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宫情劫-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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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办完了这件大事,这个老人已是身心俱疲,对于前太子身染患疾,以及七子李泰的跋扈情事,更是感到痛心。
太子痼疾,固然不是太子的错,但是受到了群臣蒙蔽,等到这么晚才发觉,使他很不开心。
而李泰的跋扈,更叫他难过,他自己鉴于玄武门之变,手足相残,就是因为兄弟之间,友爱之情不够,所以教育子女,总是以友爱为上,却发生了这种事,证明了他的教育完全失败。
一个极端自负的人,突然遇到了这些不如意的事,使他产生了一种自责的心理,他忍不住反省自己,我已往的一切空前成就,究竟是对还是错?我给后世所留下的,究竟是美名还是骂名?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直到他死时还喃喃地自问着这两句话,不过他也没被困扰多久,在重新册立太子后半年就晏驾归天了。
晋王李治正式成为了大唐天子,是为高宗。
他登位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武媚儿接入宫去,册封为西宫娘娘,虽是侧室,却是皇后之下第一有权的人。
这个举动自然有不少人反对,但是却有三个人支持。第一是长孙无忌的推荐,这个老头儿已领略到武媚儿的厉害,知道武媚儿放在外面,对自己颇为不利,把她弄进宫去,至少可以隔绝外界的来往!
第二是护国公李靖的支持,那自然是张出尘的促成,张出尘对丈夫如何陈说的不得而知,但必然是一篇很精采的大道理,否则很难叫护国公点头的。虽然张出尘对丈夫的帮助很大,但李靖一直是个有主见的人。
依张出尘的意,很可会转而去辅助她的义兄——神龙门主虬髯客张仲坚去争天下,是李靖一力坚持张仲坚非人君之器,才作了罢,这次李靖能听老婆的话,倒是很不容易。
第三个人是翼国公秦叔宝,那倒是晋王自己搭的线,他和秦琼的儿子秦怀玉是郎舅之亲,册立太子后,常去探望姐姐、姐夫,也说了许多私心话。
因而争论到了秦家的支持,这三个人的力量加起来,几乎是大唐三分之二的势力,其他那些人反对也没用了。
武媚儿从白马寺重回未央宫,比以前可神气多了,大家很担心她会独揽宫中的大权。
但是她似乎无意及此,宫中的事她袖手不管,仍是由正宫王娘娘去综理,她的西宫是独立的,门禁森严,除了皇帝之外,谁都不准进去,当然皇后是禁止不了的,但皇后也不常去,去也只是跟武媚儿聊聊天,或是把宫里的一些问题去请教她。
因为王皇后懦弱无能,连一个宫里的事都管不好,遇到问题,还是要向她请教去。
武媚儿忙些什么呢?她忙着要对付长孙无忌。高宗即位,他是大功臣,相当地跋扈,大小事情都要插一手,太宗未死前,他已把内阁人事作了决定,高宗急急地要把武媚儿弄进宫,也是为了对付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的跋扈,已经到了令人无法忍耐的地步,高宗即位后,他不但入阁拜了相,还拜受了三公中太师的尊位,居人臣之极,这些倒不去说了,以他为高宗筹划拥立之功,倒也当得起,可恨的是他把持了朝政,无论大小事情,都是他说了作数,然后通知皇帝下诏执行,高宗想过问一下都不行。
因此六部大臣,监铁钱敝等司,都更替成为他的党翼。
有些国公们跟他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自然不会反对他,有些人平素跟他不合,因为国公是公爵,他无法取消,却想办法把他们调到边远的地方去驻守,整个朝廷里几乎全是他的班底。
当然,还有些人是他不能动,或不敢动的,如护国公李靖,翼国公秦叔宝,鲁国公程知节等,但这些人只是列朝而已,平素政事不大管,由得他一人专横把持朝廷去。
高宗虽然老实,却也不愿当一个傀儡皇帝,可是他是在长孙无忌一手把持下登上龙位的,开始时事事不熟,只有听长孙无忌的,到后来竟成了惯例,非听他的不可了。
武媚儿进宫拜后之后,高宗极图振作,再者也多了个商量的人,终于在朝政上跟长孙无忌起了第一次争执。
这是高宗当政后的第四个月,在早朝时,高宗宣布了第一道驳向长孙无忌的奏章——荐举吏部左侍郎冯牧一节,查该员在河工都督任上,即有贪赃不地情事,为御史奏效惩诫在案,岂可更予征途,应予驭回,荐举人长孙无忌举人不明,恐受蒙蔽,嗣后当知警惕,勿负朕厚望。
这等于是在长孙无忌脸上打了一耳光,因为在廷议的各家大臣都在,长孙无忌不敢发作,忍气吞声,等到下朝之后,他立刻气冲冲地到后宫请见。
高宗在御书房接见了他,看到武后也在,长孙无忌的火就更大了,抗声道:“陛下今天批驳了老臣荐举冯牧一案,那是什么意思?”
高宗道:“朕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冯牧贪渎有案,朕特地将吏部的卷宗调来看过,他会受降级罚俸处分……”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后来他改过,变得很好!”
高宗道:“那只是太师认为如此,朕所知却不是这么回事,他在河工督任上,依然故我,穷极奢侈,朕正想再重重地处分他一下,太师竟保举他升任重职,侍郎为一部次长,掌管全国吏政铨叙任免,岂能再由这种人担任!”
长孙无忌恨恨地看了武后一眼道:“这都是娘娘的主意吧!圣上是从不问宫外事的!”
武后居然承认了道:“是的,哀家的西宫总管王怀义在长安市上有些人,探听大小消息,给陛下作为参考,这是圣上自己要设置的!”
高宗点头道:“朕一心想踵事先帝,做个好皇帝,对民间疾苦和官员们的操守,都要有相当的了解!”
“那王怀义原来在白马寺做总管,是武娘娘的私人!”
高宗一笑道:“武卿家已是朕的妻子,她的私人也是朕的人,朕认为王怀义很尽职!”
长孙无忌忍不住道:“此人身份可疑!”
高宗沉下脸道:“太师,王怀义不但由朕亲自甄验过,也由宫中各执事监会同检验过,绝没有问题,你不必在这上面做文章了,王怀义此人绝无问题!”
这是高宗第一次当面驳回长孙无忌的话,以前做王子时,晋王对他的话都是唯唯诺诺,从不敢打一点折扣的。
长孙无忌不禁一怔,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权威已非往昔,自己扶植起来的这头雏鸟羽毛渐丰,不再那么驯从听话了。
可是他仍有把握控制大势,因为朝廷中大多半是他的自己人,外藩兵镇,也有了一半是他的人。
所以他稍作让步地道:“王怀义的事即经陛下检验,自然是没问题了,但是冯牧的事还望陛下多作成全,此人才可堪当重任。”
高宗道:“用人固应重其才,但品德操守更为重要!”
“这个老臣自然清楚,老臣也会督促他尽忠国事!”
武后忍不住插嘴道:“太师为什么非用他不可?”
“因为老臣已经答应了他,而且宣谕叫他晋京就职了!”
武后道:“廷旨未颁,太师就叫他晋京,未免操之过急了一点吧!”
长孙无忌恨恨地看她一眼道:“因为以前老臣所荐举的人,陛下都没有批驳过,所以这次老臣斗胆就先发出了通知,如若这一次碰了壁,老臣以后就很难办事了!”
武后冷笑道:“太师要陛下收回旨意?”
“为全老臣的颜面,请陛下委屈一点!”
高宗忍不住了道:“太师,朕乃一国之尊,在朝廷上已作了公开的宣布,现在再收回来,朕的尊严又何在,难道太师的面子比朝廷的尊严更重要了?”
这番话说得很重了,长孙无忌脸色一变道:“老臣是为国事而争,望陛下不要意气用事!”
话也顶得很重,而且目露精光,高宗有点害怕,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武后却道:“老太师为国操劳太辛苦了,还是回府去好好休息吧,王怀义,送太师出宫去!”
王怀义身佩长剑,走到长孙无忌身边道:“太师,请!”
这是赶他走路了,长孙无忌勃然道:“武媚娘,你是要赶我出去?”
话才离口,王怀义抽手就是一个嘴巴掉过去,把长孙无忌打得一个踉跄,整个地呆住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王怀义敢动手打他。王怀义目光突盛,手按剑柄道:“太师,你似乎忘记了这是什么地方,也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娘娘的名讳又岂是你能直呼的!”
长孙无忌哪里受得了这个,正待发作,王怀义的剑已经拔了一半。
武后知道这个时候不可能杀他,于是笑笑道:“太师是我的长辈,叫我的名字也没什么,只是地方不对,对着圣上的面,大家都该守这个分寸,否则天子的尊严何存?圣上,妾身看大师太辛苦了,您给他一个月的假,让他好好休养一下吧!”
高宗也十分生气,铁青着脸道:“太师,辈份上你是尊长,可是这是御书房,我们是在商谈国事,应以廷认为重,好在没有别的大臣在,朕可以原谅你,否则朕就必须按朝律来办,顾不得亲戚情谊,从现在起,给假一月,你回去好好地反省一下!”
语出天子,就是口谕了。
长孙无忌知道再不自爱,就只有白白送命,只怪自己太大意,孤身一人入宫,宫中其他地方,侍卫中还有自己的人,就只有西宫,连侍卫都是由王怀义引进的,宫监侍女,全部是武后的私人,在这个地方发脾气,只有自己吃亏。
因此他只有委屈地道:“多谢圣上开恩,老臣告退!”
在王怀义的押送下,他等于是被赶出未央宫。
对于给假一月的话,他也没放在心上,但是他知道冯牧的事是不能再强行出头了,皇帝绝不会让步的,在朝廷上,他争不过皇帝的!
找了几个谋士来商量一下,却也没什么结果,虽然他的势力已可焰天,但天下毕竟是李家的。
护国公手中一支可观的兵力仍足堪虑,而一些老的国公们也有相等实力,这些人仍是忠心王室的。
就是他自己手中控制的那些兵,也不见得十分可靠。那些人之所以依赖他,是因为他身居当朝太师,一旦他摆明了态度要跟朝廷作对,那些人未必敢再拥护他,何况他在朝野间的政敌也很多。
但是这口气也实在难忍,想了半天,他觉得只有暂时先忍一下,今后要改变一下态度,广结人缘,先把那些反对者拉过来,再慢慢地拔除武后的势力。
因为武后入宫之后,她的戚党也爬了起来,她的兄长、姊夫、妹夫都已身居要职,即使连她的侄子武三思,也都已做了官,成为长安的红人了。
人有了势,自然就有许多的趋炎附势的人,武氏戚党颇为可观,当然他们的力量还比不上长孙无忌,可是也形成了一股势力。
最可虑的是武三思,他年纪小,原来就跟一些世家子弟很要好,现在有了势力,他对那些人反而更拉拢交情,因此武氏的潜势力也很可观。
而最令长孙无忌头痛的还是王怀义手上的那批人,这批人是张士远交过来的,但是已明白地交割清楚,他的扶余国已用不到这些人,这些人也不愿意到海外去,交给武后去作为私人势力是最合适的安排。
这批人干得十分起劲,而他们的能力也十分强,身手武功了得,消息灵通,打进了每一个圈子,有些人固然已公开地站了出来,大部份还潜伏在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