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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5900-未死的沙威   著名作家梁晓声最新随笔新作-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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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美术、宗教、戏剧与文学方面的见解,皆是令后人获益匪浅的,他的老师李叔同,几可作学者类人的样板。    
    依我想来,学者应是比教授、专家、研究员们读书更多的人。他的学问不一定非要细微,却一定得广博。    
    总而言之,以上诸类人,不但与书有着亲密的,更有着共生共死般的关系。他们最初也许和我们大多数人一样,同样是怀着相当功利的想法与书结爱的。但是越到后来,他们与书的关系越来越趋向于自然而然。终于功利目的淡出,成为了一种特别纯粹的习惯。书彻底改造了他们,使他们本身“书香化”,根本无法再与书分开。读书已是他们的一种日常生活方    
    式了。    
    一想到人和书居然会结下此种不是爱情,胜似爱情的关系,我每大为感动。既感动于书对人的长久影响,亦感动于人对书的长久眷恋。    
    然而依我的眼看来,在当今,在全世界,尤其在中国,在人和书的关系中,那一种代表古典意味的学者类型的人,已是凤毛麟角矣。    
    当代中国的教授们、研究员们,和书的关系分明已变得极其狭窄,如同一线系之。究竟会狭窄到什么地步呢?——若同是中文系的教授,教当代文学者,很可能对近代文学的所知一鳞半爪而已;反之亦然。而教古典文学的,论唐胸有成竹,言宋就未必心中有谱。    
    文化也像科学一样,被一把角色分工的卡尺卡得触类而不旁通了;或再比喻为超薄之刃,将原本有着千丝万缕之联系的文化,切成了一片片比鹿茸片还薄的薄片。    
    文化人士仿佛皆成了“片文化”的传承者和播讲者,自身也都薄得可    
    怜了。    
    是时代将人和书的关系变得如此这般的逼仄了。    
    然而,我认为,也有人自身的原因,就是太容易满足于那么一种狭窄又逼仄的关系了。而只要一满足,知识似乎还很够用,甚而自认为绰绰有余。    
    故我对从前年代的已然模糊在历史中的那样一些职业读书人的身影,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投以仰慕崇敬又惭愧的目光……    
    九、这一种人之和书的关系,如我。一言以蔽之,属于杂读者。    
    以前我与书的关系,第一从阅读兴趣出发;第二基于习惯。偶尔也功利性的一读,但那一种时候极少。即使在我成为作家以后,功利性阅读的时候也是很少的。比如我决不会忽而某日心血来潮,试图现代一把,于是便找一本什么西方的现代派小说,认真研读,决意摹仿。我之从前的功利性阅读,也无非是当笔下将写到什么真人真事时,恐自己记忆有误,翻翻资料书,核实一下而已。    
    现在的我不一样了。自从调入大学以后,因备课需要,功利性阅读上升为我和书的第一关系了。既须读某些绝非兴趣使然的书,有时还得将某些概念、时间、人名抄在卡片上,更有时还要求自己背下来。    
    除了背诗,另外再背其他一切文字,对我都是厌烦透顶之事。    
    我虽喜欢读书,但功利性阅读,却不能带给我半点儿愉悦。尽管也使我增长了一些从前所忽略的知识,但那只不过是一些死的知识,并非我自己希望获得的知识。故即使获得了,也少有获得的满足。相比而言,倒是在兴趣阅读或纯粹习惯性的闲读时,我偶然所获的某些知识,更能使我思考。而不太能促使我思考的知识,我一向认为那应是别人所需要的,非我    
    所需。知识是因人而异才成为知识的。    
    在兴趣阅读和纯粹习惯性的闲读之间,现在我最惬意的是后一种阅读。因为以前挺感兴趣的一些书,现在竟不那么感兴趣了。比如推理性侦    
    探小说、探险小说、科幻小说等。现在依然还感兴趣的,只不过是具有史海钩沉一类属性的书了。在这一类书中,我又尤其偏好中国近当代内容的那些。因为我这一代人的头脑之中,曾被硬塞入,所以也就印下了许许多多不真的事实。如今这每令我恼火。多读点儿史海钩沉属性的书,有利于匡正假史伪实。我可不愿头脑中存留着种种的假史伪实死掉。我希望我死    
    之日,想要清楚想要明白的某些世事原委,比较的清楚,比较的明白。我承认,即使我之兴趣阅读,也是多少体现功利心的。    
    纯粹习惯性的闲读,使我所获颇多。    
    比如倘无闲读习惯,我便肯定至今也不会知道,原来当年是张学良亲自下令处决了邵飘萍。    
    倘无闲读习惯,我便肯定至今也不会知道,蔡元培还应毛泽东之恳请,到毛在湖南创办的文化学堂去演讲过。    
    倘无闲读习惯,我便肯定至今也不会知道,毛泽东在评价到我们民盟创史人之一张澜先生时曾说过“老臣谋国”的话。    
    闲读令我体会到,有时某书中的某几行字,确乎足以像钥匙一样,帮我们打开我们看待世事的另一扇门,使我们承认我们以前自以为清楚明白的了解,其实是很局限的。


《未死的沙威》第一部分论人和书的十种关系(6)

    十、某日下午,我在元大都土城墙遗址公园里散步,见一位老先生坐在长椅上,戴副花镜,正微垂其首看着一本书。斯时四周清静,初夏温暖的阳光照在老先生身上,情形如画。想不到老人读着书的姿态也居然那么的美。    
    我忍不住走过去,坐于其旁,于是我和老先生之间有了如下对话——    
    “大爷,这会儿公园里真清静啊。”    
    “是啊。我经常这时候来,图的就是清静。这会儿空气更好,阳光也好。”    
    “大爷在读什么书啊?”    
    “《曹雪芹新传》,红学家周汝昌的新书。”    
    “您也是……研究‘红学’的?”    
    “哪里,我干了大半辈子理发的行当。从当学徒时就喜欢读书。现在退休十几年了,儿女都成家了,我没什么愁事儿了,更喜欢读闲书消磨时光了。”    
    “那您,对《红楼梦》和曹雪芹的身世特别感兴趣?”    
    “哪谈得上什么兴趣不兴趣的啊!随手从家里带出了这么一本嘛。读书好啊。读书使人健康长寿。”    
    “唔?”    
    “你不太信吧?我以前血压高,现在正常了。以前动不动就爱犯急,现在早不那样了。你说怪不怪?连记忆力都强多了。”    
    “唔?”    
    “读书这一件事,是越老越觉得有益的事儿。”    
    离开公园,回到家里,我竟巴不得自己快点儿老了。那么,我就再也不必为什么功利目的而阅读了。人眼被功利阅读所强占的时间太多太久,它对另外的书是会麻木的,它对读书这一件事是会生出叛逆的。真的,就我的体会来说,闲适之时的随意而读,才是对书的一种享受式阅读。而书之存在的必要,有一点那也肯定是为了向人类提供别样的安静享受的。阅    
    读其实也是我们享受安静的一种方式。一卷在手,何必非是名著?只要是有趣的书最起码是文字具有个性的书,当我们从容地读它的时候,时间对我们现代人之意识的侵略,就被读这一件事成功地抵御了。    
    然而,过分强调闲适的享受式的阅读,既不但是矫情的,而且还是奢侈的。普遍的当今之人不太可能拥有较多的闲读时光。普遍的中国人尤其会有这样的体会。但细究起来,我们当今中国人之某些不良的习惯,恐怕更是使我们远离书籍的一个原因。    
    我曾在机场候机大厅见到过这样的情形——五六名欧洲国家的中学生和五六名我们中国的中学生坐于对面两排;人家的孩子各持一书皆在读着,而我们的孩子各拿手机,皆在不停地发短信息。已坐在飞机里了,空姐已再三提醒关手机了,坐在我旁边的一个女孩,仍在偷偷地按手机键。我一问才知,我们的孩子和别国的孩子是同一个夏令营的。    
    我问:“有意思吗?”    
    她说:“没劲。”    
    我又问:“怎么没劲?”    
    她说:“你看他们,参加夏令营还带着书。如果是应届考生,带的都是什么考试辅导教材,还可以理解。可他们看的又都是闲书!”    
    我坐在过道边的座位上,见坐在邻排过道边座位上的一个外国男孩在读一本中文书,讨过来一看,是本《成语典故故事》。    
    我问:“会说中国话吗?”    
    他说:“会。不太好。”    
    又问:“参加夏令营高兴吗?”    
    他说:“高兴。很高兴。这一本我喜欢读的书,也快读完了。”    
    我一将书还给他,他立刻又垂下目光读起来。一会儿,还发出了轻微的笑声。    
    坐在我邻座的女孩悄悄对我说:“他们都挺怪的吧?西方的中小学教育,不是快乐式的教育吗?那他们怎么还被教育得这么怪?”    
    我问:“怎么怪?”    
    她说:“到夏令营干什么来了?得疯玩啊!想读书,还不如呆在家里读!”    
    我说:“候机大厅是没法玩儿的地方呀,在飞机上更没法玩什么呀。”    
    她说:“那就看会不会玩儿了,我都给同学们转发了二十几条段子了,还没加上短信息!”    
    我就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手机是外国人发明的。但是据说,在外国的中学里,有手机的孩子并不多。而某报有一则调查公布——在一座普通中国城市的一所普通中学里,几乎三分之一的学生有手机。转发形形色色的所谓“段子”或自己创作段子发送出去,是有手机的孩子们的开心一刻。也许,一个中国女孩和一个外国男孩对书的不同感觉并不具有代表性,但他们各自的话却具有代    
    表性。    
    这篇文字写到这儿我又联想到了另一件事——有次我到外省去,某房地产开发商非要请我去参观他所开发的楼盘,自诩他的开发“超前的人性化”。    
    我不得不去,见每一单元,无论两居或三居,都另外增加出了一间十    
    平米左右的方方正正的小房间。    
    我问:“这个房间既非客厅,也没法摆床,不是空间的浪费吗?”    
    “不浪费。不浪费。这是麻将屋。人性化就人性化在这一小间上!我预见,几年以后,麻将必成为我们中国人足不出户的第一休闲方式!超前也超前在这一点!”    
    开发商得意洋洋。    
    “那,销得如何?”    
    “火!人性化的思路嘛,当然更受欢迎!中国就快形成老年社会了,将来那么多老年人,不打麻将那整天干什么呀?”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我断言——在未来的世纪里,衡量一个国家的人们的生活状态是否更人性化,休闲方式将仍是一种指标。而在一概的休闲方式中,人和书的亲情关系将再度被重视,被提倡。    
    因为,目前还没有别物,能像书那么有利于人之安静独处。    
    因为,更文明了的人,必会更加明白——为自己保留充分的独处的时光是绝对必要的;而在那样的时光里,安静即人性享受。    
    人智终将使人性这么化。    
    是的,我敢断言,故敢落字为据。


《未死的沙威》第一部分读书与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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