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翎雕-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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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道:“我妹妹!”
拉着美姑娘进了窄门儿,问道:“请问姑娘是……”
那女人一直在打量美姑娘,道:“我是仇兄弟的邻居,我们都住在一个院子里……”
想是她也发觉了自己失态,脸一红,忙从美姑娘身上移开目光,转身往里行去,道:“跟我来吧,路不好走,又没有灯,小心点儿。”
大姑娘谢了一声,拉着美姑娘跟着走了进去。
的确,路是不好走,一条石板窄路的石板,东缺一块,西没一块,坑坑洼洼地,又没灯,摸黑往前走要不小心真能绊跟斗。
好在这条窄道没多远,转眼间就到了院子里,这是个小院子,三边加起来不过三间屋,虽然都是亮着灯,可是灯光却很微弱,定然是油灯舍不得添灯油。
当然,贫苦人家的油灯,比不上有钱人家的琉璃灯。
院子里站定,那女人向着西屋高声叫道:“仇兄弟呀,有人找你呀。”
随听西屋里响起一个清朗话声:“大嫂,来了!”
这声大嫂,听得美姑娘神情一松,可是她心里比刚才还紧张,一颗心跳得好厉害,颤声低低一句:“霜姐,他来了!”闪身便要往大姑娘背后躲。
大姑娘一把拉住了她,低声说道:“镇定些,别这么小家子气,你最好装作若无其事,要不然那是你自露马脚,可别怪我……”
话还没有说完,棉布帘掀动,从西屋里走出一人,大姑娘不由暗暗地喝了一声:“好人品……”紧了紧玉手,低低说道:“二妹好眼光。”
西屋里掀帘走出来的,是个俊美英挺,还带着文雅气质的年轻人,身材不高不低,不胖不瘦,穿着一件长袍,看上去很洒脱。
他,看年纪不过二十上下,长长的一双眉,明朗的星目,挺直的鼻子,方方的嘴,俊是够俊,英挺也够英挺,难得一身书卷气,而让人皱眉的是他有一股逼人的冷意,这,从他的犀利眼神里、眉宇间,可以清晰地看出,那神态,似乎他仇视所有的人。
美姑娘忙低下了头,她刁蛮、任性,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这时候她柔弱得可怜。
他,一怔停在了门口,没再往前走,目光先射向美姑娘,然后由美姑娘身上转到大姑娘脸上,疑惑地问道:“二位是……”
大姑娘淡然笑道:“登门拜访总是客,站在门口上问人,这就是阁下这读书人的待客之道么?”
他呆了一呆,旋即眉梢一扬,迈步走了过来,一拱手道:“多谢教诲,我再请教……”
大姑娘浅浅答了一礼,道:“不敢,我姐妹久仰高才,特来登门求画。”
他轻“哦!”一声道:“原来是……二位看重,我愧不敢当,只是要请姑娘原谅,今天寒家有事,不做生意……”
大姑娘道:“这我知道,要不然我就不会登门打扰,阁下就该知道我姐妹求画之心甚切,而且是万不得已……”
他凝目说道:“姑娘明示。”
“好说。”大姑娘道:“明天是家母四十寿诞,想请先生画一幅‘麻姑献寿’……”
他道:“那何如明天再来。”
大姑娘道:“明天一早就要悬挂中堂。”
他微一摇头道:“不瞒姑娘,我画的是山水花卉,不擅画人物仕女,更没画过‘麻姑献寿’,请姑娘另请高明。”
大姑娘道:“先生,我不惜代价!”
他双眉一扬,道:“姑娘,黄金有价艺无价,真要说起来一幅好画的价值并不是区区俗物所能衡量的,我家贫,卖字画度日糊口,万不得已,每幅字画无论大小一概标价十两,少一文我不卖,多一文我不要……”
果如美姑娘所说,这位直、硬、傲!
大姑娘暗暗点头,道:“阁下高士,要知道母寿不比他事,我姐妹夜来登门求画,只为为母祝寿,谁无父母,阁下又怎好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微皱眉锋,方待再说,突然……
“天齐呀,是哪位客人光临呀,怎不请人进来坐呀!”
西屋里,传出了一个慈祥、轻柔、甜美的话声。
他双眉一展,回过身哈下了腰,道:“娘,是两位买画的……”
西屋里,那话声“啊!”地一声道:“人家夜来买画,是看得起咱们,快请人家,请进来坐!”
他恭谨应了一声,转过身来冷冷看了大姑娘一眼,道:“二位请屋里奉茶!”
大姑娘微微一笑,道:“谢谢,打扰了!”毫不客气地拉着美姑娘向西屋行去。
他,赶前一步,掀开了帘子。
大姑娘谢了一声,拉着美姑娘进了屋,进了屋后,再抬起头来时,大姑娘心中一阵猛跳,立即怔在了那儿。
她碰上了那双熟悉的炙热目光,还有一丝微笑。
那位俊美的白衣客赫然在座。
美姑娘脱口轻呼:“怎么你……”
大姑娘一震而惊,定过神来忙紧了玉手,美姑娘会意,忙住口不言,但是她仍诧异地望着李克威。
“怎么,李大哥跟这两位姑娘认识?”
说话的,是上座一位中年妇人,她长得不算美,但很清秀,尤其有着一种不凡的气度,非一般世俗女子可及。
她一身衣着很朴素,看上去高洁淡雅,一派大家风范,也不类一般贫苦人家之蓬头垢面。
对她,大姑娘在心里打了个转儿,试探着问道:“老人家是……”
他在一旁说道:“是家母。”
大姑娘轻“哦!”一声道:“原来是老夫人当面,愚晚姐妹有礼了。”与美姑娘双双施下礼去。
中年妇人脸上堆着慈祥笑意,忙还一礼,道:“不敢当,二位这是折煞我,快快请坐!”
大姑娘跟美姑娘谢了一声,双双坐在客位上,坐定,美姑娘不安地低着头,大姑娘则打量上了这间摆设雅致,点尘不染的厅堂,打量之间,她看见一件东西,这件东西让她暗暗一怔。
那是神案上的一方牌位,牌位上写着八个字,那八个字写的是:“亡夫凌明远之神位!”
大姑娘诧异了,这,不用说是中年妇人设的,胖叔说的,他只有一位寡母,没错,是她设的。
那么,怎么她的丈夫姓凌,她的儿却姓仇?
大姑娘心中奇怪,难道说这文雅气质的年轻人是从母姓。
不,不可能,这种事少见,这中年妇人她既然有丈夫,而且还为她亡夫设了神位,她的儿子便绝不会从母姓。
这是怎么回事?
大姑娘冰雪聪明,她虽然暗暗诧异,可是她只放在心里,丝毫不动声色,很快地把目光移了开去!
只听中年妇人道:“天齐,给两位姑娘倒茶!”
大姑娘忙一欠身道:“老人家不必客气,愚晚姐妹夜来打扰已感不安,怎好……”
中年妇人含笑说道:“二位姑娘芳驾光临,只为买画,那是看得起小儿,我正以家贫无以待客而羞惭,区区一杯粗茶,姑娘又怎好不赏光?天齐,快去呀!”听这谈吐!
他这才应声转身倒了茶。
大姑娘又一欠身,道:“恭敬不如从命,愚晚姐妹谢谢老人家了。”
中年妇人一边谦逊,一边用一双美目打量了两位姑娘,由头到脚,很仔细。
这时候,那位李克威开了口:“伯母,小侄渡‘辽河’时曾跟这两位姑娘同船……”
中年妇人点了点头,轻“哦!”一声,目光不离她两位,道:“二位姑娘是要买……”
大姑娘道:“明天是家母四十整寿,愚晚姐妹特来求一幅‘麻姑献寿’为家母祝寿!”
中年妇人点头说道:“原来是为令堂的四十寿诞,难得二位这份孝心,天齐!”
他忙欠了身,道:“娘!”
中年妇人道:“为二位姑娘这份孝心你也得破例,快进去给二位姑娘画一幅去,别让她二位久等。”
他迟疑了一下,道:“娘,我没画过……”
那位李克威一笑说道:“齐弟,伯母说了,难得她二位这份孝心,齐弟何忍坚拒?既然能画山水、花卉,便照样能画仕女,只画位美姑娘,手捧蟠桃琼浆,那便是‘麻姑献寿’,齐弟假如再有难以着墨之处,我愿代劳,行了吧,快去吧,别等伯母再说话了。”
他似乎很听李克威的,一欠身道:“是,李大哥。”转身行进了后厢房里。
中年妇人望着大姑娘道:“我还没有请教……”
大姑娘道:“不敢当,有劳老人家动问,我姐妹姓郭。”
中年妇人微微一愕,道:“二位姓郭?”
李克威接口笑道:“伯母,这两位姑娘都是郭家后人,这位妹妹是‘辽东’郭大爷的二姑娘,这位姐姐就不知道是哪位……”
中年妇人“哦!”地一声道:“原来这二位姑娘是‘辽东’郭大爷的二姑娘,那么,这位大姑娘是……”
大姑娘道:“老人家,家父行六!”
此言一出,不只中年妇人脸上变色,便是李克威的脸色也变了一变,中年妇人神情震动,脱口一声:“原来是六……”
刹时间转趋平静,淡然说道:“原来是郭六爷的大姑娘,我母子真是太失敬了……”
大姑娘微欠娇躯,道:“愚晚姐妹不敢当,老人家别客气!”
中年妇人转望李克威,含笑说道:“李大哥,你陪两位姑娘坐坐,我去催催天齐,别让二位姑娘久等。”
说着站了起来,又向两位姑娘一点头,说了声:“失陪!”转身进了仇天齐刚才进去的那间厢房中。
这厅堂里,就剩下了李克威跟两位姑娘,李克威欠身送走了中年妇人后,他立即用他那令大姑娘心神震颤的目光望向了大姑娘。
大姑娘没看他,可是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两道炙热的目光撼动着她的心,她更为不安地把脸别向一旁。
李克威却毫不放松,逼视更紧,他举起了茶杯,含笑说道:“容我暂代主人,二位请用茶!”
他举起了杯,大姑娘不好不理睬,只有也举起了杯。
美姑娘这时候抬头低低说道:“你这是逐客?”
“不!”李克威一摇头,含笑说道:“这儿不是世俗人家,在这儿也没有俗礼,我代主人留客唯恐稍迟,希望二位多坐坐,越久越好。”
美姑娘嗔怪地望了他一眼,道:“你这个人好……”
李克威道:“多谢二姑娘这个好字。”
他不知道是真糊涂,抑或是装糊涂。
美姑娘认为他是装糊涂,气得双眉一扬,道:“我说你好皮厚。”
李克威不在乎,道:“姑娘奈何把人的真心话当作轻薄辞?”
美姑娘还要再说,大姑娘拿眼色拦住了她,大姑娘她没敢看李克威,眼望着一旁,道:“你跟仇家是……”
她等着李克威接口,可是李克威没说话。
美姑娘忍不住说道:“喂,跟你说话哪!”
李克威似乎像大梦初醒,“哦!”地一声忙道:“跟我说话……对不起,恕我失礼,这位霜姑娘眼望着别处,我还以为她在跟别人说话呢。”
大姑娘脸一热,暗暗骂了一声:“好可恶……”
只听美姑娘诧声说道:“咦,你,你怎么知道我霜姐的名字?”
不错,他刚才是说了句“霜姑娘”,大姑娘心为之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