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面具-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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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吱声笑笑,让罗厅长心里就更有数了、更有底了、也更有谱了。他接着问道:“听说你跟白书记还是亲戚?”
白忠诚一听这话不禁笑了,他就开口了:“罗厅长,天下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再说五千年前,中国人不都是炎黄子孙一家人吗?”
“对!对!对!”罗厅长心里终于下了结论。这个结论就是,报纸上的图片说明是真实可靠的,白忠诚和新来的省委白书记,他们不仅是老乡,还是亲戚。
这时,罗厅长放下手中的报纸,神情庄重地说:“忠诚,刚才我们讲的都是题外话,现在我跟你商量一个问题,希望我们能够达成共识!”
白忠诚见罗厅长态度很认真,就问:“罗厅长,什么问题?”
罗厅长沉吟了一下,说:“就是你们宣教处副处长这个领导职位竞职的问题!”
白忠诚一听是这个问题,他感到很奇怪,心想这个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他弃权,温泉水演讲获得成功,群众投票超过半数,公示也已经结束,他本人晋升庆祝宴会的请柬也已经发出,怎么还要竞职?于是白忠诚说:“罗厅长,我听不明白你说的意思,我们处的副处长职位不是温泉水竞职通过了吗?怎么还要竞职?”
“忠诚同志,你还不了解最近发生在温泉水身上的一些事情,这些事情说起来,真的让领导好痛心、好寒心、好伤心啊!”罗厅长便把温泉水在灌水的恶劣表现向白忠诚讲了一遍。最后,罗厅长还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在想滨湖市局的那份材料是不是他写的,也值得怀疑,看来也有必要进行一次调查!”
至此,白忠诚终于完全明白了罗厅长今天找他的真实意图了。罗厅长现在对温泉水不感兴趣了。不是吗?要是感兴趣,温泉水这点问题还算问题吗?对于领导来说,领导人的兴趣非常重要,有时甚至比党纪国法都要重要。领导对你感兴趣了,你有问题也可以说你没问题。反之,如果领导对你不感兴趣,小问题也是大问题;没有问题也能找出问题。
看来温泉水要倒霉了,白忠诚想。
果然不出白忠诚所料,罗厅长作出了决定性的意见:“鉴于这种情况,为了保证干部任用的严肃性、原则性、纯洁性,刚才我和人事处肖处长研究,准备报厅党组复议,决定取消温泉水这次竞职资格,并对他作出相应的处理意见!”
罗厅长说得很激动,脸都红了。但是,白忠诚显得很冷静,似乎还有些无动于衷。
罗厅长继续说道:“我和肖处长也深知你的为人,无论在政治上、工作上,都不图名利,淡泊名志,潜心读书,默默耕耘。你的那篇《用创新思想研究江北经济创新》的论文,都为省委省政府的决策提供了重要理论依据,但你自己却从不张扬。不过,忠诚啊,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和肖处长对你的一片苦心。现在任用干部不像过去那样是领导说了算,尤其是第一把手说了算,现在要经过群众评议的几道程序。这些程序虽然有的是形式,但你少一道也不行。所以,我希望你这次能站出来勇敢地参加你们处副处长这个职务的竞选。”
白忠诚没有表态,他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他用作家的目光注视着罗厅长,他似乎在研究他,他想从罗厅长的一言一语中,去捕捉生活的素材和创作的灵感。白忠诚想到了文学是人学的这句格言。他认为,这句名言太伟大了。
罗厅长见白忠诚没有吱声,以为他默认了、心领了、答应了。于是就说:“你回去准备一下,有关具体事宜,由肖处长负责跟你直接联系!”
白忠诚走出罗厅长的办公室,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王思只离开办公室不一会儿,回来后发现白忠诚不在办公室了。办公室里只有温泉水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埋着头在不停地打电话。
这几天温泉水的电话特别多,打电话找他的不是他的校友,就是他的朋友。大家打电话给他,询问的都是一个问题,为什么他的升迁庆祝会活动改期了?改期在什么时候?这些电话把温泉水搞得简直是焦头烂额。
按照温泉水原来的估计,罗厅长从西部考察回来以后,最多也就是三两天就可以把他的正式任职文件签发了。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现在罗厅长回来都快一个星期了,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也不好意思去问罗厅长,更不好意思去问肖处长。脸皮再厚的人,再不要脸的人,也不能如此恬不知耻地到领导那里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当官这样的事情。
有几次,温泉水在走廊里正面遇到罗厅长,当他正准备打招呼的时候,可是令他不解和困惑的是,罗厅长迎面见他,连看他一眼都不看,目光远远地就开始回避他。温泉水发现罗厅长有意回避着他。为此,温泉水感到很纳闷,很费解。莫非他的任职问题出现问题了吗?温泉水不得不想到这个他不愿想,也不敢想的问题。
温泉水终于接完了一个电话,他抬起头来朝王思笑笑,那种笑真的比哭还难看。
“老温,”王思笑嘻嘻地说:“你这升迁喜酒究竟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喝到呀?你要知道,我都快馋疯啦!”
聪明的王思现在已经有一种预感,就是罗厅长从西部回来以后,突然变得对温泉水越来越不感兴趣了。她的这种预感,从罗厅长刚才找她的谈话中,一下子变得更加强烈和现实了。
王思的话使温泉水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无奈地说:“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和白忠诚呢?罗厅长不是都找你们谈话去了吗?你们现在都是领导身边的红人了!”
“什么?白老师也被罗厅长叫去了?”王思心里咯噔一沉,心想,罗厅长找白老师会不会也是为了报纸上那张照片的事?要是罗厅长问他跟省委白书记是不是老乡?是不是亲戚?他说都不是,那一切不就完了吗?她的一切努力不也就前功尽弃了吗?想到这些,王思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她后悔早上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白老师,让他有个思想准备。不过,她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照片今天才刊出,罗厅长就找她和白老师谈话了。不过,出现如此之现象,也从另一方面证明她的策划是卓有成效的,是立竿见影的。此时,王思的心里是既怕又喜。喜的是她阳谋成功了,怕的是白老师不知内情,一旦说出了实情,这场政治轻喜剧刚开场也就收场了。
王思心里忐忑不安。
这时,桌上电话铃响了,王思拿起话筒,原来是肖宁打来的,肖宁请王思通知温泉水到她的办公室去一趟。
王思放下电话说:“老温,我恭喜你呀,人事处肖处长请你去一趟!”
正处在心情极度失落、极度痛苦之中的温泉水,一听说人事处肖处长找他,他霍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门外冲去。
王思看温泉水冲出办公室那副寡廉鲜耻的样子,心里不觉暗暗好笑。
办公室里又剩下王思一个人了。
现在王思心里很乱,她在想,今天上午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而且这些事情都是过去不曾有过的事情。王思回顾了一下,她到这个厅机关也已经五六年了,厅一级的领导从来没有找她谈过话,今天却找她了,而且还是正厅长。罗厅长找她谈过了,白忠诚又被他叫去了,并且谈得时间奇长、特长。白忠诚那边还没回来,这边温泉水又被人事处叫去了。这
是为什么?王思感到似乎将要发生什么事,并且王思还越来越强烈地感到,将要发生的什么事,都与今天报纸上的那张省委白书记和白忠诚站在一起的照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门突然被咚地一声撞开了,王思一惊,调头一看,只见温泉水怒气冲冲地从外面冲了进来,他的脸色很难看,给人一种绝望的感觉。
王思惊讶地问:“老温,这么快就回来啦?高升的庆宴现在可以定下来了吧?”
“别提啦!”温泉水歇斯底里地叫道:“我被灌水县那帮混蛋害惨啦!”
王思的预感已经变成了现实。
蓦地,温泉水像发神经似的,昂起头,从椅子上呼啦一下站起来,抓起桌上的提包,就向门口走去。他一边走,嘴里一边肆无忌惮地骂道:“我回去找姚仙丽这个臭婊子,这都是她给我办的好事!”
骂着粗话和脏话的温泉水走出办公室,把门砰地一声又重重地带了起来。王思被温泉水的粗鲁、野蛮,还有震天响的关门声,吓得心里嘭嘭直跳。
温泉水刚走,跟罗厅长进行马拉松式谈话的白忠诚回来了。
“白老师,罗厅长还跟你谈到今天报纸上照片的事情了吗?”白忠诚刚进办公室,王思就迫不及待地问他。
白忠诚:“问啦,我不知道他问我这些做什么!”
王思:“他问你跟白书记是不是老乡了吗?”
白忠诚:“问啦!”
王思:“你是怎么回答的?”
白忠诚:“我没有回答,我笑笑!”
王思:“他还问你跟白书记是亲戚了吗?”
白忠诚:“我说天下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
“白老师,你太伟大啦!”王思高兴得就差跳起来了:“你要知道,我生怕你跟罗厅长说你跟白书记既不是老乡,也不是亲戚!”
白忠诚觉得纳闷,就问王思:“王思,我真不明白,罗厅长问我这些干什么?我要早知道这样,那天王想说死了我也不参加合影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到了这个份上,王思担心再隐瞒下去,说不准哪一天、哪一次白忠诚把她的好意给毁灭了,于是王思就把她和妹妹两人共同精心构思、策划的这个阳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白忠诚。
白忠诚听了以后,心里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他真不知道该对面前这位既纯洁又诚实的像自己亲妹妹一样的同事说什么好。他也理解王思,是对完全他出于一番好意,一片真情。作为机关里的一个普通干部,她对机关里那些权势、那些腐败、那些卑劣、那些黑暗,虽然看不惯,但也没办法,于是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王思见白忠诚听了她的一番叙述和解释之后,一言不发,知道自己做的这件事,他是很不赞成的,甚至是很反感的,所以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学生站在老师面前,等候老师的批评和宽恕。
白忠诚朝王思看了看,声音低沉而又诚挚地说:“王思,谢谢你!”
“笃笃笃!”这时外面有人敲门。
“请进来!”王思叫道。
门推开,肖宁手里拿着几份材料走了进来。她走到白忠诚的办公桌前说:“白老师,刚才罗厅长有些事都跟你讲了吧?”
白忠诚点点头。
肖宁把手里的材料放到白忠诚的办公桌上说:“白老师,这是省政府办公厅竞职副主任几个同志的演讲稿,我觉得写得不错,你看一看,参考参考,权当抛砖引玉!”
白忠诚的目光没有看那些材料,而是望着肖宁,目光里充满了感激。
肖宁见王思脸色不太好看,所以她也就没有跟她多说什么,便走出了办公室。
下午温泉水没有来上班,也没有打电话来请假。王思说家里有点事,请了半天假。这样,整个下午办公室里就是白忠诚一个人。
办公室虽然很小,但是当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你想象的空间那就是绝对的无边无际的巨大。反之,办公室再大,哪怕就是两个人,但想象的空间也是有边有限的渺小。白忠诚整个下午就呆呆地坐在那儿,沉静在那无边无限的遐想之中。
世界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