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思想通史 第五卷-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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嘂謼,过“山中”者,祝寿者之毋遽死矣!其祖宗曰,我无馀荣焉,
我以汝为殿矣!其山林之神曰,我无馀怒焉,我以汝为殿矣!俄焉
寂然,灯烛无光,不闻馀言,但闻鼾声,夜之漫漫,┎幻�
“山中”之民,有大音声起(此四字影射民变),天地为之钟鼓,
神人为之波涛矣!(同上卷一“尊隐”。注意,以上有十六个“矣”
字)
这是龚自珍的一篇妙文。意思非常明白,他把晚清王朝比做日之将夕的
黑暗社会,在这里最可怕的景象发生了,京师一切失道。反之,山中或野鄙
活动起来了(看十六个“矣”字)。不但人民,连祖宗神灵,也对于京师的
王朝悲观起来,而瞩望于山中之民了。然而统治者在这时还要鼾睡,粉饰太
平。一直临近天明,“山中之民”忽然大声响作,起来革命。所谓“天地为
之钟鼓”即指另为一朝天地,所谓“神人为之波涛”,即指当朝统治阶级的
末路。这篇文章,按他的诗句有“少年‘尊隐’有高文”(“定盦文集补”
“己亥杂诗”)看来,是他的得意杰作。文中虽然托于“古史氏”之言,寄
于“山中之民”之行,但内容则现实之至。故他的诗又说:“少年哀乐过于
人,歌泣无端字字真,既壮周旋杂痴曀,童心未复梦中身!”(同上)这样
看来,像这篇文章当是他的真话,没有杂着壮年以后的痴曀心理。此文末段
说:
民之丑生,一纵一横,旦幕为纵,居处为横,百世为纵,一世
为横,横收其实,纵收其名。之民也,壑者欤?丘者欤?垤者欤?
避其实者欤?能大其生以察三时,以宠灵史氏,将不谓之横天地之
隐欤?闻之史氏矣,曰:百媚夫不如一猖夫也,百酣民不如一瘁民
也,百瘁民不如“一之民”也。则又问之曰:之民也,有待者耶,
无待者耶?应之曰:有待。孰待?待后史氏。孰为无待?应之曰;
其声无声,其行无名。大忧无蹊辙,大患无畔涯,。。后史氏欲求
之,七反而无所睹也。悲夫!悲夫!夫是以又谓之纵之隐。(“定
盦续集”卷一“尊隐”)
从这些话看来,他对于那位作大音声的“山中之民”的确在时时期待着。
他一方面相信总有“山中之民”把历史的“纵”,变为现实的“横”,他方
面则在后史氏的目前要硬找寻,还是马上求不到所 谓“山中之民”,因为据
他说这人是很神秘的,不让人发觉。然而惟“纵”而“隐”,不过是时间罢
了。他的文章极其瑰玮,意思不能豁达,然这是大胆的言论。他的类似这样
寓言体裁的文字颇多,例如他说:
主上优闲,海宇平康,。。士大夫以暇日养子弟之性情,既养
之于家,国人又养之于国,天胎地息,以深以安。。。乃缚草为形,
实之腐肉,教之拜起,以充满于朝市;风且起,一旦荒忽飞扬,化
而为泥沙!子列子有言:“君子化猿化鹤,小人化虫化沙,等化乎?”
然而猿鹤似贤矣,噫嚱噫嚱!(“定盦文集补编”卷三“与人笺一”)
这也是暴风雨来临的预测的话,所谓“探世之变,圣之至也”。在暴风
雨到来的时候,士大夫都在时代的风浪中“他而为泥沙”,让残酷的历史去
裁判。有时他实在地讲出来,不尽然全为寓言。例如他说:
后之为师儒,。。重于其君,君所以使民者则不知也,重于其
民,民所以事君者则不知也。生不荷耰锄,长不习吏事,九州谣俗,
户闼未窥,昭代功德,瞠目未睹。上不与君处,下不与民处,。。
昧王霸之殊统,文质之异尚,其惑也,则且辔古以驾今,嚣然异寡
过者矣。。。是故。。王治不下究,民隐不上达,国有养士之资,
士无报国之日,殆夫殆夫,终必有受其患者。(“定盦文集”卷上
“乙丙之陈箸议第六”)
自珍虽自说壮年杂痴黠,但他在死前一年,给人书中犹愤慨言之。他说:
开辟以来,民之骄悍不畏君上,未有甚于今日中国者也!今之
中国,以九重天子之尊,三令五申,公卿以下,舌敝唇焦,于今数
年,欲使民不吸鸦片烟,而民弗许。此奴仆踞家长,子孙棰祖父之
世宙也。即使英吉利不侵不叛,望风纳款,中国尚且可耻而可尤,
愿执事且无图英吉利!(“定盦文集补偏”卷四“与人笺五”)
他在当时的微言大义,要比魏源更现实更深刻。魏源多倡什么“以夷攻
夷,以夷款夷”的不着根本之论,而他则重视封建社会的没落根源,尤其敢
于集中笔锋对于封建的黑暗大施攻击。上面的话是非常明显的,没有像他那
样描写的反动政府是可以御外患的。故他和魏源的策士态度不同,而是具有
议政家的风度的。他已经憧憬到“山中之民”的大声疾呼,天地风云的扬沙
走石。这是“公羊”学派新的天人之学。他在少年时代对于清室贵族士大夫
痛下贬责,甚至说:你们滚下来吧!闭了你们的宫庭吧!他说:
居廊庙而不讲揖让,不如卧穹庐,衣文绣而不闻德音,不如服
橐键,居民上正颜色而患不尊严,不如闭宫庭,有清庐间馆而不进
元儒,不如辟牧薮,荣人之生而不錄人之死,不如会客兵,劳人祖
父而不问其子孙,不如募客作。(“定盦续集”卷二“乙丙之际塾
议第二十五”)
自珍的大胆的言论,不能不掩蔽在巧妙的文辞中,他说上面的话,是“闻
之聪古子,聪古子闻之思古子,思古子闻之谛古子”讲的。
谁都知道这位少年的勃勃新生气,并没有古风,但为什么他总是寓言古
史氏、思古子等人物呢?他知道封建社会崩溃前夕,封建的贵族官僚们最没
有理性,他既然要批评暴露他们,甚至想杀死他们,这就难了。于是乎他有
三捕之文,把这些末世坏蛋的特性指出来,并提出对付他们的办法。他说:
今者有蜮。蜮,一名射工,是性善忌人,衣裳略有文采者辄忌,
不忌缞绖(指亡国奴),能含沙射人影,人不能见,必反书:之名
字而后噬之。捕之如何?法用蔽景草七茎,自障蔽:则蜮不见人景;
又用方诸取月中水洗眼,著纯墨衣,则人反见蜮,可趋入蜮群。趋
入蜮群,则蜮眩瞀。。。蜮死,烹其肝,大吉!(“定盦续集”卷
四“捕蜮第一”)
今者有熊罴鸱鸮豺狼,是性善愎,必噬有恩者及仁柔者(指爱
国者改革者)。捕之如何?法用败絮牛皮,伪为人形,手执饲具以
示人恩,中实以炽铁,咆哮来吞,絮韦吞已,炽铁火起,麋灼其心
肝。。。则其种类皆殄绝,吉!(同上“捕熊罴鸱鸮豺狼第二”)
今有狗蝇蚂蚁蚤蜰蚊蟒,是皆无性,聚散皆适然也,而朋噆人
(指人民),使人愦耗。治之如何?法不得殄灭,但用冰一柈,置
高屋上,则蝇去;又炼猛火自烧田,则乱草不生,乱草不生则无所
依,无所依则一切虫去。。。(同上“捕狗蝇蚂蚁蚤蜰蚊蟒第三”)
他说他的这些法子都是“法则上古”的。他写这三篇捕捉封建统治阶级
的名文时,说:“居于郊野,魂飞飞以朝征,魄凄凄而夕处”,可见他在黑
暗中要求朝气。他列“蜮”为第一,“熊罴”等为第二,“狗蝇”等为第三,
他以为这些无人性的东西,要以各种方法去“捕”,第一种为神秘法,第二
种为“色柔内刚”法,第三种为悲悯法。这些方法也的确在他的文章中都表
现出来。然而他的“箸议”亦苦矣!苦在他的文章内容中要有人民性。
自珍在死前三年(戊戌)送林则徐到广东赴任,上书言三种决定义、三
种旁义、三种答难义、一种归墟义。三决定义,言平银价(因从嘉道之陈,
中国白银流于外国,银价高涨,物价不平,致生经济危机,原文中说白银“漏
于海”即指这一情况);严禁鸦片;重兵防御。三旁义,言杜绝外货,从奢
侈品着手;限止外人,仅居澳门;整修军器。一种归墟义,期林氏由一省之
治使“中国十八行省银价平,物力实,人心定”,这实在是激进的改良主义
思想。至于答难义,他详细解释怀疑者的问题以后,便和上面的憎恨相似,
献策于林氏“杀一儆百”。他说:
逆难者皆天下黠猾游说,而貌为老成迂拙者也。粤省僚吏中有
之,幕客中有之,游客中有之,商估中有之,恐绅士中未必无之,
宜杀一儆百!公此行,此心为若辈所动,游移万一,此千载之一时,
事机一跌,不敢言之矣,不敢言之矣!(“定盦文集补编”卷四“送
钦差大臣侯官林公序”)
黠猾者正是他看出的封建社会的反动人物,这些人布于海宇,忌文采不
忌缞绖,为谋改革者的大患。林则徐和这些人的斗争,正是当时统治阶级内
部最严重的矛盾。龚自珍看出所谓“积重难返”,即有一二豪士要改革弊政,
那些群“蜮”也要把他陷害的,林则徐也有鉴于此。林则徐在答龚自珍的函
中说:“谓彼中游说多,恐为多口所动,弟则虑多口之不在彼也,如履如临,
曷能已已!”(同上,附)林氏所指“不在彼”者,言更有甚于在彼者,显
然是指在朝的一班反动人物了,他后来就是被龚氏所谓“貌为老成迂拙”的
投降卖国派弹劾得负罪远戍新疆的,龚氏已死不及见。那么龚自珍所“不敢
言之”的前途,便是暴露于世界的中国半殖民地他!这就是说,纵然龚氏敲
起了警钟,林氏也提高了警党,而他们仍然不能达到他们的改良的目的。
第二节 龚自珍在尊史形式下的政论
清王朝的民族监狱政策,特别是大兴文字之狱,钳人民之口,束士大夫
之行,其结果并没有达到统治阶级的目的,而是如龚自珍所谓“拘一祖之法,
惮千夫之识,听其自陊,以俟踵兴者之改图”(“定盦文集”卷上“乙丙之
际箸议第七”)。因此,袭自珍所揭露的十九世纪初的封建矛盾比章学诚更
进了一步。他以一个当代的清议家自居。他服官京师,虽属小官(礼部主事),
但他敢于发出越分的议论。例如他在“上大学士书”中说:
自珍少读历代史书及国朝掌故。自古及今,法无不改,势无不
积,事例无不变迁,风气无不移易。所恃者,人材必不绝于世而已。
夫有人必有胸肝,有胸肝则必有耳目,有耳目则必有上下百年之见
闻,有见闻则必有考订同异之事,有考订同异之事,则或胸以为是、
胸以为非,有是非则必有感慨激奋。感慨激奋而居上位,有其力,
则所是者依,所非者去。感慨激奇而居下位,无其力,则探吾之是
非而昌昌大言之。如此,法改胡所弊,势积胡所重,风气移易胡所
惩,事例变迁胡所惧!中书仕内阁,麋七品之俸,于今五年,所见
所闻,胸弗谓是。同列八九十辈安之,而中书一人胸弗谓是。大廷
广众,苟且安之,梦觉独居,胸弗谓是。入东华门,坐直房,昏然
安之,步出东华门,神明湛然,胸弗谓是。同列八九十辈,疑中书
有痼疾,弗辨也,然胸弗谓是。如衔鱼乙以为茹,如藉蝟栗以为坐。
(“定盦文集补编”卷三)
他在内阁里发现许多“胸弗谓是”的现象,禁不住要讲“盛世危言”。
他从心理上分析出一套势在变法的思想。这是针对了当时的封建的官僚政治
而发出的抗议。他认为自己的话是“狂言”,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