画也有人买了。我常说,你的画怎么样,这得有个地位,说我写字好,假如师大把我‘刷’啦,从前叫解聘,你试试,我的字有没有人买。”
  “我小时候买不起书,我祖父死了,家里的书都卖了钱发丧,没有钱买书。这时偶然得着汪渔洋的诗,我才得了一套,应该有两套,我只得半部,半部我也看,我很爱看,作诗也模拟它,念的时候还一字一字背下来。我觉得现在念书没有机会得到书反倒好。我现在要买什么,爱买什么书就买什么书。这么一来问题来啦,我买来的书,我几时看呐?一大摞书连过眼都没过眼。现在我觉得条件差,是最好的学习机会,受人家的讽刺,受人家的看不起,或者受人家骗你的道路……是最好的学习机会。”
  “再就是我不懂的东西,我就‘抠’,我的许多问题是没处问人的。所以,我不会就死‘抠’,‘抠抠’它也会了!”
荣 辱(4)
  “现在,我高兴的是,没机会临老师的画,当时要是亦步亦趋地临得特别像,我到现在就糟了,正因为我抢不上临老师画的机会,我东抓一把,西抓一把,反倒是我自己的,有我的一个个人的见解了。我的那些师兄弟临的多、临的像到现在也没跳出老师的那个框框。我真诚地告诉我的学生不要学我,你要学了我又不像,你学我干什么?!”
  惟有受到挫折,或者得不到好的顺利的机会,这个时候在学问上才是最好的条件,启功
说:“我深深感到了这一点。两次大的运动的挫折,反倒在我写东西上给了很大的动力。我认为人老处在顺境,不会有什么发展,人不可没有一个压力。在这段时间里,现在出的这些东西,都是在那个时候构思的,很宝贵的一段,刚一摘帽,我的文章都出来了……”
  他对于做学问,也有独到的见解。他说:“第一是不耻下问。我学过文学,不懂音韵的原理,我就拼命找人补课,向这人请教,向那人请教,连我教过的学生我都请教,谁学习过,我就请教谁。我到底研究透啦。现在我讲诗文的声律,它的音调到底是什么规律,连作曲家、音乐家、心理学家我都请教过。为什么要仄仄平平仄的?结果,现在还是没有人说出来为什么。可是,这基本总结我写了一本小书叫《诗文声律论稿》,这本书,那时大家不太注意,可是刚一出书也有人买。”
  “听说有一位某学院的老先生买了这本书,在国外的一位老学者跟他要,问:‘现在诗词格律有什么书?’他就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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