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散步 龚鹏程-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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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则不是如此的,例如在本书中有两章谈文学与历史、文学的历史。但在一般教文学史的人的观念中,素以为文学史是现成的,从来不问:文学史何以可能?文学可以有历史吗?文学的历史是什么?历史的认知又是什么?可是事实上,我们必须了解了这许多的知识之后,文学史才可能建立起来,才可以真正安心地拥有一些文学史的知识。否则,文学史何以成为文学研究的一部分?文学研究如何通过文学史而有完整的文学知识呢?又例如我们常说“我在欣赏文学作品”,那么“作品”到底是什么?我要问的就是这类问题。
换句话说,我所做的、所谈论的,与坊间的文学概论书籍完全不同。我说我对前人的著作不满,是由于在书的性质、目标、写作方法以及所欲达到的成效上,前人著作并未提供文学研究的知识基础,以作为文学研究的凭借。
《文学散步》这本书,是以发掘“文学研究”、“文学”这门学科为其希求。在序言里,我曾追问“到底文学是什么,文学研究是什么,为什么需要文学与文学研究,文学研究又何以可能”等,我正是要讨论这门学科在方法学上的步骤及知识论上的规律问题,要对这些问题做有意义的检讨,以达到自觉,并由自觉中形成这门学科的自律性。我希望做到如此,否则就如我所说的,目前大家都只是鹦鹉学语。
这样的工作,乃是根据我个人的文学观念及对文学理论的了解为基础,向读者简单铺陈有关文学研究的问题。这种方式,其实也接近于康德的《未来形而上学导论》和《纯粹理性批判》。他谈的是形而上学是否可能,从纯粹理性得来知识是否可能等。所以,本书基本上是通过我的文学理论的基本架构,而展开我以知识论基础、方法学等立场对于文学所做的简单的铺陈。我希望能提供给读者一个从事文学研究的知识和依据,读者可据此而展开他的文学阅读和文学研究,发展他自己的思考,形成他自己的文学判断及理论的建设。所以我的做法基本上是开放的,读者若能进一步研讨,当更能了解什么是知识论基础,并进而使他自己的思考更深入。
如此,也显示我并不排斥,也不完全否认其他的文学概论有其地位,但我觉得必须先了解一些问题,他们所谈论的才有意义。而最早在我的写作设计当中,还有“问题与讨论”,因为每章固然都很简略,却蕴涵许多问题,这些问题若经由讨论之后显现出来,将更能启发读者开放性地朝向文学的道路。可是因为某些原因且个人能力有限,迄今未能达成,希望将来能办到。
但我总不敢说这就是一本“文学概论”,因为我所设定的目标以及所谈论的问题,我不敢断言一定是正确的。“文学概论”这门学科是否如我所言,一定要这样,其实也可以再讨论。其次,在写作过程中,我只想写成较平浅的东西,未运用严密的论证过程来达到目标。而在语言的使用上,也运用了一些文学语言,以呼唤读者的注意。这当然不是正规的做法。但我以为,这本书或许对一般流行的意见或套语,有澄清的作用,也可能是对文学概论这一门学科做尝试性的革命。我希望提出与现在一般的文学概论在性质、目的及写作方法上不同的意见。这也是其他各门学问进步的方法,通过方法及问题的反省,而造成该学科的大地震、大突破,往前推进。我这本书,只是小地震,所以称为“散步”。这样的“散步”,也显示了一个在封闭的环境下成长的人,如何独立思考问题,在很少外力支援下辛苦的思索历程。现在把此历程呈现出来,虽不见得有什么大风景,然或许也有一些小花小草、小的好意见,足供大家参考。
写于1987年
补 记
补 记
我于1979年起即在台湾淡江大学执教。授课内容甚杂,而教起来最感困难的,就是文学概论。我自己念书时,修读这一科目,便深觉头疼。待要讲这一门课,更是烦恼不已。讲来讲去,条理棼如,学生也如堕五里雾中,在课堂上放声痛哭的,居然还不止一二人。为了摆脱这种困境,我乃想写一本能把文学基本问题讲清楚的书,以供教者与学者参考。因为在那时候,文学界确实还缺少一本这样的书,已有的一些文学概论,大抵均不适用。
但写书的事,一时不得机缘,就拖延下来了。直到1984年俞允平先生主编《文艺月刊》,邀请我写专栏,至此才把自己的一些文学观念用较平浅的方式写出来。共写了19篇,后来辑为《文学散步》一书。此书由汉光公司出版后,被我批评的各位文学概论作者大为光火,颇兴围剿之师。但该书旋即获得“教育部”教材改进甲等奖,不少学校又采为教材,据说亦尚裨于实用,令我私心甚感安慰,自以为做成了一桩好事。
如今,十余年岁月飘忽,人事如流。俞先生早归道山,此书则于书海中浮沉,迄今殆已数十刷矣,兼且流通于香港星马各处。1987年修订了一次。2003年,台湾学生书局复命我增订以应各方之需。是以又补入了一些相关专论,厘为上下两卷,扩大深入研讨的空间,以期对读者有点儿用处。
2004年,我到北大、清华、北师大、南大等处做客座,颇有些学友谈起这本小书,认为是台湾较具代表性的文学概论书籍,对大陆爱好文艺的朋友或许也有参考作用,虽然它的体例和思路颇异于大陆通行的文学理论教程,但亦因如此,兴许更能益人神思,也未可知。我感荷盛意,亦甚愿昔日一片苦心确能有益于神州俊彦,故略校讹字,删去部分专论,并请学生补释词条,欲示简要,以便接引。文字般若,或胜于浮屠津梁也。谨记之。
龚鹏程
2006,丙戌年阳和三月记于北京旅次
跋:“狐狸”文论
跋:“狐狸”文论
黎湘萍(社科院文学所台湾文学与文化研究室主任)
英国当代哲学家以赛亚·伯林论托尔斯泰时,借用古希腊诗人“狐狸多知,而刺猬有一大知”的说法,称“刺猬”型倾向于构建一个完备的体系,以其原理来诠释他的世界;“狐狸”型则往往追逐许多目标,捕捉各种不同的经验,而不是依靠原则来理解生活。例如,但丁属于刺猬,莎士比亚属于狐狸;柏拉图属于刺猬,亚里士多德属于狐狸;李白为狐狸,杜甫为刺猬;罗贯中、吴承恩是刺猬,兰陵笑笑生、曹雪芹是狐狸;茅盾是刺猬,鲁迅是狐狸,等等。
我这么说,乃是因为想到了一位不容易定位的当代学人——龚鹏程先生。
我大概是龚鹏程著作的较早的读者之一。1985年在北京图书馆找到那一年刚出版的《文学散步》,一下子唤起了我80年代初在广西小镇阅读宗白华《美学散步》时的愉悦感觉。
1982年6月,我在广西一个边远小城里买到了宗白华的《美学散步》。在动辄讲究规律、逻辑、科学与完整的功利性计划的年代,宗先生的散步理论,真有别开生面、令人耳目一新的效果。其书虽不像康德、黑格尔的美学著作那样有严密的体系和架构,但却如高山流水,清越自然。
《美学散步》的出版并非个案。从20世纪70年代末开始到80年代中期,中国大陆掀起了一场从文学、文学理论、美学出发的思想解放运动或“新文艺复兴”,这场思想解放运动有一个特色,就是借助重读经典来批判甚至颠覆教条主义化的意识形态。
但直到80年代,才有零星的论文开始介绍海外发展出来的文论和美学。最早的是北京大学胡经之先生1982年撰写的《文艺美学及其他》,率先呼吁建立“文艺美学”学科。他运用王梦鸥先生的“文艺美学”概念,在中国大陆的认识论美学传统中,重新建构了以“审美”为核心的艺术理论。
但仅靠1976年版的王梦鸥《文艺美学》,是不能全面了解台湾战后的文学理论与美学的发展趋势的。我们需要追问和探索的是,1949年以后的台湾文学理论和美学,究竟是何形态?为何和如何形塑了这样的形态?它们与台湾文学和社会发展有何互动关系?
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我曾有一个时期,泡在北京图书馆的台港阅览室,尽可能地搜集相关的资料。我发现,在官方主流意识形态的“三民主义”文学论述之外,还存在另外一条由学院的知识分子开辟出来的文学理论和美学路线,从五六十年代的王梦鸥、夏济安、姚一苇、刘文潭,七八十年代的刘若愚、高友工、颜元叔、叶维廉、柯庆明,最后聚焦于1985年刚刚出版《文学散步》的龚鹏程。他们的具体方法和观念容或不同,但似乎都在不约而同地强调文学的“语言美学”特征,取代“文以载道”的教化传统,建立一个具有现代意义、更能解释文学本性、特征、功能和文学发展史的以生命美学为基础的中国式文论。
现在看来,被我放在“语言美学”共同体中加以描述的台湾理论家、美学家或批评家,每个人其实都有不同于他者的观念和立场,若强以某种名义去描述,也许勉强可以挪用“散步学派”来形容。其中最典型的,就是龚鹏程先生。
写于1983年、结集于1985年的《文学散步》,与其说是龚鹏程试图解决文学理论问题的少作之一(写这本书时,龚先生27岁),毋宁说是表达其生命情调与美学的一种方式,他不热衷于建构逻辑严谨密不透风的文论体系,不去探讨和追求看似“科学”的文学发展的“规律”,而是以相当自觉的方法论意识,去挖掘和发现作为生命之美的文学的独特魅力与独特价值。
这部书问世于80年代初的台湾时,因为其中的两个特色而引起重视和争议:第一,它是台湾中文系年轻学人中最有意识地运用中外美学方法来讨论“文学内在”的“知识论规律”与“方法学基础”问题的,这对向来重视传统经学的台湾中文系不啻是一大跃进;第二,它是最具有生命意识的文论。他有意识地吸纳了中国哲学(特别是新儒学)中强调生命和心性的思想,由此而上接中国传统的精神史,使他的文论虽然看似具有非本质主义的特性,实际上却奠定在生命美学的基础上,而在表层上,则是回归文学本身最基本的语言层面进行分析。
这是一部比较典型的、有趣的“狐狸”文论,它曾以其别具一格的论述方式吸引过我,其中原因,也大致有二:其一是它与《美学散步》的渊源关系,其二是《文学散步》谈论文学的方式,不但与大陆读者常见的方式(如当时坊间流行的蔡仪、以群等人编著的各种《文学概论》)不一样,与台湾岛内理论家的论述方式也有差別。对以传统经学为根基的中文系而言,其年轻学人打破了长久以来在文学理论和美学探讨与思考上的沉默,在外文系占据主导位置的文学理论方面初试啼声,而且一出手,就毫不留情地批判此前台湾坊间《文学概论》之陈词滥调,沉溺于假问题里却不能自省自拔,且指名道姓,毫不隐讳,为中文系在文学理论领域的真正发声。
1988年,社科院文学所理论室决定在福州举行文学理论的研讨会时,何西来、杜书瀛先生让我开出一份台湾学者的名单,我写上了王梦鸥、姚一苇和龚鹏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