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炳麟传-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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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汉族昆弟所作《民报》,俶载至今,适盈一岁。以皇祖轩辕之灵,洋溢八表,方行无阂。自兹以后,惟不懈益厉,为民斗杓。以起征胡之铙吹,流大汉之天声。白日有灭,星球有尽;种族神灵,远大无极。敢昭告于尔丕显皇祖轩辕,烈祖金天,高阳、高辛,陶唐、有虞,夏、商、周、秦,汉、新、魏、晋,宋、齐、梁、陈,隋、唐、梁、周、宋、明,延平、太平之明王圣帝,相我子孙,宣扬国光,昭彻民听。俾我四百兆昆弟同心戮力,以底虏酋爱新觉罗氏之命,扫除腥膻,建立民国。家给人寿,四裔来享。呜呼!发扬蹈厉之音作而民兴起,我先皇亦永有依归!(《文录》卷二)
第二章 革命元勋的章先生第12节 功成后的做官
《民报》终于被禁止了。章先生遂专心于讲学与著书。至辛亥年八月十九(阳历十月十日),霹雳一声,大义举于武昌,推黎元洪为鄂军都督,用事者为谭人凤,孙武,都是先生的旧识。嗣闻湖南、江西相继反正,始中止讲业,附轮归国,十月抵上海,盖自去国居夷已经六年了。中华民国元年一月一日,国父就临时大总统职,成立政府,颁行阳历,以江宁为南京。延先生至京,任为枢密顾问。二月,南北和议告成,国父退让,推荐袁世凯,袁遂被选继任,复任先生为高等顾问。袁既就职,同志虑其难制,欲令南来以困之。先生反对。然后来追惩前失,深自引咎,观其《告癸丑以来死义诸君文》,可以知之,有曰: 武昌之师,以戋异族;云南之师,以荡帝制;事虽暂济,而皆不可谓有成功,则何也? 异族帝制之势,非一人能成之。其支党槃结于京师者不可胜计。京师未拔,正阳之关未摧,虽仆一姓,毙一人,余蘖犹鸟兽屯聚其间。故用力如转山,而收效如毫毛。遽以是为成功者,是夸诞自诬之论也。人情偷息,抚此小康,未暇计后日隐患。某等虽长虑却顾,不敢自逸,无若众论之灌呶何!自南京政府解散,提挈版籍而致诸大酋,终有癸丑之变。祸患绵亘,首尾四岁,以诒诸君子忧,繄岂小人偷息之咎,某等亦与有罪焉。 先生出仕,除上述顾问外,实仅二职:一为民国元年任东三省筹边使,二为民国六年任海陆军大元帅府秘书长。然为时皆甚暂。筹边使署设于长春,经费既少,僚属仅十人。公事清简,颇注重于测绘土地。先生曾赴三姓,北抵卜魁,凡所规画,外掣手陈昭常辈,内扼于袁氏之忮忌,未能一一展布;然张布告以求民隐,为黑龙江浙江同乡会呈请褒扬吕留良的后裔以振遐荒,又作熊成基哀辞,以彰先烈而斥凶人。凶人指陈昭常。哀辞末段有云: ……今是凶人,贪以败官,又造矫诬以摧义士,其罪视曾扬(即杀秋瑾之张曾扬)且什百。民国政建,而犹晏居东表,专镇一圻,斯实国家之耻。昭告君之神灵,凡今日与奠者,自奠之后,而不能本君革除之志,以锄贪邪,而敢有回旋容阅以为凶人地者,有如松花江!(《文录》卷二) 其他遗事尚多,如滴道山煤矿事,侨居延吉的韩人求归化事,均见先生《自定年谱》。 民国二年三月,世凯使贼杀宋教仁于上海,先生闻之,即日去官奔赴,躬与执綍。 民国六年夏,九省督军皆反。张勋以清废帝溥仪复辟。黎总统避居东交民巷,密令段祺瑞出击张勋,勋败,冯国璋觊觎总统位,迫黎解职。七月,国父率海军总长程璧光与先生及前国务总理唐绍仪赴番禺,九月,被选为海军大元帅,建军政府,先生被任为大元帅府秘书长,为国父草就职宣言,词严义正,末段有云: 文于是时,身在海隅,兵符不属,会海军总长程璧光奉命南来,共商大计。既遣兵轮赴秦皇岛,奉迎黄陂,亦不能致。犹谓人心思顺,必有投袂而起者;迁延旬月,寂然无闻。是用崎岖奔走,躬赴广州,所赖海军守正,南纪扶义,知民权之不可泯没,元首之不可弃遗,奸回篡窃之不可无对抗,国际交涉之不可无代表也。于是申请国会,集于斯地,间关开议,以文为海陆军大元帅,责以戡定内乱,恢复约法,奉迎元首之事。文忝为首建之人,谬膺澄清之责。敢谓神州之广,无有豪杰先我而起也哉!徒以身为与共和生死相系,黄陂为同建国之人,于义犹一体也。生命伤而手足折,何痛如之!艰难之际,不敢以谦让自洁,即于六年九月十日就职。冀二三君子,同德协力,共赴大义。文虽衰老,犹当搴裳濡足,为士卒先,与天下共击废总统者! 章先生见广州事难就,欲应云南督军唐继尧之招而西行。国父使人来曰:“今人心不固,君旧同志也,不当先去以为人望。”先生曰:“此如弈棋,内困则求外解。孙公在广东,局道相逼,未有两眼,仆去为作眼耳。嫌人失望,以总代表任仆可也。”国父从之。遂与议员五人授继尧副元帅印证者同行。正办理护照,准备起程。北京政府商法国公使,电致安南总督,不许革命政府人员过境,因之广州法领事拒绝护照签字。乃各易姓名,先生则易姓名为张海泉,同行者沿途戏以海泉呼之,先生应如响。及抵安南海防,华侨来招待,得安全通过。抵昆明时,继尧衣上将礼服,率饮飞军郊迎,执礼甚恭。遂馆于八邑会馆,每日下午,赴军署欢宴,谈谐至深夜,时或大醉。居半月余,与继尧同赴贵州毕节———川、滇、黔三省军事指挥总部所在地。启行时,先生命制大纛,上书大元帅府秘书长名义,其大超过继尧的约三分之一。继尧的副官长以告,继尧但笑颔之。即令副官长随先生行,照料一切。凡滇、黔旅行者,皆知非在正站则食宿均感不便。兵站供应均设正站,故大军尤应按站而行。先生则随兴所至,或多行二三十里,或少行一二十里,且常索白兰地酒、大炮台香烟,曰借以驱除瘴气。 不久,先生自毕节赴巴,有诗《留别唐元帅》云:
旷代论滇士,吾思杨一清。中垣消薄蚀,东胜托干城。形势稍殊昔,安危亦异情。愿君恢霸略,不必讳从横。
兵气连吴会,偏安问汉图。江源初发迹,夏渚昔论都。直北余逋寇,当关岂一夫?许将筹箸事,还报赤松无?(《文录续编》卷七)
此诗勉励继尧,希望其能佐国父扶义,为西南诸将的领袖。
第二章 革命元勋的章先生第13节 功成后的被幽囚
在上述两次出仕之间,便是有名的被袁世凯幽囚之期,首尾四载,自民国二年秋至五年夏。地址三易,初为共和党本部,继为龙泉寺,最后则在东城钱粮胡同。 共和党是武汉革命团体,民社中人在民国二年,反对三党合并的进步党而宣告独立的。推黎元洪为理事长,章先生副之。自南事败坏,袁世凯帝制已渐萌芽,先生在上海时时发表反袁文字,一纸甫传,各报竞载。又念袁氏网罗周布,无所逃死;中国既经光复,不愿再做亡命之客。适共和党人急电催先生入都,因为国民、共和二党惩于旧衅,愿意复合,先生决计北行,虽经友人力阻,而先生则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遂于八月冒险入京,宿共和党本部。袁命陆建章派宪兵守门,名为保护,实则禁其出京,而且监视其言论。至冬,国民党被解散,十二月国会亦解散。某日,先生乘马车出赴晚宴,宪兵跃而登车,前后夹卫,初未注意,及宴毕回寓亦然。先生怪而问之,才知是世凯派来保护者。先生大怒,起而持杖逐之。宪兵皆逃。先生喜曰:“袁狗被我赶走了。”其实宪兵被逐以后,仅仅换了便服,仍住门房如故。先生既被软禁,每日书“袁贼、袁贼”以泄愤,又喜以花生米佐酒,尤喜油炒花生,吃时必去其蒂曰:“杀了袁皇帝的头。”以此为乐。某日,建章派秘书长秦某来,请同寓吴宗慈为先容,问其何事,则谓:“敝总长奉大总统命,说章先生居此,虑诸君供亿有乏,将有所赠。”宗慈入告,导与相见。秦某入,致词毕,探怀出银币五百元置书案。先生当初默无一语,至此忽然起立,持币悉掷秦面,张目叱之曰:“袁奴速去!”秦乃狼狈而逃,其时黎副总统居瀛台,颇系念先生起居,召吴宗慈、张伯烈共商所以安慰之策。属转询先生,在京有否愿做的事,并说袁对于先生尚具善意,但不欲其出京及发表任何文字。先生表示愿任“函夏考文苑”事,袁氏允年拨经费十五万元,先生则开具预算,坚持非七十五万元不可。袁允经费可以酌加,但不必如预算所列,亦不必设机关办事。先生最后表示,经费可略减,但必须设机关,办实事。事终不就。 穷愁抑郁,可以伤生。纵酒痛骂,亦非长局,遂决意作冒险出京之计。党部同人设筵为饯,逆料出京必然被阻,但欲其恣饮狂欢以误车行。至下午五时,先生放杯起立说:“时间不早了。”匆匆赴车站,而京奉车早经开出,不得已,移寓扶桑馆,以便明晨由水门上车,派庶务员同住照料。明晨,宗慈得庶务员电话报告:“章先生独自赴总统府了。”服蓝布长衫,手持羽扇,以勋章作扇坠,兀坐新华门招待室候电话。不久,梁士诒来招待,方致词,先生曰:“我见袁世凯,哪里要见你?”梁只好默然而去。旋又一秘书来说:“总统刚才事忙,请稍候。”久久没有消息,先生怒,打毁招待室的器物略尽。直至下午五时许,陆建章始入,鞠躬向先生曰:“总统有要公,劳先生久候,深为抱歉!今遣某迎先生入见。”先生熟视一晌,随陆出登马车,车出东辕门,先生怪而问曰:“见总统,为何不入新华门?”陆佯笑对曰:“总统在居仁堂,出东辕门,过后门,进福泽门,车可直达,以免步行。”而先生不知已被骗了。 从此禁锢在龙泉寺。龙泉寺偏院屋五间,颇整齐清丽。袁氏谕建章应特别优待,不得加以非礼,但不许其越雷池一步。建章奉命惟谨,先生则焦怒,常以杖扫击器物,并欲焚其屋宇,建章只吩咐守者慎防而已。据建章言:“袁曾手示八条,保护太炎先生:(一)饮食起启,用款多少不计。(二)说经讲学文字,不禁传抄;关于时局文字,不得外传,设法销毁。(三)毁物骂人听之,物毁再购。(四)出入人等严禁挑拨之徒。(五)何人与彼最善,而不妨碍政府者,任其来往。(六)早晚必派人巡视,恐出意外。(七)求见者必持许可证。(八)保护全权完全交给你。”建章又告人曰:“太炎先生是今之郑康成。黄巾过郑公乡,尚且避之。我奉极峰命,无论先生性情如何乖僻,必敬护之;否则并黄巾之不如了。”由此可知袁、陆二人,对于先生尚知敬畏。记得移居龙泉寺的翌日,袁克文亲送锦缎被褥,未敢面先生。先生觉窗缝外有人窥探,牵帷一看,乃是袁克文。即入室点香烟,把被褥烧成许多洞穴,累累如贯珠,遥掷户外,曰:“拿去!”三年夏,先生又绝食七八日,神气转清,惟步起作虚眩。其时弟子们环吁床前,请进食,先生始尝梨一片。旧友黄节致书当事,道不平。当事恐先生饿死,复延医生来省,于是得移至东城钱粮胡同。 钱粮胡同的屋宇宽敞,政府月致银币五百元,赁屋炊食悉自主之。以巡警充门房,稽察出入,书札必副总厅检视,宾客必由总厅与证,而书贾与日本人出入无阻。当事常派人来窥探意旨,偶道及国体,先生即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